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德孝参军了

　　德孝兴高采烈地拿着证明跑到军政大学，招生的干部一看，愣了几秒钟，嘿，弄假成真了。不过当时刚刚解放，军政大学招生不大容易，按照规定，年龄放宽了尺度，17岁就招收17岁吧。于是，德孝顺利入学，同时参军，衣服被褥样样齐全，德孝兴奋得不知道怎么说话、怎么走路了。学校放假三天，让学员回家，告别亲友，安排事务。德孝担心虚报年龄被人发现，影响了他的参军，便谎称已经告别过亲友，他现在身体不大舒服，需要休息休息。德孝终于熬过三天，第四天他们这批学员准时开拔，奔赴东北去了。
　　母亲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德孝回来，谁知道十天以后却收到了德孝东北的来信。来信寥寥数语：妈妈，我上了军政大学，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正式上课，每天都是入伍教育，军事训练......妈妈，我牢记着你的教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下人，不要做人上人了，还是从人下人做起吧，哈哈......
　　母亲流眼泪了，唉，这个桀骜不驯的儿子，终于被收到笼笼里了......母亲瞅了德仁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德仁已经体会到母亲眼神中的含义了：你看你哥，说干就干，那像你这样拖拖拉拉的。
　　德仁心里一震，哥哥来信了，我也应该给翠花写一封信了，可是提起笔来却不知道写什么好了......正在这时，父亲来信了，说汉中解放以后，他被安排在专区文教科工作，叫母亲、德孝、德仁过去，德忠继续留在西安上学。呵呵，这样德仁就有话对翠花说了。于是，他展开信纸，想着，怎样称呼呢？可爱的翠花，不好；亲爱的翠花，更不行，还是写翠花同学吧，好，就这样，于是他提笔写道：
　　翠花同学：
　　久未见面，十分想念，想必周至解放以后，你继续上学，初中已经毕业，该上高中了吧。
　　我在新华书店看了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看着可爱的小芹，就想起你美丽的面容，想着想着，你的面容就和小芹的面容融合在一起了。你觉得可笑吗？其实一点也不可笑，我和小芹才刚刚结识，而和你的交往已经好多年了。
　　闭起眼睛，我们的交往场面就像演电影似的不断地变化着。我被英文老师打了两下板子，是你含着眼泪，抓住我的双手，放在冰冷的石碑上减痛。站在古老的城墙上，我们向护城河里扔着瓦片，看谁扔的远。漫步在护城河堤上，任青青柳丝拂过面颊，我们自由地唱着青海民歌。我站在滚滚的黑河里打了个趔趄，被你紧紧地抓住手臂。课间休息，你从城河里采来水芹菜，用小刀切碎，用开水烫过，调上辣子盐醋，就着馒头，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分别时刻，你不怕别人笑话，抱住我痛哭流涕......
　　不写了，再写我也要流眼泪了。你暂时不要给我写信，我马上就要去汉中了。到时候我再给你写信。还有，我告诉你一声，我见到牛老师了，他和秦岭山里一个漂亮的姑娘结婚了，而且一块来到西安。
　　祝你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你的好同学德仁
　　德仁到邮局寄走了给翠花的信，似乎也寄走了他的一颗动荡的心，他要到汉中去继续求学，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应该忘掉翠花，也许是忘掉翠花的时候了。本来，他想去告别一下牛老师，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算了，不要再打搅他们平静的生活，也给自己多留点思念吧。
　　经过激烈的扶眉战役，渭北解放了，扶风解放了，舅舅也该回家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舅舅觉得还是不能把三套马车赶回家去，他家是贫苦农民，就要进行土改，哪能自找麻烦呢？在西安跑运输虽然能挣点钱，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是个农民，他得顾家，他得回到渭北农村去。母亲也同意舅舅的想法，于是把胶轮马车和三匹骡子卖掉，卖来的钱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舅舅带着不菲的钱回老家去了，——德仁自然记得让舅舅带一句向舅母问好的话。
　　近来，派出所对居民工作抓得很紧，主要是公布了一批反革命分子的罪状，让大家讨论，看看对他们怎样惩治。看了反革命分子的罪行，居民们个个义愤填膺，纷纷发言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政府综合了群众意见，于1951年2月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坚决镇压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这是后话。
　　母亲、德仁告别了德忠，向汉中进发，路途虽然不算很远，却费了好大的周折。西安到宝鸡只有400里路程，火车走走停停，天黑了才开到宝鸡。他们住了旅馆，第二天早晨赶到汽车站，买了两张汉中的车票。汽车翻越秦岭，走的是婉转崎岖的山路，两边是苍翠的山峰，路旁是奔腾的河流。德仁没有坐过汽车，想不到他会晕车，顾不得看山野风景，吐了个天昏地暗。他就像害了一场大病，昏沉沉，晕乎乎，难受极了。当时他们也没有旅行的经验，不知道买防治晕车的药吃。谢天谢地，汽车终于停在留坝，他们住在旅社，德仁勉强吃了点饭，一头扑在床铺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醒来，德仁望着母亲，很不好意思：咳，这次出门，应该是我照顾妈妈，没想到倒让妈妈照顾起我来。
　　母亲亲切地笑着：你晕车，我不晕车，自然是不晕车的照顾晕车的了。
　　吃了早饭，按照热心人的提醒，德仁在嘴里含了一块生姜，再根据自己的体会，他不敢坐下，而是抓住扶手站在车厢里，有了这样的防备果然好得多了，不过在急转弯时还是晕了......下午，汽车到了汉中。站在汉中的街上，走了一段路，德仁才慢慢地摆脱了难受的晕车状态。后来，有人问德仁：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德仁毫不迟疑地回答：坐长途汽车。
　　德仁提着行李和母亲慢慢地走着，不停地询问着，终于来到中山街、汉中路与民主街、南大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伫立一座20余米高古色古香的三层阁楼，别人告诉他那就是建于清代嘉庆年间的钟楼，已经有150多年的历史，是汉中标志性的建筑。前面就是民主街，德仁一边走一边看着门牌号数，不知不觉走到汉中专区门前，德仁高兴地对母亲说：妈，我爸爸就在这里上班。
　　矜持的母亲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再往前走，终于出现了他们要找的门牌号数，德仁敲着大门，一位老太太开了门，问明情况，热情的：哎呀，原来是张先生的家眷，请进。张先生上班去了，钥匙在我这儿。
　　于是，老太太打开东厢房房门，母亲、德仁进去，老太太把钥匙交给母亲，笑嘻嘻的：管钥匙的人来了，你出门的时候可得小心，不敢把钥匙锁到屋里了。
　　他们正在说话，大门吱扭一声响动，老太太说：好了，张先生下班了，你们好好聊吧。
　　老太太跨出房门，院子里响着父亲带笑的声音：江太太，又麻烦你了。
　　江太太说：不麻烦，应该的。
　　江太太回上房去了，父亲走进房门，亲人见面，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等父亲发问，德仁抢先汇报：爸爸，我哥参军了，上的军政大学，到东北去了。
　　父亲皱皱眉头：咳，这孩子，初中都没有毕业......
　　父亲疼爱地瞅瞅德仁：你耽误了一年学业，现在可得抓紧了，我给你联系好了学校，你就上中学二年级吧。
　　德仁不大高兴：我在周至中学上的是三年级。
　　父亲说：算了，我已经和校长讲好了。
　　被冷淡在一旁的母亲喊起来：哎呀，我肚子饿了，口也渴了，脸也被尘土弄得难受极了......
　　父亲连忙说：好好，我给你倒杯开水喝。德仁，咱们去打桶水。
　　母亲在慢慢地喝水，德仁提着水桶，拿着棍子，和爸爸直奔大门外面的水井。水井不远，就在大门对面的菜地边。德仁一看，是一个方形水井，水清粼粼的，井旁立着一个竖桩，竖桩上边固定着一个竹竿，竹竿的一头绑着一块石头，一头拴着一段绳子。打水的时候，把水桶拴在绳子上，用点劲把竹竿压下去，让水桶盛满水，把水桶提出水井的时候，利用了竹竿另一头石头的重量，便很轻省了。
　　父亲亲切地：虽然打水不很吃力，但是也要小心一点。
　　德仁点点头。父亲指着打水的竖桩、竹竿说：你学过物理，那么你说说，这套打水设备利用的是什么原理？
　　德仁不假思索的：杠杆原理呗。竖桩上端是支点，支点到绑石头这段竹竿叫阻力臂，支点到拴水桶这段竹竿叫动力臂，动力臂越长打水越省力气。
　　父亲高兴地：爸爸没白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