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职的职工代表几乎全部被牛百泰摆平，但要在职代会上通过职工安置方案，还需做通下岗和内退的十个职工代表的工作，争取这些代表一半以上的人投赞成票，才会超过半数，达到法律规定的票数，百货公司的改制工作才算圆满结束。
　　通过对这些职工代表的分析，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是明年六月份就达到正式退休年龄，如果在他退休以前改制成功，那么他拿到二十几万元后，自己只要再缴纳几个月的社保，又可以拿正式退休工资。他应该是巴不得快点改制好拿钱，如果拖下去，到他们退休的时候都还没通过，那就损失二十几万元，这一张票应该是铁票，说不定他还会主动找我们要早开会投票。
　　刘东强、王晓东、黄骁勇和李然然和另外六个人是下岗分流和内退职工的代表。刘东强和黄骁勇两人都是开店当老板，王晓东则是自由职业者，性格有点倔，死认一个理，即使撞到墙他也不会回头。李然然跟着自己的姐姐开了格力电器专卖店，他连平桥公司的股金都还没有领，可以说是一个硬棒锤，别想他会同意。分析来分析去，只有刘东强还值得去做一做工作，因为他还从没有在改制组的人面前讲过那些偏激的话。
　　另外六个职工代表，都已经内退在家休息，最多八年，最少四年就可以办理正式退休手续，牛百泰估计工作应该是好做，因为新的安置方案也考虑了这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有两个可以选择：拿近二十万元的补偿款买断走人，或者按现在的待遇不变，每月拿点生活费，社保和医保由政府统缴。两个安置方案都应该是很诱人的，怀鹤市以前的任何企业改制都没有这么好的安置方案。但牛百泰也听人说过，百货公司有很多是双职工，甚至是一家人都在百货公司上班，看起来只要做一个人的工作，其实是要做一家人的工作，难啊！
　　“张主席，我们有四十八个人联名签字，要求改选职工代表。现在的职工代表大部分都是在百货公司上班的和年龄比较大的人，下岗分流的年轻人几乎都没有，这几十号职工的权益谁去保护？这是极不合理的，得改，不然你们开职代会我们就要强闯会场，让你们搞不成气!”黄骁勇一边说，一边递上职工代表改选报告给张筱菲。
　　“你们的材料我收了，马上向牛主任和张经理汇报。现在就要开百货公司最后一次职代会了，你们提的这个是不是晚了一点？你们也知道，现在怀鹤市百货公司的事情是改制组的说了算，连我们在职的工资和你们的生活费，都要牛主任签字同意才能发放。”张晓菲笑了笑，心里知道这是上面不会同意的，只不过，这个时候要顺着来提意见的人。牛主任一再在会上说过，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全力以赴，让改制方案在百货公司的最后一次职代会上通过。
　　“张主席啊，他们提的这个意见，我看要从它的本质上去看待，这简直就是想把这次职代会流产，实质就是想否决我们这个职工安置方案。不行，我和彦局长得找黄骁勇好好地谈谈，他们这搞纯粹是瞎鸡巴乱搞。”牛百泰接过张晓菲递来的报告，马上就做出了答复：不同意，这是不可能同意的事情，同时也要张晓菲把这个意见告诉大家。
　　自从改制组进驻百货公司以来，张晓菲就被同事和牛百泰的改制组夹在中间，即使工作做得再多，也是两边不讨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去管别人，都是考虑自己利益的最大化！由于利益的不同，百货公司现在是派系林立，谁的话也不算数，即使再公平，也有人会反对。甚至有人说这样的话，凡是牛百泰反对的，我们就要赞成；凡是牛百泰赞成的，我们就要反对。啊呀，这工作怎么去做嘛，做了又会有什么用咯！
　　由于张惠民和刘华秋带头领了平桥公司的股金，作为公司的老总和书记，上面要求他们带个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竟然遭到一部分职工的辱骂。骂一下也就忍了，而平常跟张惠民关系还不错的董凯，有一个晚上趁着喝过酒，唧唧歪歪地找上张惠民的家，要与其理论。张惠民知道他喝了酒，就劝他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去公司说，而董凯的话说得越来越大，最后一拳擂在张惠民的脸上，张惠民的鼻血也流出来了，如果不是张惠民的舅子冲上来挡着董凯，接下来不知道会怎么样？
　　当牛百泰第二天听到这个事情之后，马上跑过来安慰张惠民，并要他去医院看医生住院治疗。
　　“这太也不像话，这简直是犯罪，要抓住这个典型，从重从快地处理，我们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张总，你去医院验伤，我马上向市里领导汇报，请求市公安局派人来处理，我建议，先把董凯抓起来，看以后谁还敢这么无法无天！”牛百泰拿出手机就要打迎丰派出所廖所长的电话。
　　“牛主任，不要打廖所长的电话，都是同事，现在心里有气的有很多，医院我也不去。我要辞职！我不干了，这种抢夺别人饭碗的事情，就正如有些骂我们的人骂的那样，这是损阴德的，会遭报应的，我不干了，我辞职！”张惠民想辞职不干了。
　　“张总，你辞职，我是没有权利批。市委夏书记早就说了，改制期间，任何人不得撂挑子辞职。你也不要迷信，我在县里改了那么多的企业，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暂时，我就听你的，不报警，但是警告还是要警告董凯，如果他还要这么目无法纪，我一定会要公安局的来人把他抓起来，他还不得了了。你的伤还是要到医院去治，医药费我全部给你报销。”牛百泰放下电话，催促着张惠民去医院看医生。
　　“算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权当被蜂几咬了几口。牛主任，这个改制，算我为它流了一次血，这也应该是没有功劳的苦劳吧，你们不要到时搞完后拍了屁股就跑路，对我们不管不问吧！”张惠民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牛百泰。
　　“那这么会呢？我牛百泰到哪里说话都是算数的，所以别人都说我牛得很。百货公司的干部职工只要好好配合我们把这个改制工作圆满完成，我代表政府可以表这么个态：都会妥善安置好大家的。我们正在协助陈利浩成立一家物业公司，把百货公司的井坪仓库和太平桥家属区先交给他们去管理，那里最起码可以安排几十个人上班。以后武陵商城开发起来后，我们也会推荐开发商接纳陈利浩他们去管物业。张总和刘书记你们两个人就更不要顾虑这，顾虑那，市政府领导说过，会安排你们去行政单位上班的，不要愁嘛。”牛百泰这个人，就是会讲，讲得你心里舒坦坦的，就不好扫他的面子。
　　“张总，不好了，听说纺织品公司的颜经理今天被罗军一拳打掉两颗牙齿，现在已被送到医院去了，大半张脸被血染红了，好惨！人都看不得了，不知道现在这么样了。”张筱菲跑到张总办公室，一看牛主任和刘书记都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一股脑地就把听到的事情大声说了出来。
　　“牛主任，我就说嘛，这个改制不出几条人命案，是不会结束的。昨天张总被打，今天纺织品公司的颜总被打掉牙齿，说不定明天哪个老总就被杀掉。牛主任，你说这事情还能搞不？要是哪个敢打我，我就不会象张总那么手善，不能让我为改制流血。”刘华秋本来就不太赞成这么改制，只是他所处的位子和牛主任曾今给了他那个承诺，不然他早就带头反对了。
　　牛百泰虽然不管着纺织品公司，但当他听到张晓菲进来讲了这个事情以后，一边催促张晓菲陪张惠民去检查，一边就赶往纺织品公司，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连发生的伤害改制企业负责人的事件，第一时间就反映到市政府领导那里，市政府马上要市公安局长抽调力量，进驻各改制企业，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必须果断严厉予以打击。该抓的抓，该判的立马就判，不能助长这股歪风邪气，谁也不能阻止怀鹤市的改革开放事业向前推进。
　　每个改制小组都进来了两个便衣公安，对职工还是说是政府新派来的改制组工作人员。牛百泰也找了董凯，在批评他的时候，措辞尽量说得委婉，以免又激起董凯的情绪，但也挑明了改制组的工作底线：什么都可以谈，来反映，但打人是绝对不允许的，也是违法的，如果再有人身攻击的事情发生，我们就要叫市公安局来抓人。
　　“牛主任，我原来跟张总的关系，不会比其他人差吗？只怪我贪杯！唉，可我家里这个情况，怎么不让我心烦气躁啊。”董凯言语不多，但说起来眼眶都红了。
　　“什么情况？董师傅，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想一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今年还不满五十岁，家里有三口人，老婆在十年以前，就被她原先单位五千多元给打发回家，儿子跟我都在百货公司，前年才参加工作。眼看着一家三口面临着全部被买断走人，一家人全下岗了，你说以后这日子怎么过？牛主任，你说我急不急，心里燥不燥？”
　　“我以前也听说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实际上内部早就把张总和刘华秋他们两个人给安排好了，一些中层干部也都安排了。牛主任，你说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就该全家都下岗吗？”董凯的情绪好像又被说了起来。
　　“董师傅，你不要急，你今天反映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至于我给谁承诺，安排了谁，这些都是谣言，是别有用心的。我也会摸一下底，看象你这种情况在百货公司里有多少？我们再按照国家有关政策统筹安排，全家都下岗失业，没有饭吃，国家也是不允许这种现象的发生。以人为本，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会坚持以人为本的。但是，无论怎么讲，你也不能去打张总。”牛百泰安慰着董凯，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笼络人心，让职代会的投票顺利进行并得以通过，是眼前的首要任务，其它的工作都要围绕着它展开。
　　对于全家都在百货公司上班的职工，牛百泰通过向上面汇报，争取到给每一户一个政府公益岗位，有社保、医保，就是工资稍微低一点，但待遇总比去私人个体老板打零工要好。类似董凯这样的情况，怀鹤市百货公司有二十个，而整个市直商业系统有近九十多个。公益岗位的分配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参加上访，更不能反对这一次的改制方案。
　　临近寒冬，怀鹤市今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把武陵商城覆盖得白忙忙一片。按道理来说，下过这么一场大蒲雪，就应该是出太阳的大晴天，但是，天空还是那么阴沉沉的，温度似乎还在往下掉。刘东强和汪丽红、刘姝妹坐在店子里，脚放在一个小电火箱里烤着火，盖着一床薄薄的小烤火被，但感觉背部还是冷飕飕地，是一种彻骨的冷。对面的杨老板，拿着一副扑克，喊着刘东强出去打牌斗牛。
　　“刘老板，出来斗牛咯。火是越烤越冷，烤到脚，身上又冷，烤到前面，背后又冷，还不如出来斗牛，赢点中饭钱。習九重，陈兴国出来斗牛，我们到刘老板这里赢点零用钱吃中饭。”
　　下这么大的雪，怀鹤市通向外面的路基本上已经中断了，托运站也停止收货，武陵商城里没有几个顾客。刘东强往四周面看了看，老板比顾客还多。经杨老板这么一吆喝，马上就出来五六个人围了上来。刘东强搬出两件大纸箱子，拼在一起，几个人就开始了斗牛。
　　不一会儿，围上来看斗牛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没什么生意的店老板。有人是直接就把牌翻了出来，报着自己牛的点数；也有一些人学着港台电视剧里面玩牌人的架势，把覆着的最后一张牌放在两只握拢来的手掌心里，慢慢地打开，口里喊着自己想要的牌。要到了自己的牌，就大喊一声：“全杀”，一只手把摆在桌面的钱全部收到自己这边。如若要不到自己的牌，马上把牌摔到桌上，埋怨一句：“嘛拉个逼的，全都有，这一盘通赔，输惨了！”
　　“咂”，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咂”“咂”又响了起来。这时一个保安跑了过来，大喊着：“不要斗牛了，雪压得上面这个棚子要垮了，快…”，保安的喊声未完，只见一声更大的“咂”声响起，刘东强他们头上的临时屋棚子垮了一坨下来，两个跑得慢的，被砸了个正着。虽然是薄薄的塑料片子，但随着冰雪块从八米多高的屋面砸下来，也砸得他们两个晕倒在地。其中一个人的脸被划开一个大口子，满脸都是血，谁也不敢上去施救。大部分人都往外面的大马路跑。只见武陵商城的三个保安，想冲上去背他们送去医院。这时有人大喊：“不要去动他们，赶快打120。你们不会施救，搞不好，还会给他们造城第二次伤害。”
　　没过多久，商城的罗经理，各公司改制组的领导也跑了过来。牛百泰要罗经理安排保安赶快清场，关闭市场，等雪融化，隐患排除以后，再通知各商户来营业。
　　轮胎缠着防滑条的120救护车5分钟之内就到了，医生护士把俩个伤者抬上车子，几个家属也随即上了车，一起赶往市第一人民医院。
　　“罗经理，你赶快拿点钱派人去医院，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处理的不好，是会出大事的！快，赶快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