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王巴丹狹处逢生 渡边君夜访吴良

　　56，狭缝求生
　　
　　话说吴启明等被救出后，感恩矿工们的协力同心，决心留下应对煤矿存亡的局面，好在身边有齐全、吴石宏陪伴。他们预计王巴丹三天后一定会引鬼子上门封矿。为了减少人员伤亡，不让无辜矿工受到牵连，吴启明决定休矿一周，等事态平息以后，再通知大家上班。齐全和吴石宏都赞成。
　　维持会长王巴丹眼看着金鸡笼煤矿的工人把吴启明、吴大柱救走，自己却阻挡不住，真是气急败坏；但是他也知道，法不敌众，自己不能与那么多人为敌，更不能闹出人命，所以那天只是放了空枪。谁知道这帮矿工不怕死，还缴了我的械，这口恶气我一定要找吴启明算。
　　第二天一早，王巴丹骑着马去了蒙阴县治安维持会（伪政府），找到县知事胡来文，说金鸡笼煤矿发生暴动事件。胡来文说：“你这维持会是怎么维持的，聚众造反？抓起来不就完事了。你说暴动，他们有枪支没有？出人命没有？”
　　“他们的暴动是要我把抓来的人放了，没有枪支，也没有出人命。”王巴丹说。
　　“那叫什么暴动？你在谎报军情，那是要受罚的。你在搞什么？抓了人，又被人家一哄闹就放了，你还维持什么？”胡来文说。
　　“他们那么多人，不能都抓起来吧，那大牢也装不下呀。”王巴丹还想狡辩。
　　“你不能采取策略吗？简直是废物，要你干嘛，回去好好反省。”胡来文说。
　　王巴丹在伪政府碰了一鼻子灰，气不打一处来，就去县城皇协军总部投报。总部史团总说：“你那乡里的皇协军都是吃干饭的吗？枪留着干嘛？等会儿我给渡边少佐报告，罚你们两个月的军饷。”
　　"我的史团总呀，我是来求援的，不是来受罚的。皇军明天就要我们运出煤炭，现在煤矿闹事，煤炭运不出来，我咋交差呀。”王巴丹急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这个笨蛋。快给渡边少佐报告，争取宽限几天。”史团总说完，准备拨通渡边少佐的电话。想想还是不敢用电话汇报，就气呼呼地对王巴丹说，“这事还是当面报告，我带你一道去见渡边少佐。”
　　日军蒙阴中队少佐办公室。渡边少佐正在接电话，藤田大佐要求他尽快运送一批煤炭去青岛，渡边少佐“幺西、幺西”的应答着。
　　一会儿警卫敲门，说有人求见，渡边少佐回应“进来”。警卫推开门，渡边少佐见是史团总和王巴丹，就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问问你们，金鸡笼的煤明天能不能运出？”
　　史团总没好气地指着王巴丹说：“你问问他吧。”
　　王巴丹结结巴巴的报告了金鸡笼煤矿发生的情况，这回他不敢说是暴动，只说是聚众闹事，强求放人。渡边少佐问：“因何而起，要求放人？”
　　“报告少佐，金鸡笼煤矿拒不交出煤矿，也不交煤炭，我就抓了矿长吴启明和吴良村的族长吴大柱。然后几十名矿工都涌进凤凰岭乡维持会，强烈要求放人，我鸣枪都不能喝退他们，他们还缴了我的械，活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把他们两人救走了。因此我请求皇军出动……”王巴丹愤愤地说。
　　渡边少佐还没有听完王巴丹的汇报就气冲冲地说：“真是窝囊废，你把人家矿长、族长都抓起来，谁来给你指挥挖煤，协调关系，维护治安。活该缴你的械，幸好没有出人命，要不，我就要办你的罪，罚你们两个月的军饷。还想让我们皇军去给你擦屁股，岂有此理，都是些笨蛋。”
　　王巴丹那敢言语，战战兢兢地等候渡边少佐的指令。
　　史团总到底和皇军打交道要多些，他说到：“皇军最要紧的是尽快运送煤炭到青岛，其他事稍后再说。这会儿回去，找矿长、族长谈谈，大家讲和，尽快把煤炭运出来。”
　　“看看人家史团总比你会办事多了，还不快去执行。只能给你延后两天时间出煤，不得有误。”渡边少佐说完，叫警卫送客。王巴丹连连点头退出门外。
　　王巴丹搬兵不成，落得一鼻子灰不算，差点要罚军饷，垂头丧气地骑马回到凤凰岭。心想本来是要找吴启明算账的，没想到这账算到自己头上来了，真是又恨又气又窝囊。煤矿要不到手，煤炭还要运出去，咋办呢？没办法呀，我只好去做赔本的买卖了，于是拎着好多东西，硬着头皮去找吴启明。
　　王巴丹没敢带武器，只是叫来两个皇协军当保镖。他害怕吴良村的人折腾他，这越怕越是躲不掉，他一进村就有人往他身上吐口沫，他也没招，硬是死皮赖脸地来敲吴启明家的门，他软磨硬蹭地请求吴启明开门说事儿。
　　吴启明看在还要和王巴丹打交道的份上，就让他进了家门，并叫人把齐全、吴石宏也喊到家里。
　　王巴丹叫随行人员拿上礼物，让吴启明轰了出去，王巴丹只好叫随行人员把东西拿出去在门外守候。接着王巴丹上前打拱说：“大兄弟，今儿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昨天多有得罪，让大兄弟受惊了。”王巴丹说。
　　“少来这一套，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今儿来一定是为煤炭而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吴启明没好气的说。
　　“啊呀！还是大兄弟聪明，一步到台口，痛快！那就说说条件吧。”王巴丹喜形于色地说。
　　“我说了算？不抓人了？”吴启明故意地说。
　　“大兄弟，我已经赔不是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王巴丹陪着笑脸说。
　　“那好。首先收回你以前说的煤矿收归乡里的无理要求，其次不存在十年地产税和管理费的问题，你要表现好，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每年象征性给点资助费。表现不好，一个子儿也不给。”吴启明板著脸说。
　　“大兄弟，你的要价也太高了吧，不能再松动点？”王巴丹还想往前挤挤。
　　“一点也不能退让，以前王世贵当乡长，矿上对他多好，乡公所的所有办公用品都是煤矿提供的。谁知道你一上来就变脸，你是咎由自取，不识相。”吴启明气愤地说。
　　“是的是的，我自食其果，不识相。”王巴丹说。
　　“我们是做生意的，生意人讲信用，如果你还要经营煤炭，那我只跟你打交道，我不管你卖给谁？我可不想和鬼子打交道，我情愿好处给你，也不想背上为皇军效力的骂名，你反正做了汉奸，再做一回也无所谓了。”吴启明奚落王巴丹。
　　王巴丹也无可奈何，心想原以为当汉奸容易，可以仗势欺人，现在看来真要当好汉奸也还真不容易啊！我还得把他们糊弄好才行啦。于是说：“大兄弟，我这维护会长也不好当啦，都依你，那咱们就这么说好，明天就能出煤吗？”
　　“哪有那么快，都怪你昨天那么一折腾，我让矿工们回家待命了，还要动员矿工们来上班啦，至少三天后才能出煤。”吴启明说。
　　“三天就三天吧，不能再迟了。”王巴丹心想多亏从渡边那里要了两天宽限。
　　“一言为定，不会食言。另外有两件事要交代，一是鉴于现在兵荒马乱的实际情况，煤炭加价一成；二是交货那天你要写好承诺书给我，不是我不放心，是怕你变脸。”吴启明说完问问齐全、吴石宏还有没有补充。两人称赞吴总谈判有方，面面俱到。
　　“可是我就惨了。你们开出的条件把我原先的要求全推翻了，‘捞鸡不着失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王巴丹说。
　　“哪里的话，得到三天后出煤的许诺，可不是一场空。你带来的东西可以全部带回去，真是鸡也捞到了，米也没有丢失，而是满载而回归呀！”齐全说。
　　“是啊，你是两头落好，左右逢源，真是奇才呀！”吴石宏微笑着说。
　　“你们都别羞辱我了，我也是无可奈何，狭缝求生呀！”王巴丹说。
　　
　　57，夜访吴良
　　
　　话说那日军蒙阴中队的渡边少佐就是本故事开始讲到的日本青年渡边弘一。1930年秋，日本青年渡边弘一自名古屋探宝求知来中国山东，落脚在蒙阴县凤凰岭吴良村。开始帮助吴良村开矿山，办学堂做过一些好事，后来与村姑吴霖霖相爱，未婚先孕，因违反族规，双双被逐，逃难到胶西李家村。1931年秋被日本国召回，当时妻子尚未临盆，心中始终惦记，终日寝食不安。母亲和两位姐姐四处张罗，要给他找一位日本姑娘为妻，多次劝他迎娶，他就是不肯接受。他受思念妻儿强烈愿望的趋使，选择了随军到中国。
　　经过强化军事训练，渡边弘一于1937年底踏上了侵华战争的道路。他先后参加了攻占济南、攻打青岛的战斗，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妻儿的努力。青岛沦陷不久，他就乘战争间隙时间，私访胶西李家村，通过侧面打听和直接观察，证实李伯、李妈、丹丹以及这家男主人李春潮都在，唯独不见逃难落脚在李家的霖儿。事后经证实，霖儿是为了避嫌，出走李家村，至今去向不明。1938年夏随日军华北第二军攻占泰安，临沂一线。因渡边弘一比较熟悉蒙阴地形，在攻陷蒙阴县中“有功”，被晋升为少佐，并留守蒙阴县，协助维护地方治安。
　　当渡边弘一得知吴良村金鸡笼煤矿矿工和凤凰岭乡维持会起冲突时，担心王巴丹处理不好，贻误往青岛送煤炭，于是萌生夜访吴良村的念头。他脱下军服换上西服便装，挑选两名护卫，也着便装，以生意人的身份骑马进村。
　　就在王巴丹来吴启明家的第二天晚上，吴启明正邀请齐全、吴石宏来家吃饭，商量煤矿明天开工的相关事宜。
　　齐全说：“开工前建议吴矿长首先讲讲话，发表一点感言，毕竟经过一番斗争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同时也借这个机会，吴矿长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特别是大家不畏强权，冲进大牢救人，真是血与火的考验啦，代表了吴良村人不屈不饶的斗争精神。”
　　吴石宏补充说：“是的，再把和王巴丹谈判的主要内容，告诉大家，煤炭价格上调落实后，给大家涨工钱，绝不让大家吃亏。”
　　“对，这一点也很重要，现在兵荒马乱的挣钱也不容易呀。”齐全加重语气说。
　　“好，就按大家的意思我准备一下，明天开工安全依然非常重要，石宏要多费点心，越忙越要注意抓安全生产。”吴启明说。
　　正在大家商议之际，门外有敲门声，吴启明叫大家稍等，他去开门，心想这么晚能有谁来访呢？
　　吴启明打开大门，惊讶不已。“啊呀，这不是渡边弘一吗？你怎么来啦，这么多年，你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么年轻帅气。快进来，快进屋里来！齐全、吴石宏他们都在这里。”吴启明非常高兴，惊喜渡边弘一的到来。
　　“谢谢吴矿长，我带两位生意上的人来访，你不介意吧？”渡边弘一说。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熟人，正好见见面。”吴启明一边引客人进屋，一边和夫人打招呼，有贵客临门，赶快泡茶。
　　齐全、吴石宏一看是渡边弘一来了，亲热地上前打招呼，渡边弘一心中顿生感动。
　　“你们正在开会吧，打扰你们了吧？”渡边弘一说。
　　“没有没有。我们正商量煤矿明天开工的事。本来煤矿是正常开采的，前天给王巴丹搅了。凤凰岭维持会的会长王巴丹说要把煤矿收归乡里，我和他理论，他不由分说，把我抓进大牢。吴大柱看到这种情况，也代表吴良村出面交涉，王巴丹也把他抓起来。那怎么行呀，四个矿管抓了两个，煤矿还怎么运行，吴保利把情况告诉矿工，大家群情激昂，都去了乡维持会强烈要求放人，这王巴丹还真的开枪吓唬人，矿工们就是不怕，硬是冲进大牢放出我和大柱。”
　　“总算有惊无险，王巴丹放的是空枪”吴石宏补充说。
　　“是的。说也奇怪，昨天王巴丹不知道怎么着，又过来讲和，和我们谈判煤炭的事，后来达成协议，煤矿不收回，价格加一成，我们答应三天后出煤。估计明天可以开工了，你来时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吴启明说。
　　“那好，你们胜利了，可以安心生产了。本来应该和你们好好商量着办的。这个王巴丹真是窝囊。”渡边弘一说。
　　“不说这些了，我来问你，你离开吴良村已经快八年了，金鸡笼煤矿还是你在这里打下的基础，至今一直保持良好。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和霖儿在一起吗？”
　　“是啊，一晃八年了，说来话长啦。简要说说我们离开吴良村后发生的情况。记得当时我和霖儿被逐出吴良村，就按照吴孟元提供的去向，到了青岛对面的胶县李家村，当时这家的男主人李春潮赶海去了，留下老两口和残疾女儿，我们帮他们盖好了房子，也就落脚在李家村。谁知日本老家催我回去，霖儿还没有生产，我就匆匆离开她回日本了。”渡边弘一说。
　　“哦，原来是这样，那霖儿还在胶县李家村吗？”吴启明问。
　　“我去年去过李家村打听，因为那家男主人李春潮回来了，霖儿为了避嫌，不久就离开李家村，至今下落不明。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消息和线索。”渡边弘一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这里还没有霖儿的消息。不过我告诉你，霖儿的父亲回来了，他是赶海被骗日本北海道，又被辗转到东北的东宁修工事，受尽了日本人的欺压，后来他九死一生逃回来了，恨透了你们日本人。你们为什么要占领东北，还嫌不够，又在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占领了华北，山东全境几乎都被你们占了。难道你们真的要我们做亡国奴吗？”吴启明说着说着就气愤起来。
　　渡边弘一身边的人有点不耐烦了，眼皮上的肌肉在跳动。渡边弘一看了看他们，再一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说：“我们是日本生意人，这都是国家之间的事，这次我顺道来吴良村主要是问问有没有霖儿的下落。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友谊是真诚的。”
　　“那是自然，一个人做了好事或者做了坏事，都会给人们留下记忆，我希望你留下的记忆是好事。”吴启明说。
　　“说得有道理。无论是日本人或者是中国人，我们都要多做好事。其实，地球太小，人心太大，国界只是人的生存圈圈，只要大家都能遵守游戏规则，人的生存圈圈是可以调整和调换的，我很喜爱中国，也很喜欢和你们打交道，希望能成为永久的朋友。”渡边弘一说。
　　“渡边君说得好，问题是游戏规则不能只是强权者制定，应该在一个公平的环境下进行。”齐全插话。
　　“是的，记得那时我在吴良村，要不是你建议把沉崖改换驱逐的裁决，我早一命归西了。我一直是记住你的。”渡边弘一说。
　　“就是啊，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无论是谁当统治者，珍惜人的生命都应该是第一位的。”吴石宏插话。
　　“说得好，吴矿长手下无弱兵啦！夜已深了，我们该告辞了。这次来访能见到你们真的很高兴。我这次来，因为时间紧，没有带什么东西，这点钱算是给霖儿妈妈上香的纸钱，我拜托你交给霖儿爸爸，或者你们帮我在霖儿妈妈坟前上香。我有机会还会来看望你们的。”渡边弘一说完把一包钱留下，起身告辞。
　　“好的，我一定照办，希望有机会再来絮叨。送客。”吴启明等把渡边弘一等送出大门，招手致意。回到屋里，齐全告诉吴启明、吴石宏，刚才的渡边弘一就是现任的日军蒙阴中队的渡边少佐。
　　“啊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狠狠地批他一顿。”吴启明说。
　　“没用的，他是日本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吴石宏说。
　　“估计此次他是为煤炭而来，看看已经解决了，就不提这事了。而且是穿便装，看样子是为叙旧而来，的确是个聪明的日本青年，可惜被日本军国主义毒害太深。从对待霖儿的态度上看，他的良知还没有泯灭，也许这是霖儿的造化。”齐全说。
　　“的确如此，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愿霖儿还活着，他对霖儿的真爱也许能化解他们前世的冤孽。”吴启明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