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登上乐游原

　　德仁、月明站在曲江池遗址的北边，回望寒窑，不觉心潮翻腾，王宝钏的故事给他们太多的感受，太多的感动，不觉各抒己见，争论起来。月明说：王宝钏真是一个忠贞于爱情的典范。有两点可以证明：第一点，她认定薛平贵有抱负，有出息，有前途，多少王孙公子她不选，偏偏选中了讨饭的薛平贵。她宁肯与嫌贫爱富的丞相父亲击掌分裂，和薛平贵住在城南寒窑里，也绝不妥协投降，出卖爱情。
　　还是早晨遇见的那位老者，站在旁边听见了，称赞说：姑娘分析得真好，王宝钏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了。你继续说，我听一听，长长见识。
　　月明不好意思的：老伯太客气了。第二点，正因为王宝钏忠实于爱情，她坚信薛平贵一定不会背叛他们的爱情，所以她含辛茹苦，忍饥挨饿，苦守寒窑18年，终于等回来薛平贵。
　　老者说：姑娘分析得好，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王宝钏的故事能够流传100多年，深受群众喜爱，是有道理的。
　　德仁开始发表不同意见：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不过，不过要知道人的思想是会改变的。薛平贵在和西凉国交战中失败被俘，投降西凉招了驸马，他和王宝钏的爱情已经名存实亡了。为了让故事有一个喜剧的结局，剧作家挖空心思，让薛平贵有了一个皇家的血脉，大登殿做了皇帝，王宝钏、玳瓒公主都当了娘娘，真是皆大欢喜。
　　月明说：不管故事再怎样曲离离，拐弯弯，不管你再怎么说，反正薛平贵没有忘记王宝钏，王宝钏18年的苦难生活，终于得到了回报，有了幸福的结果。
　　老者随声附和着：对，这正符合了老百姓的愿望。
　　德仁的嘴张了几张，没有再说什么，这就是历史的演绎，这就是老百姓的愿望，他们既爱看哭哭啼啼的演唱，更爱看欢欢喜喜的结局，至于中间的艰难曲折、离奇变异，自然是越复杂越好看了。
　　放寒假了，月明告诉德仁：我暂时不回家，学校给远处的同学留有宿舍，我先住下，咱两游玩几天再说。我锁定几个目标，八仙宫、小雁塔、草堂寺、乐游原，你看咋样？
　　德仁说：好啊，我是舍命陪君子，我的读书计划等你走后再去完成。
　　月明瞅着德仁想笑：看把你美的，有人跟你游玩还不乐意，说什么舍命陪君子的傻话。
　　德仁说：游玩，我高兴，搞文学也需要增长见识。
　　月明提议第一站，先登乐游原。德仁说：腊月时光，天寒地冻，北风呼啸，跑到原上去，准能把你吹个透心凉。
　　月明说：你口口声声说搞文学应该多体验生活，气候寒冷你就打退堂鼓了。白居易写的《卖炭翁》，应该就是天寒地冻、白雪铺路时体验的生活，你看：
　　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
　　晓驾炭车辗冰辙。......
　　为了生活，卖炭翁不得不冒着冰雪严寒而奔走。
　　德仁说：你说得有道理，就为了李商隐这首《登乐游原》，咱们也应该登乐游原去。不过，你得穿暖和一些。
　　月明说：谢谢你的提醒，姐姐给的钱我买了一身棉衣，你也买了一身棉衣，抵御乐游原的北风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穿好棉衣，增添了内衣，问题来了：乐游原究竟在哪里？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月明笑了：这就怪了，李商隐当年是怎样找到乐游原的？
　　德仁说：不着急，走到大雁塔再问，总会有人知道的，我想乐游原肯定离西安不远。
　　月明疑惑地：你怎么知道乐游原离西安不远？
　　你是拿的明白装糊涂呢。
　　此话怎讲？
　　德仁说：李商隐诗中说得明明白白：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天快黑了，才登乐游原，可见不远。要是很远，走到就半夜三更了，哪能看到夕阳无限好呢？
　　月明叹息道：唉，我真是人在事中迷哇。
　　说话来到大雁塔，来来往往的游人真不少，可是一打听乐游原，还是没人知道。月明有点灰心了，德仁却仍然是见人就问，后来问到一个穿戴整齐、文文雅雅、教师模样的中年人，那人微笑着：小伙子，你算找对人了，我家就在乐游原上的观音庙村。反正学校放了寒假，我也是在这儿闲逛当，干脆陪你们登乐游原去，给你们当个向导。
　　德仁有礼貌的：谢谢叔叔。
　　中年人说：我性邓，叫我邓老师就行。
　　邓老师领着他们向东走去，边走边说：在汉代时，这里就已经建成了乐游苑，广种花木，放养鹿群，专供皇家游览狩猎。当时的乐游苑东西绵延几十里，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森林公园。
　　说说话话，地势越来越高，形成一个高出平地一二十米的台地。站在高处，向北眺望城垣，历历在目。向西看，大雁塔巍然耸起。向南看去，曲江池遗址的麦田一片葱绿。邓老师说：不错吧？站在这台地上眺望风景，远远近近，尽收眼底，你们登乐游原，真是一个高明的选择。
　　月明瞅瞅德仁，意思是：你还不想来呢，错过这个机会真要后悔了。邓老师指着南面的曲江池遗址：到了唐代，修建了曲江池，碧波荡漾，绿柳成行，亭台楼阁，点缀其中，站在乐游原上，如同到了曲江池边。西边的大雁塔耸立身旁，乐游原成了游人最喜欢来的地方。太平公主在这里修建了宏大的私家园林，后来因为她谋反，园林被收没，分赠给四家王侯。
　　月明插话说：太平公主也太专权了，私欲太重，难怪她会招来杀身之祸......
　　邓老师继续说：乐游原名气很大，成了长安城的一张名片。人们游长安，必登乐游原；人们离长安，也登乐游原。诗人们留下了许多有关乐游原的诗篇，杜牧诗中这样写道：
　　欲把一麾江海去，
　　乐游原上望昭陵。
　　张九龄在诗中写道：
　　城隅有乐游，
　　表里见皇州。
　　策马既长远，
　　云山亦悠悠。
　　李白词中写道：
　　乐游原上清秋节，
　　咸阳古道音尘绝。
　　韩愈在《游太平公主庄》诗里感慨万千：公主当年欲占春，
　　故将台榭押城堙，
　　欲知前面花多少，
　　直到南山不属人。
　　杜甫形容乐游原是：
　　乐游古园翠森森，
　　烟绵碧草萋萋长。
　　唐彦谦称赞乐游原：
　　杏艳桃娇夺晚霞，
　　乐游无庙有年华。
　　李频描述了秋天乐游原的景色：
　　万树鸣蝉隔断虹，
　　乐游原上有西风。
　　德仁连连感谢：邓老师，谢谢你，你让
　　我们真正了解了历史上的乐游原。
　　邓老师说：汉唐乐游原的建设规模是扩大了无数倍的，真正的乐游原高不过一二十米，长不过八里多，宽不过三四百米，它的出名与诗人的功劳是分不开的。你们从观音庙向东走，就是一片高梁状的台地，一直走到铁炉庙、青龙寺就到了尽头。
　　他们告别邓老师，向前走去。太阳正升在高空，灿烂的阳光普照乐游原上，也照在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今天天气真好，既不刮北风，也没有西风，倒是太阳格外红亮，格外暖和。月明笑笑：看样子，我们的准备，倒是多余的了。
　　德仁看看天空：那倒未必，天有不测风云，要是变了天呢？
　　月明说：不会变天的，就是变了天也不怕。我们今天倒是碰见了一个好为人师的邓老师。
　　德仁说：像邓老师这样好为人师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是邓老师讲的这一大堆有关乐游原的历史和诗歌，我们对于乐游原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一无所知。
　　月明说：咳，我是说邓老师这样好为人师很好，给我们传授了许多知识。我并不是说他好为人师不好，你着什么急呀！
　　德仁认真的：可是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可见好为人师是贬义词，是说一个人不谦虚，过于自信，以为自己懂的别人都不懂，总是以老师的身份去教导别人，其实别人早就知道了。
　　月明辩解着：咳，说来说去，我只是把好为人师这个成语用错了。那么，你说用个什么成语好呢？
　　德仁不假思索的：诲人不倦，邓老师可谓诲人不倦了，给我们讲得多么耐心，多么详细。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往前游览。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可是道路并不是很直的，有时候要绕过单位，有时候要穿过村庄，有时候要绕很大的圈子，拐来拐去的，月明已经是热汗津津的了。可是，万变不离其宗，德仁认定了东方，认定了台地，不管道路怎样曲折，不改变方向，不走下台地，最后还是走到了铁炉庙，走到了青龙寺遗址。
　　转腾了半天，月明气喘吁吁地说：这就是我们长久向往的乐游原吗？不见花草园林，不见亭台楼阁，单位、村庄杂乱无章，唐代的游览胜地跑到哪儿去了？我真希望早日恢复乐游原的秀丽风景呢。
　　德仁说：会的，我们会盼到那一天的。
　　过了60年，这里终于建成了一个规模宏大、风景秀丽的乐游原历史文化公园。这是后话，表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