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雷雨憾县城

　　望着八云塔底层四面墙上八个云朵样的图影，联想到八云塔名字的来历，德仁虽然觉得有点牵强附会，可是他们也只能点头称赞老者见多识广了。老者一高兴，就说起修建八云塔的传说。
　　有一天，鲁班和他的大徒弟赵巧来到周至，看到周至人民勤劳朴实，市面繁荣热闹，就是缺少一座宏伟的建筑。鲁班说：赵巧，咱们在周至西门外修一座宝塔吧？赵巧同意修塔，不过他提出师傅在周至修一座塔，他在户县修一座塔，看谁赶天明能修好。鲁班瞅了瞅赵巧，知道他想显示自己的本事了，就笑着点点头。鲁班修塔遵照建筑规则，从挖地基开始一层一层扎扎实实地垒上去。而赵巧偷工减料，平地起塔，建的塔又矮又小，后半夜就盖好了。赵巧跑过来一看，师傅修的塔又高又大，就剩下封顶了。赵巧不能让师傅把塔盖好，他灵机一动，站在城墙上捏着脖子学鸡叫，惹得全城的公鸡乱叫起来。鲁班以为天明了，塔没有修好怎么办？他一着急，找了一口锅扣在塔顶上。天明了，他们赶到户县一看，赵巧建的塔已经倒掉了，只剩下尖尖的一堆砖瓦，好像塔顶一样。所以人们说：周至的塔，有塔无顶。户县的塔，有顶无塔。
　　大家听了一阵哈哈大笑：说来说去，户县的塔没有建成嘛。
　　老者摸摸胡须：嘿嘿，鲁班一想，徒弟丢人也就是师傅丢人。于是，他们师徒二人共同合作，仿照西安的钟楼，在户县的街心修了一座钟楼。户县钟楼和西安钟楼一模一样，就是小了一点点。
　　德仁说：哎呀，咱们啥会得到户县看看钟楼去。
　　翠花说：你们是从西安来的，哪能没见过钟楼呢？
　　德仁说：户县不是出现一个钟楼的小弟弟嘛。
　　他们说说笑笑，走近八云塔，老者连忙说道：别往前去了。这塔建于唐代，年久失修，遇到狂风暴雨，往下掉落砖块。
　　正在这时，突然平地起了大风，刮起一片沙土，吹得天昏地暗，惊动了栖息在塔内的一群鸽子，扑棱扑棱，扑棱扑棱，飞得漫天都是。他们往后躲了躲，沙土便过去了。望着满天的鸽子，德仁笑了：这正应了一句俗话，东门外牛粪扑里扑沓，西门外鹁鸽扑里扑啦，北门外青蛙格里格哇......
　　翠花撅着嘴：这都是蓬莱中学那些外地学生瞎编乱造的，他们就是对周至四景不大服气。他们是南方人，习惯了江南风光，没想到周至依山傍水，风光秀丽，连白居易都迷醉这里的青山绿水，写下了不朽的诗篇《长恨歌》......
　　老者说：小姑娘，别为这事生闲气了。社会在不断地前进着，我想有一天，八云塔一定会得到重修，重放异彩，重现祥云，让人们顺着楼梯登上宝塔，欣赏周至更加美丽的山光水色。
　　老者的一番话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新的学期开始了，来了一位音乐王老师，他像首长检阅似地让同学们把学过的歌曲唱一遍。当同学们兴致勃勃地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可爱的一朵玫瑰花”时，他气急败坏地喊道：停，停，什么乌七八糟的青海民歌？以后不许再唱这些歌曲，我给你们教一些正儿八经的歌曲。虽然如此，在禁唱民歌小调以后，他听说了前任牛老师的遭遇，所以他谨小慎微，稍微有点激进的歌曲，都不敢给同学教唱，只能给同学讲讲乐理知识，复习一下国歌及旧歌，搞得校园内死气沉沉......
　　倒是从外地搬到周至的蓬莱中学，文娱活动搞得热火朝天。这天晚上，蓬莱中学师生联合演出话剧《雷雨》，轰动了整个县城，当然也吸引了周至中学的学生，翠花自然约了德仁、德孝前去观剧。时间尚早，可戏台上的汽灯已经照得一片光明，台前来了不少观众。演话剧不能像秦腔那样用热闹的开场锣鼓吸引观众，他们在舞台的桌子上摆了一台留声机，放的唱片是《洋人大笑》，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外国女人嘻嘻哈哈逗乐的笑声还是引起了观众极大的兴趣。毕竟周至这地方比较闭塞，许多人还没有听过这进口的唱片《洋人大笑》。翠花像个机灵鬼，领着德仁、德孝到处乱串，来到后台，通过幕布的缝隙偷看演员化妆。翠花悄悄地对德仁说：这几个女演员长得好漂亮，你看那眼睫毛多长，脸蛋粉嫩粉嫩的，还要擦粉抹胭脂。男演员也年轻英俊，嗨，你们看那个老头穿着西装皮鞋，留着胡子，多么神气，这大概就是资本家吧？
　　德仁说：穿普通衣服的是工人、佣人，看样子工人和资本家有一场斗争的。
　　在观众的热烈掌声中，《雷雨》拉开了帷幕。翠花弄不清人物的关系，指指点点，悄悄地询问德仁这是谁，那是谁？随着剧情的展开，她虽然弄清了一些人物的关系，但是问题却更多了：德仁，四凤和周萍是一母所生，为什么他们会发生关系，四凤还怀了孕？
　　德仁说：四凤的母亲侍萍原来是周家是佣人，和老爷周朴园生下周萍以后，被赶出周家，后来嫁给鲁贵，生下四凤。现在，周萍和四凤还不知道他们是亲兄妹，这就发生了人间悲剧。
　　继续看下去，翠花又有了许多问题：繁漪，这不是周萍的母亲吗？他们为什么会发生关系？
　　德仁说：繁漪是周萍的继母，只比周萍大六七岁。好好看戏，别问了，在旧社会，大户人家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
　　于是，他们专心地看戏，一直到第三幕，他们才见识了这本话剧为什么叫《雷雨》的原因。半夜时分，有人在外面敲窗户，四凤听出是周萍的声音，拒不开窗，叫他快走，周萍说他走了。夏季夜晚，屋内特别闷热，四凤刚推开窗户透气时，周萍趁机钻进屋里。就在雷鸣电闪、大雨倾盆的瞬间，观众瞥见了窗外伞下繁漪阴沉的脸。正在这时，四凤的哥哥鲁大海回来了，四凤催周萍快走，可是窗户被人从外面弄死了，周萍便从门里冲了出去......
　　所有的隐情都在第四幕打开了，又是雷电交加，又是狂风暴雨，周萍忍受不了心里的无限痛苦吞枪自杀,四凤触电而死,周冲为救四凤触电身亡。一场人间大悲剧，使得观众感叹唏嘘不已......
　　看了《雷雨》，一连几天县城里的人还议论纷纷：
　　唉，太悲惨了，一家人兄弟妹妹死了三个。
　　这都是社会造成的悲剧。亲兄妹相爱，造孽啊！
　　翠花似乎没有完全看懂《雷雨》，仍然缠着德仁喋喋不休：你说，繁漪这个人也就太奇怪了，周萍毕竟是你儿子，人家爱上了四凤，不想和你好了，你还死缠住人家不放，甚至于跑到鲁家去，从外面关了四凤的窗子，——哎，我不明白，四凤的窗子是从里面推开的，繁漪怎么能从外面关上？
　　德仁说：翠花，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繁漪哪里是关窗子，她一时气愤，从外面把窗子死死地推住了。
　　翠花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是，你说得对。当时是雷鸣电闪，大雨狂泻，繁漪打着雨伞，雨水从雨伞上刷刷地流下来。这些究竟怎样表现得十分逼真，惊心动魄。
　　德仁笑笑：我听蓬莱中学的同学讲了，这些都是音响灯光的效果。说起来也十分简单，用一个洒壶往下倒水，那就是下雨。用几个电筒一明一灭，那就是闪电。用一张薄铁皮就地甩动，就会发出惊心动魄的雷声。
　　翠花乐了：好了，要是把这些动作配合起来，就能以假乱真哩。难怪那天晚上看《雷雨》，看得我心惊肉跳。
　　德仁说：啊呀，你入戏太深了。
　　时间已经是1948年的下半年，尽管国民党政府层层封锁消息，辽沈战役隆隆的炮声还是穿透厚厚的云层隐隐地传送过来，这正和《雷雨》的雷声交织在一起了......县党部的两个爪牙循着雷雨的声音摸了过来，冲着蓬莱中学的唐校长大吼大叫，要求他们交待编写《雷雨》的动机。唐校长是见过世面的，他冷静地取出一本《雷雨》，交给他们：你们只要把这本书让你的头儿看看，他什么都会明白的。
　　两个爪牙拿着书，将信将疑地来见头儿，头儿接过书一看，原来是1936年上海文生出版的曹禺剧本《雷雨》。头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嗨，这是1936年上海出版的历史书，写的都是一些陈年旧事，再演一百遍也掀不起大的风浪。
　　头儿说着随手把剧本扔到一边去了，两个爪牙捡起剧本，莫名其妙地翻看着......
　　这边，在蓬莱中学，随着《雷雨》演出的成功，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划话剧《日出》的演出。他们担心县党部再找麻烦，研究了半天，唐校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把计划对大家一说，众人全都笑了：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