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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娃娃兵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7-12-30 06:03:43      字数:7093

  欢送新兵了。新沿村就像过节日一样,主席台依旧搭载了村南水坑边上,油光纸的大横幅上写着:“欢送好男儿参军大会!”台子四周的墙上贴了不少标语,各团体比着的贴,红红绿绿的贴了满墙。
  各团体都在各自规定的地方集合。正冲水坑的五道庙台上聚集着很多闲散划不到队伍的老少、妇女们,刘振生从他姐姐家出来,手里掂着双新鞋,刘吉昌从庙台上迎过去说:“起先我真看你没这份胆量,走,不得惦着,家里够多的困难,谁成想……”刘振生憨声憨气地:“嘿!穷日子好挨,这亡国奴难当啊。与其在家让鬼子抓走,挑死,为什么不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呢!”
  “好。有志气!”人们称赞着。“咱说的都是实话。”刘振生又补充了一句。
  人们正说着,王小三过来了。胸前挂着大红花,笑嘻嘻的,脸也像那朵花儿一样那么红润,他算是妇救会动员的,由张秋菊她们几个妇女干部陪着,来到庙台前。小三高兴地:“咱抗战胜利后再见!”一声声和人们招呼着,表示出自己的决心。
  “热烈欢送新兵入伍……”
  “青年参军最光荣!”
  口号一声接着一声。
  小学的队伍过来了。顿时人声嘈杂,街里热闹极了。老头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抱孩子的妇女们,离不开家门的老小、男人们,都跑出来看热闹,满街是人。学生们每人手里拿着个小纸旗子,刘顺霞、王恩荣跟在队伍里照应着。董素环走在后便领着预备班。他们也学着举胳膊喊口号,有的还喊不真切,逗得人们叽叽咯咯的乐。五道庙前一直通往主席台,人最多、口号声、说笑声,嚷成一片。
  人群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和伙伴们大声地谈论着他们村送新兵的情况:“可热闹了,一下十八个青年入伍,都是上台比了武的,看谁坚决。不知谁和那个黑小子开玩笑,说人家他媳妇拉他的后腿,还哭来着。正巧让人家那媳妇听见了,要走那天那媳妇还来要求上台讲了话,当着大伙的面掏出了五块钱,塞在她男人的兜里,说‘咱俩都得有点志气,打不走鬼子就甭回家……’逗得人们乱笑。”
  会场上,人越聚越多,小学生进入会场排好队后,高级班又接上了,他们是新招进的学生,人还不齐,口号不怎么嘹亮,进会场就和小学生站在了一起,妇救会、青救会,多数是识字班的学员,年轻人又多,整整齐齐的喊着“一、二、三、四,抗战到底!”很带劲。工会人少,农会也多是四十开外大岁数的人们,虽也拿着个红绿小旗,走起来都一堆一伙,哩哩啦啦,也不住的喊口号。
  新兵们排成一排坐在台子左边的长凳上,每人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不愿面向下下边,人们就故意喊着他们的名字逗他们乐。
  不知谁传了句话,说:“会稍等一等才能开。”
  “哼!为什么?”
  有谁数了数,就缺万福。下边就乱猜测开了:“是不是他家又出了什么事儿?”其中的意思是不是反悔了?有的就说:“不能,那孩子可不一般,说到哪落到哪儿。”
  会既然要等一等才开,自然就又拉起了歌子。一拉拉就要形成阵线。青救会总是拉着工会、农会先叫妇救会的号:“妇救会,唱一个。”妇救会唱了,又不甘心,返回来就要报复。一会儿,会唱的几个歌子唱的差不多了,就光动拉拉词了。青救会咋呼的最欢:“唱得好,唱得妙,再来一个要不要?”“要!”啪啦啪啦鼓起掌来。妇救会正要反击,小学校出来解围,自动的唱起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接着又是“滹沱河水向东流,老百姓跟着共产党向前走……”
  颜佐之、刘玉福、闫志明,他们几个最惦着的是刘万福的离家。他爹刚刚埋葬,他娘一气之下支持儿子参军报仇,要冷静下来想想,几个顶门壮户的人都不在了,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呢?一个家庭妇女尽管通情达理,说的出道的出,一下子承受这样大的变故,也非同小可呀!所以他们非到他家去照料照料不可了。几个人相跟着来到万福家。
  一进门,果然感到气氛有些低沉,万福他娘迎着她们一边让他们坐下,一只手扯起衣襟擦着眼泪,说:“你们来得正好,这没有他爹啦,是事儿就向我要叫儿了……”眼泪又簌簌的掉下来,说不下去了。停了片刻接着说:“你们可别往别处猜,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是一提那人就心酸呀……”又用衣襟擦了擦。“这不是我们家又节外生枝了,刚给万福准备得好好的了,我还嘱咐咱可行动在前头,大会人多,不能让人为咱误了事,那可担待不起。刚刚要送他出门,万禄又来了,他也要去,说‘哥哥,不的咱俩换换,你留在家里,我去替咱爹报仇,’可万福能应允吗?万福说‘干脆咱俩都去吧!’万禄又惦记我,我说你们不用惦记我,万禄要够岁数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千万早早地把这帮畜生们赶走,哥儿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你们看这又没有时候了。我不着急,人家那么多人还等着开会哩……”人们心里的疑问,随着老太太的话飘散了,可是又像被一个什么东西牢固的把心钳住,一个多么高尚的母亲啊!儿女们没辜负了她的养育,志明在一旁偷偷地落了泪。
  佐之是痛快脾气。听了老太太的叙述,说:“万禄,你还小,今年……”志明说:“十五岁……”“看看,还不够年龄,我们的部队天天在打仗,军队添个娃娃兵,不让人操心吗?听话孩子,咱村成立高小了,再念两年书,毕业后十七岁咱立即送你十七团……”玉福说:“行不行呀?”没有回音。接着又说:“这主我做了,听话万禄,咱晚去两年,多学点字,到队伍上用得着啊。”依然没有回音。
  志明在冷静的思考着,眼前的一切,自己表个什么态度呢?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啊!
  他娘说:“那就那么办吧。也是大家给我出了个主意。天不早了,咱得忙开会去了……”说着,人们相跟着走出了房门。
  志明拉着万禄的手,和他靠拢着往外走,从他的心思,他是支持万禄的。他知道学生的性格、品质,说到做到。部队添个小兵,也不是多余的。可是他不好说话呀。他同情他的母亲,更尊重村长。他心情是很不平静的,但只是紧紧地拉着万禄的手无言的向前走去。
  大会由青救会主任刘计和主持。
  请新兵、家属、干部就座后,一项项的进行了。当他说到欢迎村长讲话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颜佐之声音高亢、清晰,能说出个道道,一讲话人们就爱听。他说:“同志们,我们新沿村成批的欢送有志青年参军入伍,这已是第五次了。我们全村已经有了五十八名优秀青年,在我们的子弟兵团打击敌人,我们冀中的子弟兵,就是这样从群众中涌现出来的优秀子弟组成的,所以说,他与老百姓鱼水相依是坚决打败鬼子的子弟兵,是在晋察冀、在冀中生了根的抗日军队……他们在枪林弹雨的火线上,打击着敌人,保卫着家乡……所以参加这样的军队是光荣的……今天,一起入伍有:董江川、刘万福、刘振生、张庆吉、王宪明五位同志。”
  王宪明的名字一出现,王小三在台上耍了个鬼脸,逗得下边乱乐。谁说:“小三叫个宪明。”突然,万禄跑上台去,一拉村长的胳膊,说:“还有我哩!”随即向着台下喊了一声:“还有刘万禄,共六个。”这出乎意外的情况,使人们怔住了。颜佐之扭头向着瑞灵望去,瑞灵欠欠身子,向他点了点头,矜持着笑了笑说:“让他去吧!”颜佐之扭回身来大声喊着:“还有刘万禄,共六个人……”弄得台下立即躁动了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把摸不清底细的人们闹糊涂了。
  说完,佐之抚摸着万禄的肩膀,低下头和颜悦色的和他说了几句什么,把他送下台去,转回身又讲道:“……日寇的残忍,更激发着乡亲们的仇恨,这就是中华民族必胜的力量源泉……刚才大家看到了,那个小学生是刘万福的弟弟刘万禄,今年才十五岁,和哥哥争着要去前线杀敌,充分表现了我们新沿村少年儿童抗敌心切,这与老师们的辛勤培育是分不开的。不过,孩子还不够参军年龄,要不要送,我们还要和部队联系一下,然后再定……”
  人们又是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
  “自愿的有志青年,可当娃娃兵。”台下有人喊了一句。
  村长讲完话,是新兵代表讲话,自然是董江川。他原是民兵排长,不断在队前出头露面的人,早已准备了讲稿。他的话刚一收尾,就引起了一阵报好的掌声。
  轮到家属讲话。大家推举了万禄他娘张瑞灵,人们虽然也顾虑到了她才出了伤心事,脑子乱哄哄的怕不合适,可是都认为她敢在人前说话,况且送子参军是她自愿的,就试一试吧。结果一推举就成。她大大方方的走到了讲桌前,说:
  “‘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这两句说的太对了。鬼子汉奸要不斩尽杀绝,咱可没有安生的日子过啊!常说俺碍着你哪儿啦?你就是坐在家里,他也能把刀放在你脖子上,他们是牲口,要侵略咱嘛……我就想,我有四个儿子,只要他们能背的动枪,不怕吃苦牺牲,我就都送他们去当兵,省得在家两手抱空拳,像他爹,让那帮野兽给挑死……”呜呜咽咽的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么让人同情,台下安静极了,能听见有人在抽泣。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振作了一下精神,又冲着新兵们说:“孩子们,你们大伙是光荣的,俺们当爹娘的也跟着光荣光荣。眼下没有比这参加子弟兵打日本鬼子再光荣的事儿了。你们就放心去吧。要说到哪儿做到哪儿,要狠狠地去打鬼子、杀汉奸,替被他们烧杀死的亲人们报仇……”发自肺腑的那铿锵有力的“报仇”二字,震荡着整个会场,传出半个村子。“给咱冀中区军队、老百姓争光,给咱村干部、先生们、老乡亲们争光……你们不要惦记着家,你们的媳妇、孩子,你们的娘,他们会有人照顾的。你们就放心去吧……万禄哩?”她望着台下四处巡视着:“你算没白让老师们操心,也和你哥一块去吧!省的一个一个的送你们,还麻烦。等着听你们的胜利消息了……”台下响起了长时间热烈地掌声。
  
  24.情深谊长
  
  尽管干部们的积极张罗、全村群众捐木料、投砖坯,献工献策,热情支援,小学校的房子的修复一直等到年三十了还没有竣工。正月里又遭到几次敌情的干扰,哩哩啦啦过了二月二才上箔封檐。从正月十六王树鹏持完小校长兼中心校主任的介绍信来报到以后,付金涛担任了高小教师。志明、素环他们就一直帮着筹备高级班的招生工作。
  高级班就设在付金志家闲院,另拨出一个有两间西屋两间东屋三间北屋的内宅院做教员办公室、宿舍和厨房。
  院落里青砖房加上彻底扫除显得非常整洁。从校长到教师,对搞到这样一个校舍都从心底里感到满意。
  这天,一切招生事宜安排妥当,发下通知只等待新生了。王树鹏提议要去小学看看,几个人相跟着走出大门。
  时过惊蛰。寒气虽未散去,温柔的阳光洒在身上已觉得暖意融融。
  “……嘎嘎”两声,北去的雁群掠过长空,掠过眼帘,拍击着人们的心弦,唤起王述鹏感慨之情:“现在有点预感,冀中的学校教育将出现一个高潮,而且这种高潮将带动各项工作的开展。因为学校教育首先将对民校发生深刻影响。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的相辅相成,就将出现全民性的学习高潮,这种触角毫无疑问将不会遗漏一个家庭。因此,封建、迷信、顽固、落后,将统统受到这种高潮的冲击,而变为开明、科学、融化、进步……”没等王树鹏讲完,付金涛就哈哈大笑起来:“荫之兄太天真了,太天真了,要小心点,不要滑倒教育万能论一边去。”树鹏说:“不会的,谁也不能否认教育的积极作用吧!不然早就成为无用论,你我也早改行易辙了。不过,我这还是笑谈。润丰,你只要很好地考虑一下我们冀中所处的环境,我们的教育方针与历代的教育方针不可比拟的区别,正如一个老秀才说的‘亘古绝伦’,难道真的不能体会到它的实际、科学,会受到群众的热烈拥护吗?”付金涛摇了摇头说:“……这,似乎体会还不深,可能是我的感觉太迟钝了。”他那种嬉笑的态度收敛了,话虽然还是不认服,可是真放到心里去了,不能不动脑子考虑一下,好像有点责备起自己。从到学校任教后,把自己放在局外人,冷观世态,若即若离的难堪处境,对照王树鹏的乐观自信,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期望改变这种处境的冲动。矛盾、困惑、惭愧,折磨着他陷入了沉思。
  “王老师!”
  “志明!”
  两个年轻人,笑逐颜开的迎着他们跑了过来。
  王树鹏应声望去,是顺霞、王恩荣,忙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年前毕业的吗?”素环早迎上去握住顺霞的手。
  顺霞说:“是的。年前毕业后,说是等教育局的分配方案,但年后还去一趟,实际上是又去受了一次短训。这次毕业生,百分之八十分配到了中心小学,,这些人又留下专门讲了如何组织在职学习,教学相长,提高在职教师文化程度和教学能力的经验和方法。请了几位中心校校长和教师给介绍了经验,还组织了讨论。这两周的时间就补了这么一课。”王恩荣补充说:“刘主任传达了分区县教育长会议的精神,说当前冀中形势很有利于教育事业的发展,让千方百计培养人才以支持抗战,不但开展学校教育,也要广泛开展成年人的社会教育,多方面发掘人才、培植人才,以便为各级政权、群众团体以及部队输送大量文武全才的干部。刘老师说,这种客观的需要,和我们的教育方针的实施,预示着冀中敌后将出现一个教育高潮。”顺霞接着说:“所以缺乏教师,就成了这种高潮发展的主要矛盾。”她迫不及待的插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那样自豪、得意。又接着说:“还说,去年一年全冀中培养了一万六千三百多名教师,我们一听还以为不少哩,结果说这么大的冀中一分散,和炒菜似的,只能算个葱花儿……”说着咯咯地笑开了,声音那么爽朗。
  付金涛笑嘻嘻看了一眼王树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荫之兄高见,高见……”边说边点头。若有所思的志明和素环望着他也笑了。弄得顺霞、恩荣两个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志明说:“那么你们……”
  顺霞顺手把介绍信递给志明:“看!”
  志明把信打开一看,迅速递给了王树鹏老师,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又添了两个‘中心’老师。”特别突出了“中心”两个字,和她们开着玩笑。说的两个年轻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树鹏看过了,把信递给了付金涛,合不上嘴的笑着,表现了他对两个高材生的到来从内心的高兴,说:“你们来得正好,首先上节劳动课,和我们一起去参加修建小学的劳动。”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着:“那太好了!”
  王树鹏多年前在这里教过一年书,后来因应一个私立高小的聘请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故地重游,不能不引起一些往事的回忆。远远看去,校门、影壁,依稀相见的自己亲手书写在上面的“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不知怎么脑海里掠过一丝幻影,对它并没什么反感然而对共产主义却产生了由衷的信仰。望啊!除了曾露出大寺庙顶瓦脊的地方出现了许多忙碌修缮的人影,一切旧的景物都能映衬出心里铭记着的一桩桩孩子们的趣闻,他的眼睛忽然一亮,那两棵枣树挺拔着干巴巴硬朗朗的枝杈,冷淡、骄矜的映在眼帘。顷刻,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影子在脑海中出现了……
  “王老师!王老师——”从工地房顶上老远飘来了这声声的呼唤。
  景萦物绕。他是时刻准备和熟人叙谈的,可是没料到,谁远远地就呼喊呢?
  他领头没在影壁前逗留,径直走进学校院内,那些在地上和泥的、挑水的,房上散土的、抹泥的,一声亲昵的“王老师”使他应接不暇了,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种感情,这种感情感染着付金涛、闫志明、董素环、刘顺霞、王恩荣,然而各自又有不同的感受。
  一个光着膀子罩了个大白布坎肩在房上散土的小伙子,爬下梯子跑了过来,深深地向王书鹏鞠了个躬,憨厚地笑着说:“老师,还能认出我是谁吗?”王树鹏蹙起眉头,看着站在眼前浑身是劲的壮小伙子,他的眉宇、嘴角、眼睛,极力搜索着自己脑海中保留的那些天真形象,不怕是一瞬间的闪现,他轻轻地摇着头,看啊!想啊!那小伙子忽然把坎肩的纽扣解开,王树鹏脱口而出:“小生子!”他看见了那深陷的伤疤,两只手紧紧搭在了他的肩上。站在旁边、没消停一下,手中拿着工具的老万老汉不解缘由的还咧着大嘴乐呵呵的说:“看看,连你的小名都记得……嘿,这师徒啊,一辈子是忘不了了。”不知谁又补了一句:“连你偷枣吃的事都记着哩。”是啊,那是师生之间不可胜数的难忘的事件中的一件。
  那是一个秋天。假期里学生们放假收秋去了,秋雨连绵,王树鹏惦记着学校的房屋怕漏雨,返校照料一下。一进院,看见枣树上有个小孩子,知道是淘气,又来偷枣吃的。正要招呼,只听那孩子“哇”的一声“老师!”两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一根枝条,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王树鹏赶紧过去一看,几滴鲜血从孩子的短裤里滴下来。眼前千钧一发的意外的情景,打乱了这位一向遵守着“宁湿衣不乱步”的夫子的步履,他飞快地取来了那十分不牢的梯子,不知怎的两步就爬了上去,把那孩子小心地抱在怀里,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仔细一看,一把粗的一根干枝茬子扎进了孩子的肚子里,鲜血直淌。他似乎忘掉了一切,连同这个稍有不慎就会踏折的破梯子的万分危险,忍耐着比孩子的伤痛还难受的感情上的折磨,使尽平生的力气,一手擎住孩子,轻轻地往上举,一只手摸着扎进孩子肚子里去的干枝茬子……后来就不知怎么糊里糊涂的把孩子抱了下来。只记得孩子因失血过多,已经昏厥在自己的怀里……从那以后,谁再登攀上高、摘枣吃被他发现,非重重的责打不可。
  如今站在眼前的就是那个淘气的一年级学生刘明生。十几年了,那时六七岁的娃娃,现在已成了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有些岁数大些的学生,如今他们的孩子又要成为自己的学生了,父一代子一代,怨不得自己的双鬓已斑斑白发,往事……
  当他们各自操起了工具和老乡们一起干起活来的时候,刘明生靠近王老师深情地说:“这些年来你走到什么地方,我都知道,我时刻在打听着你的消息……”
  王树鹏淡淡的回答着:“那是偶然的,偶然的……机遇……”说完望着志明笑了笑。
  随手脱掉了上衣,放在枣树下扣着的那口钟上。当他一触及这三百多斤重的大钟的时候,他仔细地看了看放下水挑子和泥的那个小伙子,说:“你叫王自强。”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着:“老师可能还记得我的故事吧?”张嘴吐了吐舌头。又惹的满院子人们一阵笑声。
  “不过可没留下什么伤疤。”小伙子笑了笑。那是一件很多学生吃过苦头的恶作剧。三九天的清晨,受着被愚弄过的人的愚弄,用舌头舔那大钟,把舌头粘住硬撕下一层皮,王自强舔得实惠,粘的太厉害了,弄了满嘴鲜血。
  老师们和乡亲们一起劳动着,回忆着,讲不完的有趣往事,谈不完的师生情谊,就连这师生、乡亲们共同的建校劳动恐怕也将悄悄的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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