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正直离心大限临之二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7-12-31 17:02:09 字数:3747
自此,刘骏隔三岔五便驾临掖庭蔡婕妤寝阁里换换口味。而蔡婕妤头回惶惶,二回惘惘,三回四回,习以为常。真个以为自己母子后福无穷,与刘骏颠鸾倒凤,反倒比当年侍寝刘义隆多了几分柔情蜜意。如此梅开二度,蔡婕妤却不比皇太后熟知医道见识,未几竟然有了身孕!刘骏获悉,虽不惧后宫有人腹诽,却不得不顾忌此子出生后,如何面对武昌王刘浑。刘骏这一顾忌不要紧,蔡婕妤以为爱子“后福无穷”,只恐将事与愿违。
刘骏顾忌刘浑,刘浑命数便已不堪设想。偏偏这刘浑还白生了一副好皮囊——身长七尺,一表人才。然而不学无术,粗鄙任性。就任雍州刺史后,接母亲手书,字里行间倒也看得明白皇恩眷顾喜气洋洋……未免想起母亲蔡婕妤从来淡泊、淡漠,实则心酸、心寒。蓦地心花怒放,莫非刘骏眷顾之恩别有用心?那刘骏连皇太后也敢同衾共枕,竖子色胆包天,母亲姿色犹存且为一先皇弃妃,焉能幸免?
这刘浑本就不知进退,认定自己母子已蒙受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心生反意,却又无从着力,突发奇想遂自称“楚王”,年号“元光”,备置百官,明目张胆与刘骏分庭抗礼。如此胡闹,岂非白送刘骏诛弟口实?
刘骏闻奏暗喜,有心命陈显达擒拿刘浑押解来京,明正典刑,彰显皇威。却又舍不得蔡婕妤花容月貌因之憔悴,遂命王敬则领密旨,潜往雍州,会同陈显达将刘浑暗杀,并以暴毙上奏。
王敬则领密旨,岂敢轻忽?能与陈显达兄弟久别重逢,尤为快意。日夜兼程来到襄阳,陈显达喜出望外,自然是殷勤款待,促膝交谈……陈显达遂知王敬则奉密旨而来,他兄弟二人亲密无间,陈显达有话大可直截了当道:“擒杀刘浑,易如反掌。然而掩人耳目以暴毙,未免太难。当今专横,稍不如意,后果难料!你我唯有与武昌王府长史王翼之——王长史与我相交甚厚,且不满刘浑所为——说其相助,方为万全之策。”王敬则深知陈显达武功超群谋略不凡,自然连连点头称是。
孟夏时令,四月十一,收巳凶日,诸事不宜。
雍州刺史、武昌王刘浑,如今却百无禁忌浑身是胆。昨日长史王翼之“无意”之间说是“近日传闻楚山有瑞兽出没,不知是真是假”。刘浑闻言大喜——瑞兽现身楚山,岂非雍州当出真命天子?一时里心痒难搔,当即命贴身侍从早作打点,明日一早登楚山,观瑞兽。
长史王翼之倒是“直言进谏”:“明日非黄道吉日!”
刘浑却“哈哈”大笑道:“真命天子,百神护佑。”似乎入主建康指日可待。次日一早,率贴身侍从径奔楚山。
楚山如屏,群峰列峙。古木参天,密林蔽日。刘浑一行五人登山入林,但见山路旁芳草萋萋,怪石嶙嶙。时有狐兔窜逃,时有鹑雉惊飞……偏偏不见瑞兽踪迹,未免意兴阑珊。
忽听背后有人道:“三弟,你说瑞兽现身楚山,怎踪迹全无?”
另有一人道:“我说二哥,瑞兽本就难得一见,有道是心诚则灵。往前有一缓坡,昨日我藏身松林树上,足足守候了一个时辰,这才见瑞兽踏草坪缓坡而上,急不得,急不得的。”
刘浑扭头看去,见有二人正将坐骑拴于自己一行拴马处近旁,一问一答,旁若无人。其间一人隐隐似曾相识,懒得细想却为“见瑞兽踏草坪缓坡而上”之言所动,连忙朝一侍从使了个眼色。
这侍从跟随刘浑久了,自然心领神会。朝那二人大摇大摆踱了过去,趾高气扬道:“呔!你二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所言‘见瑞兽踏草坪缓坡而上’,‘草坪缓坡’又在何处?速速从实回话。如有虚妄,严惩不贷!”
二人一是王敬则,一是陈显达。要说刘浑到任雍州,陈显达身为僚属,理当谒见。然而刘浑飘飘然目中无人,哪里耐烦将众僚属个个细认?而陈显达已然略略易容,刘浑似曾相识,目力应是非同寻常。他二人尾随刘浑而来,一问一答意在消除其戒备之心,可近身一击而杀,免得节外生枝。那侍从举止轻慢出言不逊,好在他二人明白不必与一条腿已在黄泉路上之人计较,陈显达遂不卑不亢答道:“我二人自来处来,往去处去。草坪缓坡就在前方不远,欲知是否虚妄,随我二人去了便知。”答罢,自顾自与王敬则沿山路扬长前行。
那侍从自讨没趣,当着刘浑偏又不敢发作。刘浑却因那二人手无寸铁,认定是文人墨客游山玩水猎奇来了。戒备之心全无更因那二人引路前往瑞兽出没之处……刘浑正中下怀,自然不愿侍从惹是生非,手一招,四侍从俩前俩后,护卫刘浑紧随那二人之后。
前行数十丈,出松林果然见一草坪。草坪一侧临壑,缓坡上乱石间草木疏落,瑞兽非凡品,能踏缓坡而上天经地义。
“欲观瑞兽,须藏身树间,万万不可惊扰。”松林里陈显达“忠告”道。
言之有理,刘浑与四侍从遂退回松林。刘浑以为有四侍从于背后护卫,大可心无旁骛,瞪圆双眼饱览瑞兽神异后,真命天子舍我其谁?却不知四侍从亦心在瑞兽,已忘了背后尚有二人。陈显达、王敬则见状大喜,心有灵犀几乎同时出手似电——谁说赤手空拳者“猎奇”不“掠命”?四侍从虽也武功过人,却不及陈、王二人深厚且又猝不及防,于是一命呜呼,黄泉路上结伴同行。
四侍从不明不白了账,陈显达与王敬则却不打算将刘浑弄成个糊涂鬼,见那刘浑犹自紧盯草坪,浑然不觉自己已命悬一线。陈显达摇摇头道:“武昌王殿下想入非非看来已不能自拔。然而你那兄长皇帝,只恐容不得你异想天开!”
“何人……既知孤乃武昌王,也敢胡言乱语?”这刘浑虽心无二用,然而有人说出“兄长皇帝”来,如何还敢轻忽?偏又气不打一处来,边转过身来边道,“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却一眼看见四侍从僵仆于地,这才明白这二人尽管手无寸铁,犹然狠似四侍从。而自己虽有一副好皮囊,其实银样镴枪头。这二人倘若心怀叵测,自己岂非凶多吉少?刘浑不由得心胆俱裂,狠话末了“不成”二字,如何还放得出来?
陈显达与王敬则自然懒得计较一即将毙命之人出言无状,王敬则道:“皇帝有旨:雍州刺史武昌王刘浑,无德无才,不忠不义,称楚王、立年号、置百官……荒唐悖谬,反心昭然!着即夺爵、削职、自裁……我说殿下,有道是自肉割不深,未免苦痛难忍。莫若由我二人来助你一臂之力,殿下一路走好!”说罢,与陈显达一左一右逼近刘浑,运功、挥掌!刘浑已然魂飞魄散呆若木鸡,掌起掌落处,遂颈椎断裂而亡。
陈显达与王敬则事毕,因与长史王翼之有过约定,又将刘浑及四侍从尸身抛至缓坡,方才扬长而去。
十数日后,刘骏接武昌王府长史王翼之奏本,道是雍州刺史武昌王刘浑,外出游乐不慎坠落山崖身亡……尽管王敬则尚未返回,刘骏犹自明白王敬则果然不辱使命!心中大喜,却也晓得装模作样叹息一番,并吩咐且先瞒过蔡婕妤再讲。
刘骏心安理得回到后宫,不由自主径奔蔡婕妤寝阁。却又想起蔡婕妤身子不便,扫兴处忽觉眼前一亮——一中年丽人风姿绰约,分花拂柳袅袅婷婷于园圃。细问之下,方知先皇驾崩后,因战乱连连,至今无人按制将先皇遗妃发出宫外,如今尚居掖庭。这中年丽人乃竟陵王刘诞之母殷修华。
刘骏大喜过望,先皇妃嫔甚众,个个尤物好大温柔乡!当即尾随殷修华,入其寝阁,登其卧榻……以此为始,刘义隆遗妃遂成“移妃”——移情别就之妃——一个个侍寝刘骏,周而复始且能相安无事。刘骏乐不可支,却不敢通宵留宿——温凊阁卧榻上偎依太后芳泽方能安然成寐。正因如此,不久后路惠男虽说觉察刘骏大乱后宫未免心生醋意,却又想起自己方寸间同样并非仅只刘骏一人而自己于飞之乐依然未减,乐得豁达大度。只是苦了王皇后及以次众妃嫔望穿秋水无人怜。这刘骏有子二十八,多半竟然为刘义隆“未亡人”所生。帝王家之乱,怎一个“乱”字了得?
刘骏肆意妄为,叫其弟辈蒙受奇耻大辱,心头之恨,可想而知。尤以竟陵王刘诞为最。
竟陵王刘诞,乃刘骏七弟。讨伐刘劭时,便已举兵助骏。平定刘义宣,亦不遗余力。是时已为太子太傅,领扬州刺史。虽未必权倾朝野,却也显赫一时。有心将其母殷修华迎回王府乐享天伦,然而刘骏子代父职全力以赴乐此不疲……这纸如何包得住火?刘诞情何以堪?
要说刘骏诸弟,这刘诞胆识乃个中佼佼。为迎母出宫奉养,造立亭舍园池穷极工巧,华美冠绝一时。且募壮士为卫,甲仗鲜明。那刘骏如此荒淫,刘诞能不痛心疾首?却轻忽了刘骏生性多疑,如今日渐远正直、近小人,已容不得臣下尾大不掉。
刘骏见刘诞之谦顺已无往日那真诚。能不猜忌?总算看在殷修华情分上,未曾施以收拾刘浑手段,仅只改封其为司空,并徙为南兖州刺史,治所广陵。
刘诞含垢忍辱离了建康,想起武昌王刘浑,未免寝食难安。刘诞本非坐以待毙之人,遂生出异心,先是厚待中兵参军申灵赐、长史王屿、别驾范义、典签蒋成及食客数百人。后又遣心腹前往建康,以重金结交殿中将军苗允。
这苗允本是王僧达任宣城太守时所部虎将,王僧达举兵助刘骏讨伐刘劭有功,如今已官至中书令,正所谓水涨船高,苗允自然亦有升迁。要说刘诞所遣心腹,明明是个勾魂使者。苗允却碍于当年讨伐刘劭时刘诞便以礼相待自己直至如今之情。这一回重金相赠,虽未言明意欲何为,其实心照不宣。这苗允竟然一念之差,以为结交刘诞有利可图。却不明白利害得失祸福相倚——老刘家同室操戈,这潭浑水,其实不蹚也罢。
未几,果然事发——刘诞托词拓跋氏有南犯之意,公然缮浚城池,招聚兵甲……典签蒋成料定刘诞举事必败,刘诞偏还命其前往建康勾连苗允里应外合。蒋成乐得立一大功,遂密报刘骏,苗允如何还有活路?
要说苗允不知死活丢了性命,也算是自作自受。却还苦了王僧达——王僧达曾因轻贱路太后之侄惹得路太后不快,刘骏更因王僧达恃才傲物而恼恨。何不借苗允之事将其除却?既讨好了皇太后,又消除自己心头之恨——有苗允垫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是乎,王僧达也就活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