第六十六章 在卧铺车厢

　　吃了肉夹馍，德仁突然想起一件事：嗨，我倒忘了，这趟火车到北京要一天两夜，大热天的需要喝开水，不知道你们带茶缸没有？
　　月明说她忘了，翠花说她没带，德仁说：你们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德仁跑到小卖部，买了两个搪瓷缸，等他回来，旅客已经开始进站了，月明、翠花背着旅行袋，着急地喊着，德仁说：别急，我们都有床铺，有座号。
　　于是，德仁把茶缸装进旅行袋，三个人一人背着一件行李，跟着队伍检票进站。上了火车，德仁安顿月明坐到她的座位上，取出一个茶缸放在茶几上：月明，你先占着座位，等一会你到卧铺车厢找我。
　　翠花拉住月明的手，亲切的：月明，你别急，一会我来叫你。
　　望着德仁、翠花远去的背影，月明一阵莫名的伤感，眼睛也有点湿润了，她心里暗暗地责备自己：你是怎么搞的？不是说了要宽容，要大度吗？为什么事到临头，还这么小心眼儿呢？
　　德仁、翠花走进卧铺车厢，他们的床铺离得不远，翠花坐在德仁的床铺上说话：德仁，我看月明有点伤感，一会儿我把她叫过来吧。
　　德仁瞅了翠花一眼：翠花，我......
　　翠花把脸一红：你有话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德仁说：别误会，我是说你这人办事很干脆，很果断，很有魄力，这一点我是比不上的。而且你还很有心眼......
　　翠花把嘴一撅：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我怎么有心眼了？
　　德仁连忙辩解：我说的这个心眼不是小心眼的心眼，而是有心计的那个心眼。
　　翠花质问的：我哪里有心计了？你说清楚。
　　德仁不慌不忙的：下午，你和月明谈话，说起别的女生和我交往会使月明感到一种威胁时，月明表明了自己的大度和宽容，说你今天真的想到北京去的话，她愿意和你一同游玩。没有想到，你真的就跑去买了一张火车票。
　　德仁说破了翠花的心计，她偷偷地乐了......没想到，就在他两说话的时候，对面下铺的老者不耐烦了，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使得他们是谈话无法进行。德仁瞅了老者一眼，觉得老者可能看不惯男女青年说说笑笑，也许他年轻时受到过这方面的刺激，也许他喜欢清静。翠花这时偏偏就多了个心眼，对老者说：老伯，是不是我们的谈话打搅了你的休息？我的下铺就在旁边，那边清静，要不的话，你先到我的铺位休息。
　　老者说：你领我去看看。
　　翠花领着老者来到她的铺位，她对面的下铺上躺着一位老太太，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老者高兴起来，对翠花说：咱们干脆把铺位换了。
　　翠花当然同意，于是他们过来，德仁帮老者把行李拿过去。然后，翠花坐在老者的下铺上，嘻嘻地笑个不住。德仁伸出食指正要去点翠花的额头，中途却停止了：翠花，还说你没有心计，你是人小鬼大。
　　这时，女列车员拿着夹子，挨着铺位登记，并且把车票插在夹子里统一保管，主要是怕中途下车的乘客睡着误事。查到翠花时，发现换了铺位，列车员说：不碍事，就按你现在的铺位登记，反正是到北京的。
　　翠花看列车员是一位中年妇女，便亲切地喊了一声：阿姨，我们都是学生，有一位女同学买的是硬座，晚上叫她过来和我睡一个铺位，可以吗？
　　列车员一脸严肃的：不行，卧铺车厢有规定，到了关灯时间，不是本车厢的乘客一律不能停留，别说一个铺位睡两个人，就是坐在凳子上，也不允许。......这样吧，坐硬座的晚上只好辛苦一下，白天让她过来好好休息。
　　夜色下来，车厢的电灯亮了。德仁把两个茶缸拿去洗了洗，倒了开水，取出糕点，和翠花一人吃了两块。德仁说：翠花，你坐在这儿，看好行李，别乱跑。我去看看月明，月明要是过来了，晚上就让她睡在我的铺上，一定别让她乱跑，一定一定！
　　翠花急忙说：你不用去了，我去把月明叫......
　　她说不下去了，她想起一个铺位不让睡两个人的规定，把月明叫来怎样安排呢？翠花正在犹豫，德仁已经走远了。这趟车旅客特别多，德仁穿过拥拥挤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月明。月明看见德仁来了，高兴地：德仁，你怎么才来？把人等得心急......翠花说她来接我，咋不见她人呢？
　　德仁说：她要看行李，不能过来。我和她待在一块也无话可说。你到卧铺车厢去找她，两个女孩在一起，还容易交流些。
　　月明瞅了德仁一眼：骗人，你巴不得和她多呆一会呢。不过，你既然来了，我过去展展腰再来换你。
　　德仁说：你不用过来了，晚上就在那儿休息，我已经睡了一觉，一点也不累。
　　月明说：那怎么行呢？我要来的。
　　德仁坐在月明的座位上，月明招招手转身走了。夜色中，德仁望着窗外漆黑的田野，和偶尔出现的明明灭灭的灯光，心里涌动着紊乱的思潮。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后边跟着两个女孩，而且都是这样钟情于他，哪能不搅乱他的思想？按理说，在汉中那段日子，月明可以说是在竭尽全力帮助他，单是辅导功课这一点，一般人是很难做到的。一个初中生要学高二的功课，其困难可想而知，而月明总是特别热心、耐心、细心地对他讲解，不厌其烦地辅导，所有的星期天和假期都陪着他学习。中午还请他吃饭，说是给他增加营养，增强体质，提高学习效率。这一点一滴，德仁始终铭记在心，对月明也渐渐生发爱慕之心。当然报答人家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不一定选择爱情，而且人家未必愿意和你发展爱情。可是，这个月明喜欢德仁竟然达到痴心的程度，毅然放弃医学院，跟着德仁一块来到师专。......虽然姐姐告诉德仁，月明比他大两岁，母亲未必同意，可是他现在无法可想，只能维持现状，顺其自然了。说起翠花，德仁不由得萌生出青梅竹马的感觉，其实，不过是小学、中学的同学关系罢了。但是，这儿时的记忆，儿时的感情，却是那样的根深蒂固，无法淡忘。校园的生活，风景点的游玩，护城河堤上的对歌，一同观看秦腔、话剧时的激动，依依难舍的分别......特别是翠花的执着，从周至追到西安，从西安追到北京，使他感到震惊。姐姐说的翠花和他年龄般配，可以发展关系，可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不能做对不起月明的事情，——虽然他和月明并没有确定关系。......不过，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学生，索性把这些事情抛在脑后不去管它，一切顺其自然吧。德仁就这么想着，想着，觉得千头万绪，事情非常难办，想得他头昏脑涨，昏昏沉沉中，渐渐地进入梦乡......
　　月明走进卧铺车厢，坐在铺边的翠花老远就看见月明，连忙向她招手，月明走过来，两人的手便紧紧地握在一起，竟然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一样亲热。她们并排坐在铺上，
　　翠花取出糕点让月明吃，在茶缸里倒了开水让月明喝，好像是主人招待客人似的。月明看翠花这样热情地招待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月明吃饱了，喝好了，躺在铺上一边休息，一边与翠花谈话，月明终于说出了心里话：翠花，我真佩服你，敢做敢干，说要上师专，就追到西安；说要去北京，就买了火车票。你对德仁，可真是跟踪追击哇！
　　翠花乐了：看你说的，我难道在抓特务吗？
　　月明笑嘻嘻的：虽然不是抓特务，比抓特务还紧张，还热闹，还有趣，还动人，......
　　月明稍一停顿，翠花接上了：还复杂，还曲折，还有戏剧性......
　　月明说：嗨，难怪你说在周至时，你经常和德仁一起看秦腔，看话剧，你现在还想和德仁演一出活报剧吗？
　　翠花认真的：彼此彼此，我们大家都在演活报剧。
　　翠花一句话封住了月明的嘴，月明的嘴张了几张，说不出话来。是啊，我们都在演戏，就看谁能把戏演到最后，现在斗嘴又有什么意思。月明说是休息一会，让翠花到时候叫醒她，她还要去换德仁。月明真的累了，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列车在前进，车轮发出单调的铿锵声，车厢平稳得像母亲的摇篮，轻轻地摇啊摇啊，翠花也昏昏欲睡了。朦胧中，她想起了妈妈，想起了爸爸，他们挣几个钱供自己上学，够辛苦的了。谁知道，女儿却拿着你们的血汗钱去逛北京，唉，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就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他，就是为了把这场戏演到最后。哎呀，翠花，你的这个倔脾气啊......朦朦胧胧的，翠花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