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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集

作品名称:阿狗外传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7-12-31 16:01:20      字数:7310

  1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教育局机关大院。
  一楼蒋阿狗的新家。
  陈局长对蒋阿狗:按照我们这一带不成文的乡俗,新家落定,新生烟火,亲戚朋友都要上门致贺,名为“曩锅盖”。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蒋阿狗:我的亲戚也就是大姑、小姑和舅舅三家,朋友却一个也没有。我们夫妻俩既然在教育局工作,局里的一班领导,必须得请。至于其他人,谁该请,谁不该请,我的心里根本没谱,只有拜托老局长您帮我酌情而定了。
  老局长:只请几位副局长算了。至于别人,愿来则来;不愿意来,也不必勉强。(老局长笑了笑)横竖也不收礼,少来一个少贴皮。
  陈局长离去后,阿狗笑着对妻子:我们初来乍到,不请人家,谁愿意喝你一杯闭眼睛酒啊!
  韩朝秀用手指头勾了一下幼儿稚嫩的脸蛋儿:爹是当家的,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幼儿“嗤嗤”直乐。
  蒋阿狗看着快乐的妻子和幼儿:我们这次回到故乡,虽然在应城火车站丢失了包裹,却也得到了吴站长的热情帮助。我也曾经对吴站长说过,等我们安定下来了就请他到家里来喝酒,表示对他的谢意。如今,我们的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也应该借这“曩锅盖”的机会,将吴站长一并请来,表表我们的心意。
  韩朝秀又用手指头勾了一下幼儿稚嫩的脸蛋儿:你说爹是当家的,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幼儿“嗤嗤”直乐,笑声打嗝。
  韩朝秀继续逗着幼儿:哦,你也知道爹是当家的,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呐!
  可是,当蒋阿狗将电话打到应城火车站,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真是不凑巧,吴站长到省城学习去了。
  蒋阿狗叹息着扣上话筒:看来,只有改日相邀了。
  2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东北朱家大湾。
  汪朝秀的家里。
  上午。朱老二的老婆饶有兴趣地对邻居家的媳妇说:知道吗?秀嫂那娘家的残疾侄儿已经住进县城里头了,听说不光是领取了他爹妈补发的几万块的工资,还得到了两万多的老房拆迁费。
  邻居家的媳妇:谁说的?
  朱老二的老婆:我那当家人说的。
  邻居家的媳妇:真没想到,那么个在地上爬的玩意儿,也能翻身变成了不得的人物了!
  朱老二的老婆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有什么了不起的,用爹妈的命换得的钱财也能用得安心?!
  邻居家的媳妇:不管他安心不安心,反正人家比我们这些盘泥巴的人过得舒坦!
  朱老二的老婆:哎,你看你看,那秀嫂又要到县城里去了。这些日子看把她忙的!
  邻居家的媳妇:娘娘家这唯一的残疾侄儿办那么大的事儿,她这个嫡亲的小姑不忙活谁替他操心哪!
  3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教育局机关大院。
  一楼蒋阿狗的新家。
  大姑和小姑分别拎了一口袋蔬菜,老早来到家里,帮忙料理厨房炊事。舅舅隔得远,要坐车前来。
  小姑对蒋阿狗:当初,你的外公也受到了你爸爸妈妈的牵连,被赶出了教育战线。如今,你的爸爸妈妈平反昭雪了,外公的问题也得到了澄清;你舅舅也被落实政策,顶了外公的职,在一家小学教书。
  阿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除开蒋阿狗的大姑、小姑和舅舅,所到的客人,也就是教育局的陈局长和三个副局长。
  4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教育局机关大院。
  一楼蒋阿狗的新家。
  陈局长首先对蒋阿狗的客厅布置格调,给予了良好的评价:不错,不错,朴素大方。
  周副局长和李副局长也都交口称赞:这布置确实不错。
  可是,唯独王副局长却与众不同,别具风雅:要是能在客厅挂上一幅画或书法,那就显得雅致了。
  周副局长:雅致是雅致,你的那幅画多少钱呀?三百五百你卖吗?你要是卖,小汪这家我替他当了。
  王副局长:三五万被你拿走了,我老婆也得跟我拼命!
  周副局长:这不就得了吗?在应城这方小天地里,也只有你王局长是画家,而且,你也有一个大画家老师,那类画也只有你王局长挂得起啊!
  蒋阿狗:我们也没有什么文化,又是初来乍到,就这百十块钱的中堂已经很不错了。
  王副局长:据说你的画,还得了个全国大奖赛的二等奖,你还说你没有什么文化?我说小汪啊,你是不是太谦虚了呢?谦虚过分等于骄傲,你晓得啵?
  蒋阿狗:那只不过是婴幼儿服饰的一片肚兜,巴掌大的一点东西,哪能跟您王局长的巨幅名画相提并论呢?
  王副局长:能获全国奖,再小也是精品!你一定还有样品,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一饱眼福!
  蒋阿狗:不瞒您说,带是带了两件,可是在火车站被小偷一包拎走了。
  王副局长:那就真是可惜了!小偷最感兴趣的是钱,其次才是金银珠宝,你那肚兜就是价值千金,那小偷也不识货呀!说不定早撂进哪个阴沟里去了。
  陈局长:哎,我们今天是给小汪、小韩曩锅盖,怎么扯上了画画和刺绣呢?
  5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城西小河边,有一个孤零零的、酷似馒头的小山包,名叫馒头包。整个馒头包是猪肝色的石头组成,光秃秃的山包,根本就没有土壤,种庄稼不长,植树也不长,也没有观赏价值,属于那类毫无用处的遗弃之地。
  两年前,民政局利用这个被遗弃的、光秃秃的山包,修建了应城陵园,将县城四周零星散乱的坟墓,全部迁入陵园,既扩大了耕种与建房的土地,也规范了墓葬的格调,还美化了市容。
  两年前,蒋阿狗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都在县政府的统一规划下,迁入了城西陵园。
  陵园占地面积约为五亩。为了严格把握墓葬秩序,有效地控制墓葬土地,所葬坟墓都是由民政部门指定,依次安葬。当前,陵园内尚有大片空地,那也是为后来者所留下的归宿之处。
  陵园四周植有一圈宝塔翠柏,如忠诚的卫士,时刻守护着陵园里的新老故者。
  你还别说,这片遭人遗弃的山包,用作耕地,它确实不长庄稼;而作为陵园,它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堪称吉祥宝地!
  6
  蒋阿狗的画外音:清明节早已过去了,今天不是任何节日,也不是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过世的祭日,既不便放鞭,也不便烧纸。我只是买上几束塑料鲜花,表示对他们的缅怀与祭奠。
  蒋阿狗在大姑、小姑和舅舅、舅妈的陪同下,由舅舅推着他,携妻带子,来到城西陵园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前。
  在蒋阿狗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右侧,又添了几座新坟。其中有一座新坟高大雄峻,砌得十分讲究,外观非常豪华精美;那青石墓碑上的雕龙刻凤,足以体现故者的家势非同寻常;那簇拥的花圈,也足以体现故者的地位与威望。这么一座气势非凡的坟墓,耸立在陵园之中,简直是鹤立鸡群,堪称是陵园之中的魁元霸主!
  但是,这么一座气势非凡的坟墓,压在蒋阿狗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右侧,把蒋阿狗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比得弱小不堪。假如那座骄横跋扈的坟墓,是位于蒋阿狗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左侧,那还易于被人接受。可是,它就偏偏要堆砌在蒋阿狗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右侧。
  蒋阿狗的画外音:在我们家乡,无论是盖房还是墓葬,素有“左青龙右白虎”之说。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在左,而那座骄横跋扈的坟墓却在右,前者是青龙地,后者则是白虎地。
  蒋阿狗对舅舅:常言道,“宁可青龙高万丈,不许白虎抬起头!”然而,这白虎它就偏要趾高气扬地将青龙压倒。但不知这是谁家的坟墓,竟然如此霸道!
  舅舅告诉外甥:那是教育局王副局长父亲的坟墓。
  蒋阿狗:王宽泽!那个王宽泽也真够霸道的,居然连给他爹建坟造墓也显得如此霸道!
  面对着那座骄横跋扈的坟墓,蒋阿狗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将强烈的愤怒强忍咽下。他的舅舅和大姑、小姑,也一定有着等同的心理与感受。
  7
  蒋阿狗面着对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眼前穿梭般地浮现出一幅又一幅遥远的画面——
  
  白天的室内。
  爷爷站在学龄前的汪卫红身后,握住他的小手,教他学写毛笔字。
  门前阳光下。
  奶奶教学龄前的汪卫红读《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汪卫红: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白天的室内。
  汪卫红用毛笔边写边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爷爷:我们红儿呀,还真是一个可造之材!这毛笔字啊,写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汪卫红:爷爷,过年的时候,你给别人写对联带上我吧。
  爷爷:为什么呀?
  汪卫红:我要跟爷爷学写对联!
  爷爷疼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好,好,只要红儿愿意学,爷爷我可劲地往外掏!
  奶奶:红儿呀,你知道你爸妈为什么要给你起名叫卫红吗?
  汪卫红:不知道。
  奶奶将他拥进怀里,亲昵地抚摸着他的头:卫红,就是保卫红色政权、保卫红色江山啊!
  汪卫红笑得天真,笑得幸福而甜美。
  
  晚上的室内。
  爸爸在油灯下教学龄前的汪卫红写:毛主席万岁!
  汪卫红边写边念:毛主席万岁!
  爸爸:中国共产党万岁!
  汪卫红边写边读:中国共产党万岁!
  爸爸: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汪卫红边写边朗诵: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晚上的室内。
  妈妈在油灯下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一个毛泽东……
  汪卫红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一个毛泽东……
  妈妈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汪卫红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妈妈唱:穿林海,跨雪原……
  汪卫红唱:穿林海,跨雪原……
  汪卫红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杨子荣、邵剑波、李玉和、郭建光,以及李奶奶、沙奶奶、李铁梅、阿庆嫂的英雄形象。
  8
  此时此刻,阿狗百感交集、悲喜交加,既惭愧也无奈。而他的大姑和小姑,已经跪倒在坟前,千呼万唤,泪如雨下。
  蒋阿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红儿回来了!
  蒋阿狗跪倒在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前,泣不成声。他的妻子也跪在他的身边,珠泪滚滚。
  蒋阿狗那不到一岁的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发觉妈妈不跟他絮叨了,而只是自顾落泪,急得哇地哭了起来。他哭得很伤心,那哇哇的啼哭声,骤然在这阴森而肃穆的陵园里响起,令人汗毛直竖、毛骨悚然。
  蒋阿狗的小姑急忙抱过幼儿,诚惶诚恐地对坟墓中的列位故者:这娃儿是红儿的儿子,是汪家的孙子,你们可是不能惊扰他呀!你们千万要保佑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在这里跟你们磕头了!
  蒋阿狗的大姑也对列位故者连连磕头,为娃儿祈福:爹,妈,这可是你们的重孙;兄弟,妹妹,这娃儿可是你们的孙子呀!你们千万要保辅他平平安安呀!我给你们磕头了,我给你们磕头了!求求你们保辅他平安长大,求求你们保辅他长命百岁!
  说来还真是奇怪,蒋阿狗那啼哭的幼儿,经过他的姑奶奶的祈求之后,居然不哭了。难道蒋阿狗那冥冥中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真的显灵保佑他的儿子,令他终止了啼哭?
  9
  从陵园回来,经过菜市场,妻子执意要顺便带一些菜回去自己做饭,而不愿意上餐馆。
  韩朝秀:我总觉得餐馆里的饭菜不干净、不卫生,还是我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起来放心。
  蒋阿狗:说穿了是心疼钱,还变着法地为自己的吝啬找理由。
  韩朝秀:我这是心疼钱吗?我是为了吃得放心吃得实惠!
  蒋阿狗对舅舅:我的岳父一生抠门儿,她是岳父生出来的抠门女儿,经历了丢失包裹的事情以后,也仍然得不到改良,永远也改不了那种抠劲儿——典型的遗传基因,抠门抠到家了!
  应城东街菜市场。
  蒋阿狗对舅舅:别看她从来没有见过世面,但是,由于她继承了她父亲的那善于抠门儿、也精于算计的衣钵,无论买什么东西,她都要同卖主磨了又磨地讨价还价,从来不愿意吃半点儿亏。
  舅舅回应了他一个难以捉摸的嬉笑。
  可是,尽管韩朝秀算了又算,同卖主磨了又磨,用于买菜还是花了几十块。她郁闷地说:要是有块地自个种园子就好了,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买菜了。
  蒋阿狗不无揶揄地说:要是有块地自个种谷子更好,连米也不用买了。
  韩朝秀:是呀,能找得到地吗?
  舅舅:人人都想削尖脑壳钻上吃商品粮,你吃上了商品粮还惦记着到农村种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韩朝秀不屑一顾地说:连把青菜都要花钱买,还贵得出脉,吃商品粮有什么好?还不如我们山里自在,也没有我们呆在山里自由。
  蒋阿狗知道一时半会跟她说不清楚,也没有必要在这公共场合跟她围绕着这一话题继续理论。他对舅舅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不要吱声了。
  舅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默默地将他推出了菜市场。
  10
  蒋阿狗一行刚进入教育局大院,立刻招徕了众多内涵各异的目光以及诸多的议论……
  副局长王宽泽则色迷迷地盯住韩朝秀不放。而蒋阿狗则逢人便要仰起头,露出一幅真诚的笑脸……
  11
  回到家里,蒋阿狗的大姑小姑帮着韩朝秀做饭,舅妈抱着他的儿子。他自己则继续与舅舅讨论着:其实,秀儿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有道理。更主要的是,她从大山深处来到这广阔的江汉平原,脚踏生地,眼见生人,办什么都显得拘束。别看她在那大山深处称得上是一枝花,一旦来到这小小的县城,她就相形见绌——单凭她那蹑足潜踪的步态,一看就知道是爬坡越岭的山里人,总是不敢大步向前地走路。而且,我们工作的单位是教育局,随便一个人都是知识分子或文化人,而她连小学都没有念完。所以,她见了谁都觉得自己矮人三寸,低人一等。可是,她自卑我就不自卑吗?
  舅舅:是呀!就连我这土生土长的人,跟那些学历高、资格老的教师同坐一间办公室,都有一种矮人三分的自卑感,别说是她一个山里出来的姑娘,能不自卑吗?
  蒋阿狗:如今,我虽然结束了在地上爬行而坐上了轮椅,还是比别人矮了许多,即使是撑着轮椅站立起来,也不会超过四尺——可以想象,我见了别人就不仅仅只是矮人三分那么简单,而是矮了几十个三分,甚至于上百个三分啊!还有,我虽然读过了一年初中,在这个知识分子和文化人聚集的群体之中,我那初中没有念出头的学历,谁也能拿你当回事儿呢?
  舅舅:你也别想太多,目前最主要的就是,你们夫妻俩要尽快地适应目前的环境,尽快地进入状态,否则,真的会对你们极为不利啊!
  蒋阿狗:谁说不是呢?我之所以能够呆在这教育局里上班,不仅仅是我的爸爸妈妈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结果,而且,还因为我的爸爸妈妈是老局长的学生,也是教育局下属的教职员工;老局长和我的爸爸妈妈的遭遇,也有着某种共同之处——不同的是,我的爸爸妈妈被折磨致死,而老局长则侥幸活了下来!
  舅舅:是啊!侥幸活了下来的老局长,一旦平反恢复了工作,当然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对学生的遗孤倍加呵护、倍加怜爱!否则,你这么一个在地上爬行的残废人,怎么会来到这令人眼红的教育局上班呢?
  蒋阿狗:尽管如此,每当我想到爸爸妈妈的屈死,我的心不仅疼痛难忍,也有着强烈的自卑!所以,妻子的这种强烈的自卑感,我也深有体会。
  舅舅:然而,你们已经来到了这个小城,而且,已经接受了这份多少人苦心钻营也是求之不到的工作,仅仅只是因为你媳妇儿的不习惯和自卑感就放弃,而重新回到大山深处,继续去制作鞭炮赖以生存吗?
  蒋阿狗:当然不会放弃,只有傻蛋才会那么做!
  12
  吃了中饭,蒋阿狗让大姑、小姑陪舅舅、舅妈聊一会儿,而是把妻子叫到房间里。他让她坐到床上之后:老宅拆建,是为了城市整体建设的需要。当时,我也不在跟前,也没有必要和许多人一样,跟城建部门胡搅蛮缠地瞒天要价,政府给多少就是多少。政府也没有因为我们不去吵闹就是软柿子好捏,而是公平地给予了公正的补偿。
  韩朝秀:这些我都不懂,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你做主好了。
  蒋阿狗:当年,爷爷奶奶突遭不测,是大姑和小姑合力安葬;爸爸妈妈屈死于襄北监狱,也的确难为大姑和小姑费了好多周折,才得以将尸体运回来安葬;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迁移,同样也是仰仗大姑和小姑费心劳力。
  韩朝秀:当时,也的确是难为大姑和小姑费心劳力了啊!
  蒋阿狗:先不说大姑和小姑费了好多周折,才得以将尸体运回来安葬,以及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坟墓迁移的那些费用,单凭那份心和那份情,我就应该对大姑和小姑感激不尽!更何况她们都在农村,也都很困难,就算是我这个当侄儿的帮助一下她们,也不为过分。
  韩朝秀平静地说:我们确实应该感激大姑和小姑啊!
  蒋阿狗:我们家的老宅拆建的拆迁费是一万三千二百块。我原先打算将那笔钱和大姑、小姑三一三余一地分成三等份。可是后来,我却打算将那笔钱让给大姑和小姑,你看行吗?
  蒋阿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谁知韩朝秀突然显得腼腆起来:你是当家的,你怎么说怎么办。
  蒋阿狗:你连吃一碗饺子都舍不得花钱,这可是一万多块哩,你舍得?
  韩朝秀:这钱跟那钱不一样。
  蒋阿狗:怎么不一样?
  韩朝秀:你吃饺子是浪费了,这钱给了大姑和小姑,是用到了正点上。
  蒋阿狗心声: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我的心目中极其抠门儿的老婆,居然有如此宽阔的胸襟!而且,她还将是非把握得如此精准!我庆幸我当初的选择,选择了她作为我的终身伴侣。
  但是,蒋阿狗对妻子的态度仍然持有怀疑:你可是要想清楚哩!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要事后抱怨我没有跟你商量。
  韩朝秀:狗哥!
  韩朝秀喊出了这一声后,静默地凝视着丈夫。蒋阿狗发现眼泪在妻子的眼睛里转悠。他忽然醒悟,因为他的疑虑而对妻子构成了人格上的伤害。
  蒋阿狗望着妻子伤悲的样子,羞愧得支吾其词,难以言表。
  韩朝秀真诚地说:狗哥啊,我虽然没读什么书,道理我还是懂得一些的。知恩图报的道理,你懂,我也懂。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全都仗大姑和小姑操劳安葬,这份恩情搁到谁的份中都不能忘!小姑收养你的那份难处,你也当我讲了不止一回两回,我也亲眼见到了小姑对我们的那份心!虽然她的儿子和我那不成器的小弟差不多,也是不成器,小姑恨得牙痒也是没有办法!你把这笔钱让给他们,他们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我当初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的时候,你有什么?除开跟爹学的那点手艺,就是会吹笛子、会吹箫、会唱几句歌儿。我图什么?不就是图你这人实诚心眼好吗?狗哥啊,你实诚心眼好,这不假!你怎么就把秀儿,看成是那号见利忘义的小人呢?
  蒋阿狗感动得泪水淋漓:秀儿,对不起了!我不该从门缝里瞅你,把你扁看了!
  韩朝秀:你把我扁看,我是秀儿;你就是拿着万花筒圆看我,我也不会变成圆溜溜的花儿。
  为那笔祖宅拆建的拆建费,蒋阿狗和妻子已经达成了共识。
  可是,当蒋阿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姑和小姑之时,她们却都不愿意接受。她们都认为,一个出嫁之女继承娘家的遗产,将会招致指责;她们俩如果分了那笔遗产,将会遭到世人的唾骂!
  蒋阿狗情真意笃:你们家里都有困难,正好用那笔钱去办些事儿。大姑父那病也是一个化钱炉,虽然花了不少钱,效果也不好。但是,也得为他治疗。小姑家的房子,也急需翻盖。不然,弟弟说媳妇儿,还真是个大问题啊!
  小姑:再大的问题,也是我们自己无能,怨不得旁人。你的钱,我们是断然不能接受!你的大姑父那病,你也说了,那是一个化钱炉,再多的钱也化得掉。也不是我多嘴,你大姑也绝对不忍心收你的钱!
  大姑:是呀,你大姑父那病,治也治不好,死也死不了,这是我前世欠他的债,今生他翻本索要!有什么办法?该他的还给他呗!
  蒋阿狗知道再讨论下去也是无益,大姑和小姑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那笔款子。他只好再作一步退让:那就将那笔拆迁费三户均分。
  大姑:红儿,我就是再穷再苦,也不能接受啊!
  小姑:红儿,连你大姑都不肯接受,我就更是不能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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