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别墅聚会

　　酒柜对立的墙上有一个书橱，不大，里面没有几本我要看的书，大部分是《法华经》、《金刚经》之类的，好在有王小波的一套《黄金时代》。我对王小波的这套书并不感兴趣，从他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里，我看到的是他的广学博识和他对媳妇研究性文化的支持。我认定他是一个好男人。
　　来了一波人，一行三人，一男两女。男的，中等身材，穿一套灰色中式正装，板寸发型，眼睛不大，面白，看起来干练精明。他们热情地和韩总打着招呼，落座喝茶。
　　实在没什么喜欢的书，书柜往里走，有一条走廊连着外面房后的一条小径，看那小径幽静，我便顺着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一间偌大的玻璃房子，里面有荷塘、竹椅桌，统共有四张桌子，其它的位置摆满了绿植鲜花，这看起来像一个大花房。再仔细看，这间房子是另外接出来的。池塘的水流向了后院，沿着它流动的方向走去，一条铺了彩色石子的小径蜿蜒到了后院开阔的地方。
　　后院更是一个大花园，里面红枫飘飘，秋菊怒放，草坪刚被裁剪，一股青草味，甜滋滋地香。我选了块靠石头的草坪坐下来，一株珊瑚珠生在这块大青石边上。没有全红透的珊瑚珠，娇艳鲜亮，让我想起了我的家。家中的深秋多么美丽，庄稼和土地的味道会在秋天里焕发四散，母亲种植的珊瑚珠，开始有翠绿色向红色渐变。小时候，我有时会摘下红透了的珠子，用狗尾巴草的茎从中间穿过去，挽成一个圈，戴在手指上，虽然很快就会弄碎了，弄一手酱红，我也总喜欢这小手工。
　　母亲种了大约十几棵，说是冬日里放在房间里，格外添姿彩。阳光好暖，舒适和温暖会让人意志消弱，加上回忆，更加令人沉迷其中，一腔哀伤悲凉的滋味。我伸手摘了一颗红透的珊瑚珠，拿在手中把玩着，想寻一根狗尾巴草。放眼四处，呵，这里怎么会有狗尾巴草呢？是被人工修葺的整齐有序的花园！我对面不远处，靠近东墙跟处有一片金黄和浅紫的菊花，看起来比别处的花头大很多，正想起身去观赏一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应该是在青石另一面。因为我这处地势有些高，背后又一块圆形青色石块，所以有些隐蔽。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虽压低了嗓音，但还是非常清楚，我断定他们就在青石的另一面。
　　“你就那么着急吗？等过一阵新开的项目下来，我是有打算的。”
　　女人一开口，我听出来是华姐的声音。她语速很快：“我能不着急吗？杂志社现在已经运作不下去了，我能有的收入，无非是你每个月给的那点‘施舍’。我要养孩子，我要生活，在这个看衣服、看车子、看房子的圈子里，你以为我过得舒坦吗？今天车没油了，知道吗？我连加油的钱都没有了。”
　　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我心跳得厉害，很怕华姐一步迈过来。男的叹了口气说：“卡里有五万，你先拿着。现在先这样，里面一群人在。今天的项目集资至关重要，你主攻下冯总。等项目下来，一切都好说了。”
　　我听见华姐的小高跟鞋走在石头上的叮当声，能想像得到她走路的优美姿态，性感的腰肢和翘臀，在有节奏的叮当声中扭来摆去。直到没有了声响，我的心放松下来。正打算起身离开，迎面看到肖总从东墙菊花方向走过来，刚才精神太集中，没有顾及前方情况，没几步他已经到了我跟前。我站起身向他问了好。他眉头紧锁，面色不悦，问我怎么在这里，我回他韩总带我过来的。
　　他眼睛盯着我手中的珊瑚珠说：“起风了，进去吧！”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微驼的肩、有些歪的头，想起那次因我他颈椎出的问题。尽管他告诉我，颈椎病是他的老毛病，如今看到他行走的模样，心里终有些不是滋味。“颈椎好些了吗？”我脱口而出。他扭头看着我，有几秒钟，笑了笑说：“很好，没事，天凉了，你该多穿点衣服。”
　　喝茶区坐满了人，我拿眼看了一圈，他们也都看向了我。华姐伸手招呼我去她那边，我看到她身边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秃顶男人，戴着金框眼镜，皮肤黝黑，眼神明亮、和善。他们在谈论风水、还有信仰之类的话题。正在讲话的是我在看书时进来的那位个头不高、穿灰色中式装的男人。他说前些天去泰山请来一块貌似老子的石敢当，但是摆放位置需要让今天的师傅去给看看。
　　华姐接话说：“冯总，石敢当属木，我是水命，是不是不能请？”原来请石敢当的这个人就是冯总，冯总郑重地说：“按理讲，木生火，水克火，不合适。不过，一会你可以问下今天的玄能师傅。”
　　我认真看了看坐在桌上的人，这张长条茶桌东西方向放置，华姐坐在西面靠近门口的位置，对面是冯总，我来得晚，坐在华姐西面最头上。冯总东面是他带来的两个女人，再东面是司青和肖总。司青乜斜了我一眼，肖总东面是韩总，他们两个正低头说着什么。韩总对面还空着几个座位。对面金框眼镜的人小声对华姐说了什么，华姐拉了下我的手，从桌子底下递给了我一把钥匙，在我耳朵上说：“你去尾号678车，副驾驶上有一个手提袋，拿过来。”
　　我把手提袋放在身后，坐下，从桌子底下递给了华姐。华姐对我报以微笑，从手提袋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递给对面冯总说：“冯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
　　冯总拿出来放手里抚摸了几遍，身边美女拿了放大镜给他，他仔细地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十分钟后，抬头对华姐说：“是真货，哪弄的？这种货不多见。”华姐抿嘴轻笑。
　　这时从门外进来个人，自带音效，虎虎生风。人未到声先闻：“各位久等了，今天我吃素一天。”说着他一下坐在了空位上，身边一个画着浓妆的女孩，含笑跟他一起坐下。女孩身上的香水味覆盖了满屋檀香。这男人不是别人，就是田总，小凡喜欢着的那个男人。
　　司青瞪着眼打趣道：“田总是吃素的吗？那这个世界可和平了，灰太狼归降青青草原吗？”冯总身边的两个女人不苟言笑，华姐抿嘴似笑非笑。
　　田总带来的这个女人，拿眼狠瞅了司青。这种笑话，没有引起人们笑点，司青并未觉得尴尬，她嘴里嘟哝了句什么，便低头不言语了。田总正想高声阔论，冯总说：“大家都到了，今天玄能长老有事不来了，不过，我请来了香港的洪大师，他看手相和八字还有风水很有名。打坐后，大家可以去请教他。”
　　他们一行人向二楼走去，我跟在华姐后面，韩总走到楼梯口又折回来，小声告诉我说：“你在这里看看书。”
　　我没有看书，给小凡打了电话。这几天我已经给她打过几次电话，每次她都说忙，给挂了。今天看到姓田的，不免又担心起她。她接了，声音虚弱，我问她去哪了？她哭了起来说：“秋，我，我，下午我就回去。”我要她告诉我地点，我去找她。她到底没有同意！
　　倒茶的小姑娘，端着一个茶盘上了二楼。对着大门口的厨房里，看到有人出出进进。大好的时间浪费在等待里，手里的活计却无法做。我问询了那个高冷的泡茶姑娘，这里可有能使用的电脑。她眼皮都没有抬，只摇了摇头。
　　我竟想去二楼看看，因为我似乎不够格来参加他们二楼上的聚会。虽然我对佛教和算卦风水这些不感兴趣，也并不在意这种被晾在一边的感觉。二楼的扶梯是深咖色实木的，油漆细滑油亮，台阶宽而低矮。站在二楼楼梯口，一阵浓重的檀香飘过来。
　　二楼的格局与一楼不同，东西一条长廊，长廊两面是房间，只是两头都没有窗。灯是橘黄色的，所以，感觉有些幽暗。向东边走去，两面各有两间房间，最头上有一个大鱼缸，好像是镶嵌在墙壁里。鱼缸里与红色的灯光，两条金龙鱼在里面游动。
　　走廊的地毯是暗红色的，上面有花朵，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似乎是白的。墙壁的贴纸是色彩艳丽的各种罗汉像。东面的格局与西面相同。只是最头上，有一尊黄铜色的罗汉雕塑坐在一张红木方桌上，大约高一米左右，罗汉耳垂至双肩，慈眉善目，低头沉思，修长手背托腮静思，我想他应该是十八罗汉中的沉思罗汉。
　　佛像前摆放着香炉、果盘，檀香袅袅，果香悠悠。幽暗的角落里，一股神秘、祥和的东西吞噬了内心中忐忑、痛苦等那些不安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心安，通体舒畅，比老家的夜晚更加悠远，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