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美哉仙游寺

　　接连看了几天秦腔，什么《五典坡》啦，《蝴蝶杯》啦，《三娘教子》啦，秦腔在小小年纪的德仁心里扎下了根，他不但记住了秦腔，也记住了耳熟能详的人物，王宝钏、薛平贵、胡凤莲、田玉川、许翠莲......他甚至于和这些人物的喜怒哀乐融合在一起了。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管走到什么地方，他只要一听见秦腔的音乐或唱板，就会眼热鼻酸，感情翻腾起来。他因此体会到，陕西人民热爱秦腔，就是从小耳濡目染产生的特殊感情，那是一种土生土长的情感，那是一种永远也割不断的情节。
　　光阴如流水，无忧无虑的少年德仁进入初中二年级。这时候他的心不免野了起来，他已经不满足县城周边的游玩，他想到楼观台去，还想到仙游寺去。他对母亲说了，但是母亲不放心，没有答应。他和德孝商量一下，决定私自前去。星期天，他俩吃了早饭，一人装了两个馒头，悄悄地溜出家门，便向南门奔去。走到文庙附近，一个女孩在前面挡住了去路，德仁一看不是翠花还是谁呀？德仁说：我们都是背着母亲去的，不能带你去了。
　　翠花嫣然一笑：你们放心，我给我妈已经说过了。
　　德孝说：谁知道你给大人说过没有，我们负不起你的责任。
　　翠花恳求德仁：德仁，你不是想知道“南门外水流桥上桥下”的来历吗？我如果给你讲清楚这个来历，你们就带我一块去吧。——原来清康熙元年，周至知县骆钟麟重修广济渠，注入护城河，提高了水位，并在南门外修桥，将水导至桥面小渠，再引入南门里文庙的泮池。于是，便形成了水流桥上桥下的一大奇观。
　　德仁高兴地：好，你解释了我心里的一个疑团，我答应你一起去仙游寺，不过你要听话，不许乱跑。
　　翠花连连答应，于是他们便结伴同行。时值四月，小麦摇穗，南风拂煦，他们面向巍峨苍翠的秦岭，迈着轻快的步子前行，不知不觉走出20多里。翠花毕竟是个女孩，而且向南走的是缓慢的上坡路，便觉得有点疲倦，可是想起来时的诺言，只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着。德仁看翠花的步伐慢了下来，而且有点摇摆的样子，笑了笑：翠花，有啥困难就提出来，不要硬扛着。
　　翠花尚未答话，德孝发言了：德仁，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走了20多里路，我也有点累了，更别说女孩子了，咱们就在路边歇歇脚吧。
　　翠花也可怜巴巴地望着德仁，德仁指着前边的村庄：我也想休息，恐怕大家也渴了，我想还是坚持一下，走到前边的村庄，一边休息，一边讨点水喝。
　　翠花高兴的：好啊，还是德仁想得周到。
　　于是他们鼓起劲来，继续向前走去，走了三四里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庄。路边有一户人家，还没见主人的面，一只黄狗却迎着他们汪汪地叫起来。翠花胆小，连忙躲在德仁的背后，德仁说：别怕，大路边的狗，一般不会咬人的。
　　正说着，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喊了一声“大黄”，黄狗便乖乖偎依在主人的身旁，不再吼叫了。妇女招呼他们在门前的石头上坐下：你们是到仙游寺去的，走渴了吧？我给你们端水去。
　　主人对黄狗指指他们：这是咱们的客人，不能咬。你乖乖地卧在这里，听话，卧下！
　　那黄狗果然长长地卧在地上，不过那一双眼睛还定定地瞅着他们。主人出来了，一只手端着一碗水，笑容满面：我本来想舀一马瓢水来，可一想城里人讲卫生，还是各人喝各人的吧。你们先喝，我再端一碗水去。
　　德仁让德孝、翠花先喝，主人已经进去又端了一碗水出来，德仁接住喝起来。德仁巴咂着嘴：大妈，这水好甜啊，你是不是放白糖了？
　　主人乐了：孩子，你说笑话呢，我们多年都没有尝过白糖了。这里的水质好，好多客人喝了都说甜丝丝的。到了仙游寺，那里的泉水更甜。
　　德仁说：大妈，这里离仙游寺还有多远？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仙游寺的景物吗？
　　主人叹了口气：唉，这里离仙游寺不过八里路，可咱是农民，一天就是下田劳作，养儿育女，从来没有去过仙游寺。听说仙游寺风景很美，可是看景不如听景，咱是穷人，听一听就行了。
　　翠花忽然记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咳，你不说仙游寺的景致，我都忘得死死的了。你看，我这里抄的有仙游寺十景呢。
　　德仁一把抢过小本读起来，于是他们告别农妇上路。一路之上，德仁叹息声声：我们住在县城，还有闲情逸致，跑几十里路来逛仙游寺。人家就在仙游寺跟前，却没有时间去游玩。
　　翠花劝说的：好了，别为这事叹息了，你没听说看景不如听景吗？人家大概对仙游寺风景听得多了......
　　德仁说：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德孝说：她说的是真话，只怕我们乘兴而来，却要败兴而归呢。
　　德仁说：不会的，风景在人欣赏呢。周至北门外的风景，咱们去了好多次，总是百看不厌啊。
　　翠花满怀信心的：咱们一定要把仙游寺的风景看个够。
　　说说话话的，一条河从身旁哗哗流过。对于这条河的名字，他们发生了争议。德仁说是黑河，德孝说不对，这水白花花的，应该叫白水河。翠花说：我听我爸说仙游寺建在黑水峪口，可见这条河是黑河，也叫黑水。
　　德仁恍然大悟似的：我知道黑河名字的来由了。我们在北门外的护城河边转悠，望着深深护城河水时，看到的就是墨绿色。黑河流到山外是浅绿色的，它聚集在山沟里肯定是墨绿色的。
　　大家都同意德仁的看法，一抬头时离秦岭已经很近了。翠花喊了一声停，大家都止住脚步。翠花说：我听人说，远看山岭近看水，仙游寺十景里不是有一个狮山象岭吗？现在不看，还要等到走进山里面才看呀。
　　德仁掏出小本看着：嗨，我倒忘了，还是翠花记性好。狮山象岭，你们看对面的山岭，哪个像狮子，哪个像大象？
　　德孝说：这好分辨，狮子是蹲着的，大象是卧着的。你们看东边的山峰昂首望天，应该是狮山；西边的山岭缓坡向下，大概就是象岭了。
　　德仁同意的：你说得对，狮山象岭，猛一看有点像，仔细看时越看越像。
　　翠花兴奋地：是，是越看越像。你看这狮头狮身，真像一头狮子在那儿蹲着。大象的背部是山岭，而大象的鼻子就像伸出去的缓坡。
　　他们为破解了一道风景而高兴，再看小本上写的九峰叠翠，站在山外根本看不见九座山峰，也看不见奇峰腾雾。德仁说：要看更多的风景，还是进山去找吧！
　　他们沿着黑河东岸前行，地势越来越陡，虽然是沿着山坡修筑的一条路径，可是路径随着山势的升高而升高，已经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黑河了。德仁忽然异想天开地走到路边往下看去，黑河正从十几米高的悬崖下面哗哗地向北流去......德仁突然觉得有点头晕，这时德孝、翠花同时过去把他拉了过来。翠花埋怨着：德仁，你这是怎么啦？还叫我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你怎么突然就跑到悬崖边去了，我想这个悬崖至少有十几米高，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叹了口气：咳，我是想走着走着看不见黑河了，黑河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看了看，呵呵，黑河还在下面哗哗地流着。
　　德仁几句大实话，惹得德孝、翠花哈哈大笑......其实，这条路径很宽，就是跑一辆马车也不成问题。不过，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靠近山崖向前走去。山里的路没底，看着到了，这一走又走了好远，才到了仙游寺。他们放眼看去，仙游寺处在一个山谷盆地里，四面环山。翠花东边望望，西边瞅瞅，兴奋得很：我们停一停，数数四面的山峰，是不是九峰叠翠？
　　于是，大家兴致勃勃地转圈数山峰，数来数去，你说是八峰，他说是九峰，她说是十峰......意见不一致，大家再数，山峰的数目又发生了变化。翠花唉声叹气：古人是不是骗人呢？
　　德孝说：不是古人骗人，是我们没数准确。
　　德仁突然拍拍脑袋：嗨，我怎么就忘记了？老师给我们讲过，九字在古语里表示多数，这里也不是确切地指九峰，我们还傻啦吧唧地数来数去，呵呵......你说九牛之一毛、九牛二虎之力，真的就是指的九头牛吗？
　　德孝、翠花灵醒过来，也都嘻嘻地乐了......翠花灵机一动，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么，奇峰腾雾呢？
　　德仁说：这一景就更好找了。只要山上有浓云迷雾，哪一个山峰看起来都像是奇峰腾雾。
　　德孝、翠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