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怕人的事情.

　　德仁、翠花坐定，服务员端来一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子，在每人面前放一双筷子，一个白瓷碟，一个调羹，一小碗调料汁。翠花一闻，好香，举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就要往嘴里送，德仁挥手拦住了，悄悄地说：刚出笼的灌汤包子很烫，弄得不好，里面的油汤会烫伤你的脊背。
　　翠花吐吐舌头，眨眨眼睛，德仁轻轻地说：人们常说的吃糖糕烫伤脊背和这是一个道理，一个人吃糖糕时，滚烫的糖汁流到手臂上，他举起手臂用舌头去添，糖汁滴到脊背上了。
　　翠花想笑，看见周围坐着一些顾客，便忍住了。于是，翠花看德仁怎样吃灌汤包子。一件笼里，有十个包子，好像十朵菊花，每个包子中间有一个小洞。德仁用筷子轻轻地夹起一个包子的上边，放在小碟里，然后夹着包子底部，让里面的汤汁从小洞中流到调羹里，这才慢慢地品尝汤汁，夹着包子蘸着调料汁去吃。翠花照章办事，吃得很解馋。吃完灌汤包子，走出饭馆，翠花竟然满脸汗水。翠花不好意思的：今天多亏有你指导，要不的话会闹出笑话。
　　德仁实话实说：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吃灌汤包子，不过听我姐姐说过罢了。姐姐说灌汤包子皮筋、馅香、汤鲜，果然名不虚传。
　　翠花惊讶地：你在西安还有姐姐，我从来没听你说过。
　　德仁俏皮的：你从来也没有问过呀。
　　走到糕点店，德仁买了二斤糕点，给翠花一斤，自己留一斤火车上吃。翠花说：谢谢你，又是请我吃饭，又是给我买糕点，月明知道了，该多心了。
　　德仁说：有时候还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这件事情我不跟月明说就是了。何况，我们今天真的是偶然相遇。......不过，我觉得你明天最好不要送我，回家去吧，免得父母操心。
　　翠花笑眯眯的：德仁，你不是怕我父母操心，你是怕月明多心，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吞吞吐吐的：......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怕操心，怕多心，两样都有。
　　两人就这样慢慢地说着，走着，来到鼓楼下，望着高大壮丽的鼓楼，翠花说：古人修鼓楼，不单是晨钟暮鼓的鼓楼，而且是行人车马的通道，真是既壮观又实用。
　　德仁说：古代的建筑都是既壮观又实用的，钟楼是挂钟的，鼓楼是藏鼓的，大雁塔、小雁塔是贮存和翻译经书的，城墙是保卫城市安全的，现在都成了西安的象征和标志。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鼓楼门洞，来到钟楼前，要分手了，翠花眼望着钟楼，表现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样子：德仁，我明天还是想来给你送行。这么远的路程，你不可能年年回来，这一分别，就是两年，我会想念你的。——虽然你有月明想念你，可我认识你更早，想念你的时间更长。......你不让我送你，是不是有点绝情？
　　翠花说得伤心，声音有点发颤了。德仁看见翠花俊俏的脸庞布满愁云，心里有点不忍，可是他不能对她采取亲切安慰的动作，以免翠花对他抱有幻想。可是他又不忍心让翠花过于难过，他就这么和翠花走着走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抬头竟然走到了安居巷自家门前。他从来没有和翠花说过这个地方，所以他打算和翠花越过家门向前走去，谁知道这时大门吱扭一声打开，德忠从里面走出来，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翠花，直接对德仁发话了：德仁，你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行李，一天瞎跑啥呢？
　　德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指着翠花给德忠介绍：姐，这是我周至中学的同学翠花，现在也上师专。
　　德忠惊讶地自我嘲笑着：哎呀，你看我这眼睛，这么水灵的姑娘站在面前，我竟然没有发现，真不好意思。
　　翠花有意掩饰着尴尬：大姐姐，我们没有见过面，不认识自然就不容易发现了。
　　德忠拉住翠花的手：姑娘，真会说话，难为你了。你们先进去歇着，我去买点吃的东西。
　　德忠招招手走了，德仁领着翠花走进门房，德仁给翠花倒了一杯开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哎，吃了五个灌汤包子还有点渴了。
　　趁着翠花喝水的空当，德仁做了一点解释：我家在西安有一院房子，我姐在这儿住着，也上大学。......咱们一天忙着学习，我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也没有和你到这儿来过。
　　德仁不解释，事情也就过去了，德仁这么一解释，反而使得翠花伤心了：我，我算你什么人，你有必要告诉我吗？你会领我到这儿来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德仁只好默默无语了......正在这时，德忠回来了，她买了三个肉夹馍，一人一个，炉子上有熬好的稀饭，一人一碗。三个人默默地吃了饭，翠花要走了，德忠说：有空来玩。
　　翠花答应着，和德仁一块走出去。他们沿着书院门，默默地走到南门，汽车来了，翠花急急地问了一声“我明天来不来？”德仁答了一声“来”，翠花已经钻进汽车走了。德仁心神不宁地向家里走去，有些事情不知道怎样向姐姐解释......走进家门，姐弟二人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才各自说出一些后悔的话。德忠说：我一向是热情待客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是你这女同学站得远，还是她人小不显眼？还是我只顾埋怨你了？竟然忘记跟人家打招呼，失礼，失礼了。叫这女生还会对你说，你姐姐对人怎么没礼貌呢？
　　德仁说：不会的，一来你已经及时地道歉过了，二来这个翠花也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倒是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个地方，今天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地走到这儿来了，本来我想和她走过去算了，谁知道你偏偏出来了......
　　德忠说：看样子，你也没有跟她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姐姐。
　　德仁急忙解释着：因为和月明的关系，我是打算疏远翠花的。
　　德忠疑惑地：既然你要疏远她，今天怎么还和她在一起？
　　德仁继续解释：姐，你别误会，今天我去新华书店，偏偏她也在新华书店......
　　德忠笑了：哎呀，你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哇。
　　德仁说：这都是凑巧。新华书店离牛老师家很近，我们顺便去看了看牛老师。......
　　德忠有意转移话题：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依我看，这个翠花年龄和你相近，人才也不错，她既然对你恋恋不舍，你们可以继续交往。那个月明比你大两岁，咱妈恐怕也不会同意，我希望你冷静地考虑一下。
　　德仁沉默着，不好说什么，便起来收拾行李，他不带被褥，只带衣服和主要书籍，一会儿就装了两个包儿。德忠语重心长的：德仁，你的运气不错，这个机会真是难得，到了北京一定要努力学习，可不敢虚度光阴。两千多里路程，我看你也没法回家探亲，那么你把精力都放在钻研功课上吧。
　　德仁连连点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还是应该跟姐姐说说，可他一时又不好张口......德忠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德仁，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说出来，姐姐帮你出主意，想办法。
　　德仁只好说道：姐，月明执意要送我去北京，把车票都买好了。
　　德忠惊讶地：这个痴情的姑娘。她哪儿来这么多的钱？
　　德仁说：她不回汉中去了，节省的路费和平时省的钱都用来买车票了。
　　德忠说：哎，看样子，我得再支援你些钱。月明到了北京，吃呀，住呀，玩呀，都得花钱，总不能让人家困在北京吧？
　　德仁不好意思的：算了，我们尽量省着花费。
　　德忠还是取出些钱，塞进德仁的旅行包里。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德仁打开房门，翠花急急忙忙地扑了进来，只见她面如土色，浑身战栗，气喘吁吁地喊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德忠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安慰着：别怕，别怕。
　　德仁倒了杯开水，递给翠花，翠花喝了两口，慢慢地冷静下来。当德仁问她究竟是什么事情时，她瞅瞅德仁，瞅瞅德忠，不停地摇着头，还是不敢说。德忠劝慰的：姑娘，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不要放在心里，我们三个人在这儿，胆壮得很，不会害怕的。
　　翠花想了想，有心不说，她一个人还是害怕，说出来又担心三个人都害怕了......停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说出来了：......姐姐，德仁，是，是这么回事，我昨天回到宿舍，还没有休息，听见楼道里人们喊喊叫叫的，出去看时，几个女同学神色惊慌地议论着：这几天没有一点征兆，她和平时一样文文静静的，只是话语更少了。今天我们进城去玩，叫她一块去，她摇了摇头，说她还有别的事情。等我们回来打开房门时，只见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蛋眉毛都是化妆过的，头发梳得黑油油的，身上穿着四五层新衣服，早就没了呼吸。......
　　翠花说着停了下来，她发现德忠、德仁的神情也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