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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同舟共济——21. 遭劫

作品名称:滹沱河水向东流      作者:沧州子系      发布时间:2017-12-30 05:50:17      字数:9194

  自从鬼子占领了县城,着实安稳了一阵子。出了去河南里骚扰了几回,沿滹沱河出击了两趟,声称要迎接什么渡边部队进驻,虚张声势惊扰了一阵子,新沿村一带一直没受到干扰,人们依然想过太平日子。近来风声紧急了,有的人还说俏皮话:“快过年了,鬼子想要出来办年货儿了。”
  “不怕,上咱们这穷货市儿来干什么?”人们满不在乎的的嬉戏着。可是,区里已经有通知,周围村子也都做了防患的准备。人们不能不做些考虑,学校当然要按通知行事。
  吃饭后,付金涛、闫志明和董素环都聚集在师训班的办公室里,听他们对敌情的分析。有的主张立即转移,不然怕影响春节前结业,有的不以为然,惋惜小学已做了一番准备工作。去一个新的地方,要仓促上阵,恐怕效果不好……尽管人们议论纷纷,刘川却似乎没听见,一直和小学老师们娓娓交谈交流着。每逢在这种节骨眼上教师们看到他们的主任这样沉着的时候,就知道再讲什么意见也是多余的,他已经过了深思熟路,胸有成竹了。刘川问:“润丰,咱们什么时候离村?”付金涛信口答道:“后半夜。”刘川说:“前半夜咱干什么?”付金涛笑了笑:“稍睡一会儿,按敌人几次去河南出动的规律,都是拂晓出来。况且今天先摸到了敌情,民兵们已把岗哨放到西关去了。”刘川摇了摇头:“我们当不了敌人的参谋长,敌人的意图摸得并不清,我们已和县大队取得了联系,如果不知道敌人的意图,就难预料到他们会施展什么阴谋,师训班人数是不多,可这都是一个个选来的种籽,难道就不值得敌人破坏一下,我们一到这里风声也会到处飞扬的。我的意见,我们上半夜就离开村子,到木道沟西北去,冷是要冷一点,但这对学员说已不算什么问题。我们早已把它算足了必修科目——锻炼,锻炼。你们……”志明说:“我们当然要和老师、同学们一起锻炼锻炼。”说完,大家都笑了。刘川说:“这种锻炼看来不但有强迫性,还有长期性哩……”话还没落音,严佐之来了,进屋就说:“围城庄来人了,说向他们村要了三辆大车,天不黑就赶到了城里,看样子是有点情况,晚上不能在村里了,我已经告诉了民兵排长董川江,让他找上几个民兵,一会儿就来。看怎么安排,好给你们带个路。”正在这时,街上传来了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志明忙到门外去看。
  夜色灰尘暗淡,一切景物已模模糊糊了。那阵踢踢腾腾奔跑的声音之后,街上又宁静了许多。像被腊月的严寒冻僵了,四处显得格外寂静。他正想转身回屋,人们又过来了,成群结伙的,谁家的孩子骑在了牛脖子上,两手紧把着牛犄角,后边驴身上驮着棉被,有个女人还叫喊着,抱在怀里的孩子也在哭,似在助着大人们的声音,招呼着一家人要互相照应。
  明江、学忠他们也夹杂在人群里。志明拉住他们嘱咐了几句,赶忙又回到屋里。
  刘川说:“润丰、志明,你们应该回家照料照料,咱们木道沟北见吧。”
  志明说:“秋菊奶他们哩?”
  刘川说:“她们已找了伴,说是去杨庄……不用结记了,我看你们回家照料一下……咱们也行动。”
  等师训班整好队走出村的时候,街上已稀稀拉拉的没多少人了。
  夜黑天,学员们跟在两个民兵后边,按照刘川他们商定的路线,穿过枣树疙瘩,直奔木道沟西北而去。
  这是新沿村第一次应敌活动。
  被兵荒车乱吓惊了的人们听说日寇去河南时烧杀抢掠的多么凄惨,真像惊弓之鸟,恨不得长上个翅膀很快飞走似的,背着大包小裹急啦啦相互催促着往北走。东西两个沙疙瘩上的人们都能听到张礼锁那斥责老伴走得慢的声音。人们清楚的听着,不知谁家的几个孩子,像去看什么热闹似的嬉戏,惹得刘吉昌一顿好数落,有人还和他开玩笑:“‘乐天派’成‘惊天派’了。”
  天上繁星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寒光,地上却看不出一箭之地。然而,满地人群谁都能觉察到,因为此起彼伏到处议论着招呼着人么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没体会过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不知谁喊了一声:“不要闹动静!”人们的声音才收敛了一些。
  夜深了,宁静了,只有偶尔听到一声小孩子的哭声或远处传来一声狗叫叫声,人么茫然的在这寒冬的夜晚,焦躁难耐的等待着,等待着天明,等待着验证这消息的真假,等待着命运的摆布。
  师训班学员们近三个月来的游击生活磨炼,渐渐地适应着这种环境的考验,他们三五一伙的在王家坟里找个背风的地方,打开被子,两个人铺一个盖一个,通腿一倒像在老乡的炕上一样,呼呼地睡着了。
  刘川却不能入睡,他和教导主任陈华挤着靠在王家祖坟石碑楼前,悄悄地谈论着结业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付的方法。
  启明星渐渐升起来了,它是勤谨人出动的信号。稍呆一会儿,铁李拐偷锅那阵天色过后,就是黎明了。
  这会儿人们又有了骚动。呼应声、咳嗽声反映着人们又警惕起拂晓的包围。
  志明和付金涛他们叫醒自己的家属,叮嘱好,要提高警惕,先后都找到刘川他们这儿来了。刘川说:“你们来得正好,和陈华同志我们已研究过,不发生意外当然是希望了,倘有不测,我们要去杨庄,就在那里去结业……”
  几个人悄悄地交谈着,东方呈现出鱼肚白。那冰球子一样寒瘆瘆、亮晶晶的星星,一个个在隐退,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村子里谁家已开始做饭,烟囱里飘散着袅袅炊烟。人们像已释重负一样,说了声:“平安无事了。”就要往家走,有一伙人还高声谈论着:“……说人家要出来办什么年货了。我就不信那一套,人家一句话,围城庄子上哪个村敢不进贡,要啥有啥,还非惊天动地,冒着危险跑出来办年货儿……我一听就是无事生非,瞎咋呼……这不是,热炕头在家放着,在这漫风茬的坟边子上冻一宿……”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纯粹事后诸葛亮。谁通知非让你三多出来哩,大家不都是防备吗?上级通知咱做点准备也是好意嘛。”那个叫三多的说:“那倒是。咱倒不是说通知不好……”一个老太太答了腔:“孩子啊,别埋怨,这没事比有事强,年轻小伙子少睡会儿,比让人抓走不好。”人走远了,渐渐地听不清了。
  刘川向着志明、金涛他们说:“听见了吧?让群众适应这战争环境,也得和领会、理解我们的战争教育方针一样,从理论到实践,有个反复的过程,对群众来说,重要的是实践,看得见摸得着的教育形式最好。但是必须千方百计积极引导,这可不能消极等待实践的教育……”
  正说着,“叭勾儿——”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晴空,接着就是“嘎嘎嘎,咕咕咕”一连串的机枪声,在这沙疙瘩和坟地上空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回音。已经走近村边的人们,跟头轱辘的又卷了回来,道口、坟圈子里、沙疙瘩的边沿上,铺天盖地往北跑的人群,朝北望去,木道沟大堤上,黑压压的人们,越聚越多,都在那儿观望起村里的动静。
  刘川和付金涛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告诉师训班学员们分散开,向木道沟西北转移。很快,学员们就消失在遍地逃难的人群中。
  村里的炊烟消失了,村边的行人断绝了,已经是吃早饭的时间,村里却寂静的传不出一丝声息,那里的空气像窒息了一样,人们无声的叹息着,咒骂着:“这帮畜生不定把村子糟蹋成什么样子吧!”
  “烟!”“看,那儿一团浓烟!”顿时烟火腾空,人们的心更加紧张。鬼子烧房子了,人们指着着火的方位,猜测着是谁家的房子,七嘴八舌,断定是学校的。
  志明的心情特别沉重。他想找找刘老师,可是他已经向杨庄去了,付金涛去照顾家属,也已分手,悻悻不乐的站在那里正发呆,素环在人群里挤过来,叫了声“志明”,再说不出话来。这个一向泼辣的姑娘,当着众人扑簌簌流下了满脸的泪水,人们惊异地围绕过来。志明安慰她似的说:“不要难过,应该坚强点儿,烧了,咱们重盖,没有教室,咱就露天上课……”话虽慷慨,却没使素环得到些许安慰。她擦擦眼泪说:“不是!听说西关来的那个李文成被汉奸们捉住了,让他领着去找刘先生家。他说不知道……被打的鼻青脸肿。非要把他扔到火里烧死不结……”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泣不成声了。喜竹在一旁难过的嘟囔着:“哎呀,我那老天爷,可怜这孩子一个外村人他可哪知道谁是谁家……丧尽天良呀!”人们越聚越多,大家嘁嘁喳喳的议论着,志明一声不响地凝视起那里黑烟弥漫的村头……
  天到中午时分,敌人才离开村庄,回城里去了。
  人们无声的疲惫的往回走着,预感到可能遭遇到的不幸。
  志明和素环急匆匆一直向着学校走去。
  刚绕过了王家坟,老远就望见刘川和付金涛已站在学校西边的道上。
  学校遭到了毁灭性的洗劫。北屋的教室和东厢房教员屋,看学校的住房,全被烧了个馨净,房顶塌坍了,唯有架在墙上的几条檩木未落地,但已成了黑炭。窗户烧光了,窗户上边的砖墙上,也被烟熏成了黑色,显然是火舌先从那里冒出来的,屋里还在冒着黑烟,人们正冒着烟火,出出进进拆扒泼水,里边不住的发出吱吱啦啦的响声,一股股刺鼻的焦臭味,呛得人们难以承受,那些乱七八糟的梁檩、苇箔在噼噼啪啪的爆着火星。志明钻进教室里去了,素环不顾一切冲进那一团团浓烟,走近墙根,探进窗户向里张望着,直瞪着两眼,好像在搜寻着那孩子似的。然而,反映在眼前的却只是乱糟糟的破败焦灼的残木、乱瓦,桌凳已烧成一堆黑炭,四壁刚刚刷过的墙面以成了黑炭色。北墙上如来佛像的罩帘早已烧光了,图像再也看不出轮廓。一切已经没什么可抢救的价值了,救火的人们也都慢慢的消沉下来。
  志明被浇了一身水,脸上弄得好几块黑,鞋子也被刮破了。他俩看见刘川正站在大门洞里说着什么,也慢慢地趋了过去,只见门楼也给燎了一下,糊里巴漆的没烧着。校牌子烧没了,校门两边用白灰书写的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用黑灰涂掉了,改成了“欢迎大日本帝国!”
  颜佐之、刘玉福也都来了,这牵动着全村人的心啊!佐之叮嘱了一下救火的人们:“这儿就这样了,乡亲们都回家去照料一下吧。不然,家里也结记着。”说完,和刘川、志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几个人又无言的想跟着向街里走去。
  边走着,颜佐之说:“刘全忠死的太惨了,肚子被挑开,五脏六腑摆了一地,他大儿子一见立即挺过去了,他老婆隔着老远就嚎开了,两腿光巴扎,步都不会迈了,硬让明生给背回家去的……”“一家的栋梁啊!”志明听着感到腿像灌了铅一样,难迈难移,素环那眼泪早擦不干了,心噤的浑身都有点颤抖起来。学生家长也连着自己的心啊!“他们家有几个孩子?”刘川沉思的问道。“四个小子,三个小的都在学校念书,大的上地里干活了。”志明心情沉重回答道。人们又恢复了无言,低着头走路。
  当他们走到董川江家门时,见他母亲正坐在门台上向川江诉说哩。老太太蓬松着头发,满脸泪痕,志明过去说:“大娘家里没被伤着吧!”老太太说:“哎呀,人算没大闪失。可这东西什么粮食、被子、猪头肉是个数的来,给拾掇了个磬净。你们去看看,满屋子破碗破盆,碎锅片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玉福说:“嫂子,想开点吧。只要人没受伤就是万幸,东西可算个什么,砸了旧的咱换新的。心要放宽点,非得早点把这群东西赶出去咱才能安生。”
  “哎呀,我那大兄弟,差一点没给打死就是了,川江他爹那不还在屋里躺着哩。俺们藏在那柴禾垛里了,就听见外边又砸门,又打人,听得真真的。心里话这可是谁遭罪了,心疼也不敢动啊。归其了打的是他爹,谁知道是他。人家就一声也不吭,敢情是为他多了句嘴。汉奸们抓住了老明大叔家那外甥让孩子找这个找那个,不说就扔在火里烧死呀。他吓的没法,就说,他不是这村的人。一句话把人家惹翻了,返回来就让他找刘先生,他不动人家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吓的这心里呀,怎么老天爷就不睁眼哩。通通的把他们打雷劈死。”川江愤怒的听着诉说,紧紧地攥着拳头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叫他们横行吧!”
  他们路过王冠盈家的后院,梢门敞开着。这正是师训班住的房子,刘川老师想再去照料一下,他领头几个人顺便进了院。一看,又是满目凄惨的景象。原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又已粪草狼藉,院心里铺放着一张牛皮,周围乱七八糟的扔着几个牛蹄子,和血淋淋的牛下水,看样子是在这儿屠杀了群众的耕牛,南屋北屋依然空空荡荡,阴森寂静,连四周都听不见一点声息,只有日本帝国主义侵害蹂躏中国农村的这不忍目睹的惨境,搅着他的心。
  走出大门,刘川站下,把跟在身旁的严佐之、刘玉福、付金涛、闫志明和董素环拢在一起讲了一下:
  鉴于不幸的遭遇和群众的情绪,师训班必须在年前结业的要求,就暂不回来了;也交待了如何抓住时机激发群众仇恨情绪。安抚死者家属,重建学校的意见。又听了严佐之对寻觅失踪的学生查找情况和意见,就匆匆离去。
  剩下的几个人由村长分配了一下任务,开始分头活动。
  
  22.安抚
  
  颜佐之连夜召开了干部会议。这次遭劫受损失最大的是学校,除房子被烧外,几件事都与学校有着密切关系。所以,素环、志明和金涛都参加了会议,按照分工,金涛清晨就去料理修复学校的事宜。
  志明、素环随同农会主任刘玉福、妇救会主任张秋菊、武委会主任刘旭东去慰问、安抚治安员刘全忠的家,并设法寻找营救已失踪的学生。刘玉福说:“旭东先去和区上联系一下,说说咱村的这遭遇,请他们帮着找找孩子们的下落。”
  旭东答应着走了,玉福领着一干人一直上了全忠家。
  人们靠拢着,迈着沉重的脚步,连乐观、豁达的张秋菊,脸色也阴郁了。她自言自语似的说:“栋梁啊!这一家人没有了他……”声音低的再也听不清了。素环扑簌簌的掉下了泪珠,她想到他教的两个多么天真的孩子,一个失踪两天了杳无音信,一个则失去了亲人无依无靠。玉福说:“你们看,咱是去安抚别人的,你们先这样泪漾叭嚓的,那咱可说什么哩……”一个多么坚强的汉子啊!人们说他打断了胳膊悄悄的装在袖子里,可是这会儿,几句硬气的话,也让人们听得有些悲怆。
  全忠是苦根苦苗,劳动了半生的铮铮汉子,全凭自己的辛勤简朴维持一家七口人的生活,常年积劳成疾、瘫痪了多年的父亲前年去世后,大儿子万福也能帮一把了。为了养家糊口,自己跑到辛集给人家扛活,日子刚刚有些松范,如今却惨死在鬼子手里。
  正直的人们谁能不怜悯同情!
  他们老远就听见:“……天啊,上哪儿去说理呀!”瑞灵正扯着哭哑的嗓子,在家嚎哩。
  志明、素环他们先把菊奶奶和农会主任让进屋去,可是老大一会儿没听到谁说一句话。素环把着门框,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却被万祯看见了:“老师!”“哇”地一声,跑来紧紧扑在她身上,她的眼泪更擦不干了。为了不使人看到,她弯下腰去抚摸着孩子的头,想说句安慰的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滴在万祯的头上,却掏出手绢给学生擦着眼泪。
  过了老大一会子,还是农会主任打破了这种窒息的气氛。他说:“……这还有头吗?一个好端端的人囫囵个儿的没啦,不用说咱亲人们,全村人谁不难过哩!可是咱光这么对着哭,是能把人哭活哩,还是能顶日子过呢……”果然,哭泣声慢慢地停下来。菊奶奶说:“瑞灵啊,指望你挑家过日子了,要像孩子们他爹,要坚强,孩子们可全看着你了。咱人没了,得有他那份骨气……咱活着的人要报仇雪恨,不能白巴巴的没了事儿……”菊奶奶慢条斯理一句句说着屋里再听不到一点别的声息。
  “玉福爷,菊奶奶,我去当兵,要报仇……非杀尽这帮强盗不行!”万福瞪着红肿的眼睛,突然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么一句话,屋里人们乍一愣,顿时又冷静了下来,鸦雀无声了。
  沉静中,玉福猛地把拳头一挥:“对!好样的,有志气,小子,咱是得报仇,抱这众人的仇。不要急,咱们好好的商量……”他是要安慰孩子的娘,男人没了,刚刚能定点用的孩子又要走,这是多么大的重负。一个没经过事儿的妇女,承受得住吗?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的回答是:“去吧,孩子!这回我不再拦你了,真是一宗不了又一宗,天逼人反啊!与其说留在家里,不惹人,不害人,也活活的让日本鬼子给杀死,就不如去跟那些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汉奸、恶霸们去拼命。你快走,去那大部队……巴不得娘再苦熬几年就是了,只当那年没活过来……”说着又哭成了泪人。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儿,万福七岁上,瑞灵眼巴巴等着孩子去撸把榆叶回来,好蒸苦菜疙瘩吃,哪知被财主家的管家从树上摇晃了下来,一下子把个孩子摔得昏迷不醒躺了三天……人遇伤心事,自然新仇旧恨一起浮上心头。
  玉福说:“瑞灵啊,我千遍万遍这么想,正这节骨眼伤也不愿说呀。可这是正道,你想得开这可真应了区长那话,群众觉悟比咱干部还高。我代表村干部们,支持你。咱送万福去当兵,一定给全忠抱这份仇。”
  瑞灵说:“那大叔你们就费心吧!”秋菊、志明他们觉得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要动身往外走,秋菊回转头来说:“瑞灵,什么时候到我那院里去,咱娘俩坐会子,解解闷儿,是得想开点……”瑞灵和孩子们把他们送到大门口,一个个红铃铛似的泪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屋去。
  吃过午饭,他们找到颜佐之汇报了上午的情况,玉福边说边检讨着自己思想落后,跟不上群众觉悟,佐之对瑞灵的态度非常高兴,说:“很好。上午已有四个小伙子找我要求参军。斗争是逼出来的,让日本鬼子杀人、放火吧,中国人是不会饶恕他们的!”声音越讲越高,震得屋里嗡嗡的响。
  玉福问:“城里有信吗?”
  “还没听到。”佐之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就向他交待了抓时机鼓舞群众,搞好扩兵的事情,强调了要通过这次敌人的罪行进行一次复仇爱国的教育,批判一下和平麻痹思想,以增强敌情观念。并个别交待了一下让渔玉福去区里一趟,研究如何安置新兵的问题。正好志明趋了去,也向他布置了编写宣传材料和组织宣传的事,说要充分动员干部、会员和学生挨家挨户的去讲谁谁为保家卫国,给死难者报仇、参军上前线了,让好好的宣传一下这些有志青年……说完,各自分头去落实了。
  付金涛分担修理学校。陪着村里派来的十多个人,收拾着烧落架的破房木,扒拉六开,除有几条爬山檩把露在外面的部分烧去一层皮还可凑合使用外,已没有一根能做梁檩的木料,前后两节,五根房梁中,原来老寺庙的三根松木烧的最惨,新接上的三架杨木梁还可改做门窗,人们一边往外扒一边惋惜着痛骂着。付金涛计算了一下,把烧糊的破木头刮一刮做门窗口料,要修复,光木料一项就信心不足了。在这种战争环境中,找点木料难啊!
  晚上,人们还是惊慌。有的依然往地里去睡,第二天上午,村长和志明、素环一起召开了各团体主任、宣传和村财粮、文教、民政、治安等委员,开了个会,让志明把宣传江湖材料一字一句的念给大家记上。颜佐之正要讲话了。玉福风尘仆仆走了进来。“怎么样玉福哥?”颜佐之先打了个招呼,玉福走到前边说:“区长、政委都见到了……”简要的叙述了几句区长、政委的意见,说新沿村这些青年有骨气!这句话学说的也坚强有劲。之后说:“兵,什么时候送都行,去哪一个团也可。大部队暂时不再附近,可先在小队上等着,和部队取得联系后就走。政委还说,要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欢送,要涨我们的威风、志气,压灭敌人的气焰……话说得很带劲,使在场的人们备受鼓舞。”
  颜佐之冲着大家说:“听到了吧?我们新沿村遭受敌人烧杀后,上级十分关心,各方面给我们支持。我们要把这些情况和志明念念那个讲话稿子,广泛地向群众宣传一下,要像政委说的那样,要像要参军的青年做的那样,涨我们的威风、志气,压灭敌人的嚣张气焰。要让敌人知道,新沿村永远不是顺民,是催不垮吓不倒的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堡垒……”越讲声音越高、情绪激昂……
  “敌人为什么偏偏要烧毁我们的学校?他们是企图断绝我们的革命根苗……根深才能叶茂,小孩子人小,可却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必须让他们吸吮革命的营养,把这些小苗苗培植成为抗战、建国事业的接班人。让那个旧学校带着那些封建落后的教育思想上天去吧。我们要重新修建一所崭新的学校……”“哗啦啦”志明带头鼓起掌来,人们显得更精神了。
  “敌人杀死了我们的人,这不是哪一家一户的事情,这是对我们全村的欺凌侮辱。我们一定要记住这种仇恨,血债必须让他用血来还。今天已有五名青年自动报名参军了。他们是董江川、刘万福、刘振生……明天就要召开欢送会,大家都听见刚才农会主任的话了,区上在时刻准备着欢迎我们的有志青年哩!
  今天无论如何,把那个讲话稿宣讲给会员、群众,明天各团体整队,热热烈烈的准备欢送新兵入伍。现在咱们就散会。”
  佐之把玉福、秋菊、志明、素环几个留下,商量要去老明爷家看看,失踪的孩子没个准信儿也须对老人进行些安慰。人们向外走着,正碰上区小队侦查员老胡来了,他高兴地说:“等等,我给大家报个好消息。”
  话一出口,才看见颜佐之:“啊呀!村长,我可包办代替了,想给你向下传达了。”人们说:“什么事儿啊?你让人们摸不着个屁股脑袋的。”他小声向村长说着,大家就都站住听着。他说完了人们也听全了,为侦查到了小文成的下落。说来也真巧,他刚刚落音,又一辆自行车大梁上还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来到院里,人们一看都不认识。董素环喊了声:“文成!是他回来了。”孩子连忙喊了声:“老师!”赶忙跑了过来,依偎在素环怀里。这突然的情况,真把人们弄呆了,来人认出了老胡,立刻才摆脱了那显的拘束的神情,说:“你刚刚走,这孩子就跑回西关了,想快赶上让你把他带回来得了。谁想你骑的那样快,我再带上个人,怎么也追不上,又不敢喊叫,进村了才循着你的车子印找到这儿来。”老胡:“啊呀!就是你这个小家伙呀,折腾了我两天一宿,才摸着你的一点消息,可没想到你回了来得这么容易!”逗得人们都乐了。“快说,你怎么去的怎么回来的?”“说!”人们期望的催促着。素环说:“文成,好孩子,不要急,像你和同学们讲故事那样说一说。”小文成笑了笑,从董老师的怀里站直了身子,说:“那黑价,我和姥爷跑出去了,姥姥有喘病,没走。到天明了,看着没动静,我先回家来看姥姥,没成想,让黄皮子给抓住了,有的人我认识,有西关一个叫狗剩的,还问了问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说住姥姥家。我问他们干什么来了,他也没说。走过来一个小子,是个中队长,问我‘刘先生家在哪儿住,你领我去!’我说不知道什么刘先生。他把我这耳朵使劲一揪,‘什么你小八路!’我一看这小子不是东西,揪的我生疼的,还使劲弹了我个脑袋崩儿,我猛的把脖子一拧一嘴就把他那大手指咬住了,我狠狠的咬了一家伙,那小子鬼叫一样‘哇啦’了一声,啪的打了我两个嘴巴子,立时这左边脸就什么也不觉了,只觉得嘴里热辣辣的,咸呼呼的,一吐才知道是血。他还要打我,我就躲,我想找狗剩,可是没有他了。我看见这小子那手也是出了血,就让一个黄皮子把我拴在车上,还气呼呼的骂着‘一会儿烧死他小兔崽子!’我也小声骂着咬死你个老兔崽子。”逗得人们又是一阵笑声。后来,一个老头说‘我不是这村里的,’汉奸们就又让他去找刘先生,又把他打了一顿,才把我带走了……”
  老胡亟不可待的忙问:“怎么出来的?”
  文成说:“他们把我锁在了警备队一个小屋里,院里出出进进的净人。那天我看见两个小孩进来了。他们趴在窗上往里看,起先我不理他们。有一个喊了一声‘文成!’我一听是熟人,偷着看了看,是两个同学。一个和我是同班,俺俩挺好的,还到我们家去过的,就忙跑到窗子跟前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他说:‘你等着,我们去。不大一会儿,门口站岗的就开了门,他又把我送到西关。我一问他怎么这么能耐,敢情他爷给警备队做饭呢。这不是我二叔就送我来了’小孩子告诉的仔仔细细,一清二楚,听的人却不住的啧啧称赞。”
  听完,佐之、玉福他们非常高兴。佐之安慰了孩子几句,说:“好吧。还按商量的咱们几个加上志明,一起把孩子送回家,省的老明大叔再惦着了。回来咱们再到学校看看。”
  一伙人连同开会的一起,走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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