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怀鹤市百货公司虽然没有收取刘东强这些下岗分流人员拿货的利息，并且这些人员都还是百货公司的员工，但是他们的社会养老保险金以及医保费用得自己承担，先交到公司财务，再由公司统一交到社保局去。对于刘东强这些生意做起来的员工来说，这些也无所谓。然而还有一部分员工出来开店，生意做得不顺，一些拿了两万元货物转手卖出去换成现金拿去炒股而亏得一塌糊涂的人，生活都讨不到，那还有钱交呢？看着还在单位上班的人，工资奖金、福利照样不少，心里就有了很大的不平衡。
　　“刘强东，汪经理，我们明天准备去拉武陵家电城的卷闸门，你们一起去不？”
　　“又有什么好事？原先听说过，你董师傅到找李总，要求也要给我们发生活费，他怎么答复你的？”刘东强想知道单位领导是怎么答复他的。
　　“李总他硬棒得很，说我们都拿了货，两年了，公司也不收利息。原先公司有规定，说我们不能拿生活费，现在公司也不会考虑，等合同结束你们把拿去的货，还给公司后再讲。你看他们现在上班的人，每年还发几千元的奖金，工会每年都出去公费旅游两次，我们也是工会会员，从来就不喊我们去。退一步说，要不是我们出来，腾出位子，上班的不一定就是现在这些人，公司也不一定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把型转好。我们要齐心啊，不激进一点，那些权益就不会搞到手，最起码我们也要求发生活费，公司得给我们交五险一金。”
　　“也是，都是单位的正式员工，凭什么他们吃肉，我们连汤都没得喝。我支持，告诉我明天什么时候去，一起去！”
　　“好，那你们店子就去两个人。我这里已经邀到九个人了，明天上午十点钟去，你反正在这里，走过去也近，到时我来喊你，一定得去，不要到时候熄火啊。”
　　汪丽红考虑到，李总原先对她蛮好的，原分公司的经理的职位也是他提拔的，自己去不太好意思，她就要刘东强和刘姝妹去。
　　第二天早晨，天空下着一些毛毛细雨，灰蒙蒙的，不是那么明朗。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李云军、何书记和张惠民等公司领导以及招商部的刘主任都站在家电城的门口，看到董明君他们走来，马上拉着他们，劝他们不要拉卷闸门，都是公司内部的事情，好解决，不要影响家电城的营业，要他们到五楼的圆形会议室去协调，都是一个公司的人，有事好商量，这么搞影响多不好啊。
　　“今天公司领导也都在这里，我们也不是硬要为难单位。听说现在公司的情况蛮好，每年的招商收入都有几百万元。我们当时是积极为企业分忧，主动下岗分流出去，为公司减轻负担，现在我们也要求公司考虑一下，给我们发点生活费，把五险一金给我们交了。现在外面的生意也不是原先想象的那么好做，也请公司领导们关心一下我们这些分流出去员工的生存问题。”
　　“记得董明君以前是给我提过这些要求，我当时考虑到，你们出去的时候，都给公司签过协议的，公司也给过你们每人两万元的启动货物，不收一分钱的利息，再加上合同期还没有到，所以公司开会研究董明君提的要求的时候，决定还是等到合同到期后再考虑你们的意见。但是昨天我就听说，你们要拉家电城的卷闸门，这是不对的，这不但影响家电城老板的生意，还会导致他们向公司索赔损失，最后受损失的，还是我们百货公司自己。”
　　“我们的目的不是拉卷闸门，是引起公司领导对我们下岗分流人员的关注。尤其是我们这些生意没有做起来，生活都有困难的人。我想我们的要求也不是蛮过分吧！”
　　“对的，我们只是要求公司公平对待我们，以后工会搞活动，去外面旅游，我们也要去，都是工会会员，为什么以前搞活动就唯独不叫我们呢？”
　　“隔壁的副食品公司，从上个月开始就把下岗分流人员的待遇跟内退人员的一样，他们的社保和住房公积金都是按最高档提取，虽然住房公积金由于单位没有钱，没有缴纳到住房公积金中心去，但都挂在职工的往来账上，有帐在，也是不错的，我们以后还会有个问处，到我们退休时，再怎么说单位一定会补发给我们吧。”
　　“是啊，我们下岗分流的职工也没有多少，仅仅三十多个人。我们也愿意把公家给我们的货还给单位，这总可以吧。”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公司下岗分流的人大部分都来了，挤满了小会议室。办公室主任张筱菲给大家一一递来茶水，李云军也把公司现在的状况给他们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耐心细致地分析了单位的收支情况。
　　“今天大家都来了，把你们的要求提了出来，公司将开个职工代表大会，来讨论你们的索求，到时再做决议。现在公司的状况比几年以前是好很多，但都是建立在税务给我们免税，银行不来收利息的基础上。当然这一个是国家有这个政策，其次也是找了很多关系。就拿欠工商银行的那五千万元借款这个事情来说吧，我们抓住了工商银行上市改制这个机会，找了很多关系，几千万元的债务就被银行作为烂账重组挂了起来，因为国家有这么个政策，有这么个国家兜底买单的好政策，银企双方都得利，双赢啊。浪费不用那就是最大的犯罪，并且几十本房产证都放到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挂着，本金不要还了，利息也不要付了，所以现在公司每年可以收四百多万元的租金，但开支也是近三百万元，有一百多万元的盈余。如果要是银行收息钱的话，我想我们百货公司马上就会破产，更不要说盈余了。现在就是上班职工的住房公积金没有交，既然兄弟单位可以空挂，我们也就定下来，空挂着。公司计划下半年，把井坪仓库稍微改造一下，对外招商引资，估计每年将给公司新增八十万元以上的招商收入。刘主任已经招到了几个老板，到时候公司就更好过了。今天何书记和张副总都在这里，我们可以表一个态度，这个星期就开职代会，马上研究出来，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大家要点生活费也是合理的。”
　　“我们下岗分流的人没有一个职工代表，公司应该按比例给我们这些人分配名额，今后开职代会的时候，就有代表我们利益的人来维护我们的权益。李总，你说可不可以？”董明君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要求。
　　“董师傅，你提的这个建议很好，职工代表嘛，就要有代表性。但职工代表的选举是有一定的时效性和规定的，我们不能违背有关法律法规。本届职代会在年底就到期，到时候选举你们都可以来参加，推出你们的人来参选，这个是可以的。另外，今后工会搞活动，你们都可以来参加。我在这里可以答复你们，只要你们把原先拿的货物款项交回公司，就跟上班和内退的人一样，平等享受工会福利。”
　　经过李云军等单位领导的劝说和承诺，董明君和刘东强等人也就不闹了。刘东强回来跟汪丽红一起算了算，觉得还是把单位的货退了要划算一些。于是大家就相邀一起把货款都退给单位，不然的话，每年就损失大几千元。
　　百货公司的职代会在李云军的建议下，在公司大会议室如期举行。李云军首先把以董明君为代表的下岗分流员工到公司要求提前还款发生活费的事情做了一个通报，又把全省其它兄弟国有商业批发企业改革情况做了一个大概的介绍。
　　“听郴州地区百货公司的人讲，他们单位已经开始在改制。本来他们的资产负债率只有52%，每年还能赚上百来万元，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谁也没有想到去改制散伙走人。但是，今年从长沙调去的地委书记，一去就要改他们的制，因为政府看上了他们那些地理位置优越的商业地产。城市要发展，改革事业要向前推进，就逼着百货公司改制，只有把它的制改好了，政府才能把百货公司的地拿去做开发。这样既能获取较高的GDP增长率，又能体现出本届政府的政绩。郴州百货公司的朋友说，即使没有钱发，按国家政策，该给职工的钱，还得做到往来账上去，你不做，改制的时候，政府就不会认账。所以我们要居安思危，主动出击，财务现在要清一下，看看过去哪些奖金福利因为没有钱而没有发的，我认为都要登到账上去。把帐做好，说不定那一天我们怀鹤市公司就被上面的人改制了。”李云军首先把郴州百货公司怎么改制的说了说。并请张惠民向职代会宣布一下公司的应付对策。
　　“我来说一下，我们公司领导层经过多次研究，也达成一些共识，我们认为，只要国家有政策，我们该涨得的工资都要涨到位，该提交的住房公积金都要足额的提。不要像以前那样，没有钱发就都不考虑，现在没有钱发，我们就挂到账上去。我和李总还有个想法，现在不是流行股份制不？我们想把我们的百货公司改造成股份公司，由我们职工自己来控股。上个星期四，怀鹤市工商银行的吴行长给我们透露这么一个情况，中国华融资产管理公司湖南省分公司的人，到市工行来了，准备处置我们原先抵押给他们行的房产。虽然吴行长他们把我们的借款转了债，停止计息，但终究还是债，要还的。吴行长说，这次国家有个好政策，华融这次只要收回本金的百分之二十就可以把这个债务消掉，房产本也退回给公司。他给长沙来的人说了说，首先还是优先处理给我们百货公司。我和李总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感到，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准备发动全体职工集资入股，只要把房产本拿回来，什么事就都好办。”张惠民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
　　“时间紧迫，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从散会后开始，就开始集资入股，暂时每个职工集资额定在两万五千元，公司退休职工也可以集资。我们还计划成立一个新的公司，把我们职工集资赎回来的资产注入进去，以后百货公司这半亿资产就是我们百货公司职工的了，多么好的事情。下面就请何书记也是我们的工会主席来主持一下，请职工代表们对上面这两个问题进行表决，结果都要登记备案存档的，是有法律效力的。”
　　最后，关于下岗分流职工提前还款发生活费、给职工按政策涨工资和福利挂账以及集资入股赎回房产、成立新公司注入赎回房产等表决事项均得以通过。
　　刘东强本来就没有什么底子，到业务分公司的时候，生意是在走下坡路，虽然有点活钱，但比以前业务科室要差很远。跟汪丽红和刘姝妹合伙开这个店子，没有借钱就算不错了，他结婚后，积攒起来的那点钱，都投入到这个店子里了，这次又要集资两万五千元给单位，确实还拿不出来，急得他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汪丽红和刘姝妹两个人的家底要强很多，没有过几天就把集资入股款交到单位。刘东强也没好意思向她们开口借，他想找一下张惠民，看能不能免交？
　　“张总，我现在所有的钱都押在店子里，确实没有钱交啊。张总，你看能不能把我的集资入股的钱免了？”
　　“小强，这次集资入股是个好事，以后我们都是新公司的股东，百货公司的优质资产，都会转过去，你不入，今后肯定要吃大亏的。我还可以吐露一个消息给你，这次是以集资的名义去工行赎回抵押的房产，到年底，公司会以一分五的利息给大家的。你想一想，钱存到银行只有三厘多的年息啊。”
　　“可是我怎么都拿不出钱来啊，张总！”
　　“可以去借啊，你把利息给点给别人，保证借得到，我是双职工，也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就跑到老家借，我给一分的利息给他们，好多人还争着借给我。如果有人放弃，我准备全部接下来。小强，你我是校友，我才做你的工作，听我的，保证你不会吃亏的。”
　　听张惠民这么一说，刘东强马上就想到，自己的父母在老家还行，听说还有点钱存在银行，行，明天就赶回老家去，看他们愿不愿意集资。
　　“这么高的利息，打灯笼都找不到。只是你们单位靠不靠谱啊？你都从单位出来了，又不在那里上班，保不保险？这可是我和你妈妈两个人的用来养老的钱。”
　　“我现在还是单位的人，我们单位还是国有企业，这应该没有什么风险。一分的年息，存到单位比存到银行里要强好多，一年相当于三年，多好的事情。”
　　最后，经过几次说服，刘东强的父母才从信用社提前取了两万五千元的定期，并叮嘱他，要小心，千万不要塌火。
　　刘东强把钱交到公司时，张总正好也在，看着他手里的两坨钱，笑着对他说：“小强还是蛮有办法的，前天还说没有钱，今天就罢出两坨现洋子。”
　　刘东强把钱交完，还没有回到店子，就接到老家的电话，是不是父母亲又不同意？可是钱都已经交上去了。
　　“强东，你们单位还要不要集资款？隔壁的二叔、五叔他们也有点余钱，想放点到你们单位，你问一下你们单位领导，还要不要钱？”
　　“牙老子，我还以为你们要我退钱，吓我一跳。好，我马上去单位问一问，若是还要，我就回个电话给你。”
　　刘东强转身又往单位走去，直接敲开张总的办公室。张总对他说，要等到这次集资活动截止日期之后，才知道够或者是不够。如果公司有人放弃，集资任务完不成，才能考虑给你们这些想多集资的人。
　　到了集资截止的日期，果然还有一百多万的集资缺口，其中大部分退休职工都没有集资，人老了，不想担风险，另外十多个在省外打工的职工也没有集资。当刘东强跑到公司财务室的时候，恰好张总也在。
　　“小强，来得正好，我特意给你留了点，你看你要多少？”
　　“张总，我是没有钱，我老家亲戚他们手里还有点闲钱，想放点到公司里，可不可以？”
　　“都可以，公司只认你。放心，绝对不会亏，公司没集资的人，以后肯定要吃亏的。”
　　“我先报个十万元，我下午就回一趟老家，把他们的钱弄过来，怕要得两三天时间。”
　　“小强，真不错，一下就集十万元。想不到，你老家乡里的人，眼光比我们单位有些员工还强。我也到亲戚弄到一点，刚交了。那我就给你留到十万元额度，尽快早点交到公司财务来。”
　　刘东强心里还很感谢张总，若不是他开导，自己和老家的亲戚能有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吗？刘东强第一次尝到借钱生财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