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牛老师进山

　　县党部的三个人骑着骡子火急火燎地赶到西安，骡子也累倒了，还是劳而无功，哪里有牛老师的影子？连赶大青骡子的脚夫也找不到。他们一想，找了个车马店，让把骡子调养一下，万一出了麻达，各方面都不好交待。多亏他们出门时带了些活动经费，虽然没有好心情，还是在西安逛了几圈，每人吃了一碗羊肉泡馍，看了一场三意社苏育民演唱的《打柴劝弟》。他们骑着骡子，慢慢腾腾地回到周至，给上司一汇报，遭到一顿臭骂。他们中的一个说露了嘴：姓牛的没找到，连赶大青骡子的脚夫也不见影儿。
　　上司猛然醒悟：啊，唔，姓牛的根本就没有去西安，你们上当了，三头蠢驴！在县上继续寻找赶大青骡子的脚夫，顺藤摸瓜，一定要把姓牛的抓住。
　　三头“蠢驴”垂头丧气地出了县政府，互相嘀嘀咕咕的：我们是蠢驴，把人跑得王朝马汉。你不是蠢驴，倒是给我们出个主意嘛。
　　没奈何，蠢驴们只好继续找那三个脚夫，打问赶大青骡子脚夫的下落。这三个脚夫有了前几天多了个嘴差一点累死骡子的教训，现在便不敢多说一句话。何况，他们都是远乡来县城拉脚的，并不知道赶大青骡子脚夫的底细，哪敢胡猜乱说？三头蠢驴从脚夫口里打听不出一点消息，只好来到周至中学，找到梁校长，询问牛老师的底细。遇到这种事情，梁校长更是一问三不知，只能说：没有人推荐，他是自己找上门的，学校正好缺少音乐老师，就把他留用了，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
　　蠢驴们对梁校长指指点点的，梁校长只好领着他们来到牛老师的宿舍查找线索，蠢驴们把牛老师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悻悻然离去，临走的时候一个蠢驴指着梁校长骂道：蠢驴，以后进人的时候，先把底细摸清楚。
　　梁校长被骂得满肚子气，却又无可奈何......
　　先不说这三个蠢驴的劳而无功，再看看牛老师的去向。周至县城距楼观台30里路程，牛老师骑着大青骡子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牛老师从骡子上下来，连连称赞汉子是铁腿，跑得快，很辛苦。汉子收了牛老师的钱，看着牛老师望着巍巍秦岭一筹莫展的样子，有点疑惑的：先生，你不是要去楼观台吗？得抓紧时间，赶天黑才能返回县城。
　　牛老师自言自语似的：唉，我不要去楼观台，可我也回不去了。你也不能回县城去，咳，是我连累了你......
　　汉子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他也能猜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面对此情此景，他只能同情地问一句：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牛老师茫然地摇摇头，意思是发生什么事情不能说，你又怎么能给我帮忙？汉子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说：先生，你是一个外地人，我们站在这里时间长了会引起别人怀疑。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引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牛老师在这里举目无亲，只能默默地点点头，便跟着牵骡子的汉子，向秦岭深处走去。牛老师无心观景，优美的风景却扑面而来。这是一条沿着河谷的山路，两岸是青翠欲滴的山岭，杂花生树，山雀争鸣；中间是湍急的山涧，溪流冲击着一块块白花花的卵石，泛起一朵朵浪花。汉子不好问什么，牛老师也不好说什么，他们只能默默地走着，走着......骡子的铁掌踩着石路，发出得得的声响，突然从林中扑棱棱飞出几只野鸡，吓了牛老师一跳，骡子稍有惊动，立即被汉子控制住了。
　　就这么走啊走啊，牛老师的肚子突然咕咕地叫起来，他哎呀一声便觉得心慌意乱，靠着石岩站住了......汉子停下来，关切的：先生，怎么了？
　　牛老师乏困无力的：就是有点心慌。
　　汉子伸手摸摸他的头：没有着凉，......可能是饿了，啊呀，你看我真傻，我口袋里揣着两个馍，还能让你挨饿。
　　汉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两个馍来，塞给牛老师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牛老师拿着这带有汉子体温的黑馍观察着，还在考虑“卫生”的问题，汉子瞅了他一眼：快吃吧，还有几十里山路要走。
　　牛老师下定决心，把卫生的问题先放在一边，首先要度过眼前的难关。他闭起眼睛，狠狠地咬了一口黑馍，慢慢地咀嚼着，倒是香香的，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难吃......汉子吃了馍，把骡子拴在路边的小树上，顺着斜坡走到河边，伸手掬起一掬河水喝了，还不解渴，又喝了一掬河水。牛老师看得眼馋，也觉得喉咙干渴，干馍难以下咽。汉子朝他招招手，他便顺着斜坡走到河边，朝着一块白光的石头吹了吹尘土，把半个黑馍放在上面。他把手伸进河水中洗了洗，像汉子那样并拢手指掬起一掬河水，可是这一掬水还未到口边，就从指缝漏光了。牛老师尴尬地笑笑：嗨，你看我们这读书人，啥事情也干不好。
　　汉子说：这与读书不读书好像没有多大关系，你只要把十个手指并拢，不留一点缝隙，就能掬上水来。
　　汉子说着并拢双手手指，让牛老师对着太阳看，果然没有一点缝隙。牛老师也照样并拢双手手指，对着太阳看时，露出许多缝隙，汉子说：这么大的缝隙，自然掬不上水了。
　　汉子指导牛老师靠拢两手手指，两个拇指也贴近食指，并将手掌弯曲成半球形，然后伸进河水，轻而易举地便“舀”上一掬水来，牛老师喝了个尽兴。吃喝一毕，牛老师有了精神，两人正要起身，看见骡子使劲地用蹄子磕着山路，鼻子像蒸汽机车那样喷气，汉子喊道：啊呀，我们只顾吃喝，把骡子给忘了。
　　汉子说着，便迅速地在河边拔了一大抱青草，走上山坡，骡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伸颈过来，咬住青草就咀嚼起来......骡子吃完青草，汉子牵着骡子和牛老师沿着河谷山路继续前行。牛老师疑惑地：这样顺着河谷的山路走，能够安全吗？
　　汉子似乎明白了牛老师的意思，笑了笑：安全，绝对叫你安全。
　　牛老师不好再说什么。汉子瞅瞅牛老师，瞅瞅骡子，咬咬牙，终于说了出来：先生，你没有走惯山路，走累了，还是骑上骡子吧？
　　牛老师摇摇头：我不能再骑骡子，人累了，骡子更累。
　　汉子也不坚持，于是他们沿着河谷又走了五六里路。这时，汉子停下来，指着旁边隐藏在树丛中的石径：先生，开始爬山了。
　　汉子牵着骡子爬上山坡，牛老师紧紧跟上，一开始山坡比较平缓，后来山势越来越陡，爬到半山，牛老师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汉子却脸不红，心不跳，呼吸自然，如履平地。牛老师仰头瞅瞅，自愧不如。爬上山顶，山风阵阵迎面吹来，使人觉得格外凉爽。放眼四望，树木密密麻麻，透过树木的空隙望去，周围全是山岭。汉子笑嘻嘻地瞅着牛老师，没有吭气，牛老师只能会意地说出两个字：安全。
　　下了这座山，爬上另一座山，沿着平平的山梁前行了许久，才开始下山，这一面山坡很长很长，足有十里路。下了山坡，是一条小溪，绕过山头，在半山坡有一户人家。牛老师仰头望去，几间茅舍，翠竹环绕，炊烟袅袅，一只黄狗看见有人走来，远远地吠着，等到汉子走近了，黄狗亲昵地蹭着他的身子。然后，黄狗走近牛老师，瞅瞅主人，瞅瞅牛老师，汉子指着牛老师告诉黄狗：他是咱家的客人，来，认识认识，要欢迎，要亲切。
　　牛老师趁着汉子的话语，试探性地伸手摸摸黄狗的头顶，黄狗服服帖帖的，没有表示反对。这样，黄狗和牛老师就算认识了。这时，屋里的人听见声音，一下子涌了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扑过来，抱住汉子的腿，不住地喊着爸爸。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望了牛老师一眼，就羞涩地低下了头。倒是那个30多岁的妇女对着牛老师说了声“来了”，就算打了招呼。于是，汉子招呼大家在茅屋前的石头上坐下，向家人介绍牛老师：这位先生，打算在咱家里住一段时间......
　　牛老师说：我姓牛，是一个中学老师。
　　女人对汉子说：老杜哇，只怕咱家茅屋土炕，委屈了牛老师。再说，咱家只有三间茅屋，咱俩住一间，桂花和小宝住一间，厨房占一间，让牛老师往哪儿住呀？
　　女人讲了一堆困难，牛老师已经显得非常尴尬。老杜却不慌不忙的：媳妇，别着急，再盖一间茅屋嘛。桂花长大了，已经不适合和小宝住在一起。新盖一间茅屋，让牛老师和小宝住嘛。我们先前盖茅屋的时候，还剩了几根椽子，墙是石头垒的，茅草就是山间的马莲，再盖一间茅屋不成问题。
　　当晚，桂花和父母住在一起，牛老师和小宝住在一起。遇到这样的事情，牛老师纵有千万句感谢的话儿，也没法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