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武陵商城的建设比预期要顺利得多。一个，开工以来，三个多月很少下雨，天公作美；再一个，曾老板请的施工队伍来自老家邵东，每个班组分成两个班，加班加点地赶工；最后一点，曾老板给工人付工钱及时，工人们做到哪里，第二天就可以结算拿到工钱，工人干起来来劲。武陵商城的招商工作也出奇的好，很多个体户户都认为，租公家的门面，比租私人的门面好，市场做旺以后，不怕门面被收回去，租金相对要稳定一些，也不怕一年一个价的涨。
　　怀鹤市商业局的杨局长，怀化市百货总公司的李云军和其它三家公司的总经理，都穿着白色衬衣，系着红色的领带，手拿剪刀，站在商城大门口的剪彩台前，在炸耳的鞭炮声和浓浓的炮烟中，一齐把一条红艳艳的绸缎剪断。看热闹的，购物的，来进货的，商业系统的职工，一下就把整个商城的十多条小巷塞得满满的。攒动的人头，问价的，讨价还价的，提着大包小包的顾客，让发货都发不赢的老板们心里都乐开了怀。“全城批发价，仅仅三天”的开业广告牌挂在怀鹤市的各大路口，八辆车身挂着开业宣传牌的小货车早几天就在怀鹤市的大街小巷喊着广播，告诉大家怀鹤市最大的百货批发市场开业了。
　　市场大门口的几个好门面按合同是留给曾老板的，他留一个给自己做生意，其它几个以每个令人咂舌的八万元转让费转让出去，仅这几个门面的转让费就让他赚了四十多万。看来那个地理先生看得真准，他的老婆要曾老板再封一个一万元的红包去感谢那个地理先生。
　　刘东强的店子按照总公司李总的要求也搬了过来，原来副食批发城的门面仅以一千元的价格转了出去，这么一算，光转让费就亏掉五千元。有部分副食批发城的老板也到武陵商城租了门面，他们盘算着，假如副食批发城被武陵商城挤垮，也有个退路。若是两个市场都旺，生意就更好做，说不定到时还可以赚一笔可观的转让费。
　　武陵商城分为五大块，四家公司各自专有铺面租费由每个公司自己收取，共有铺面的租金则由商城管委会收取。商城的日常维护都由商城管理委员会负责，人员全部从四家公司里抽调，经理由四家单位轮流派任，每三年轮换一次。
　　刘东强以及其它三家分公司的门面位置也不怎么样，因为好一点的门面都对外招商了，给了邵东一些有实力的客户，或者是从副食批发城拉过来的商户，因为市场要旺起来，必须要一些有实力，做生意比较成熟的商户进来，否则，都是新手做生意，市场就很难旺起来。
　　刘东强的店子还是卖自己公司代理的那几个品牌，其它的则做一些提篮子的生意，赚的钱就用来开支加班费和中餐补贴等一类的费用，要是提篮子生意做得多的话，就会多发点奖金，当然，所有这些，搪铝分公司的经理汪丽红都有份，刘东强这一点做得很到位。
　　“东强，搬过来的生意怎么样？这个月都赚到了多少钱？应该不会比在副食批发城少吧？”汪丽红一走进店子，首先就问刘东强钱赚得怎么样。
　　“大批发的生意要淡一点，但小批发和零售的生意要好很多，至于这个月到底赚多少，还要罗艳萍算一下，我还不知道呢，汪经理，来，先喝一杯水。”刘东强知道汪丽红主要是问提篮子即账外赚了多少钱，他一边给汪丽红倒了一杯开水，一边要罗艳萍大概算一下，因为每天提了多少篮子生意，罗艳萍都在一个单独的账本上记录好了的。
　　“汪经理，我下午给你好不好？现在我正在做上一个星期的帐，你看我桌子上摊起好大一堆，这些帐就像牛肉帐一样，又没有编货号，要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品种繁多，财务的工作量比原先百货站批发部大很多，有时，还要帮着发货、送货，唉，每天都好累的。”罗艳萍在家里都不做什么家务活，因而就天天喊自己太累了。
　　“那你做吧，把帐做好，千万不要让别人查出什么问题出来。原先还只有我一家分公司开，现在是几家分公司开，总公司肯定会加强这方面的管理。有人向李总打小报告，说你们这里有小金库，我对他说没有，若是不信，总公司可以派人过来查。你们把那些记的流水账本子都销毁了，不要让上面的人抓住，尤其是大家签字领钱的条子。”汪丽红认为，只要不留把柄，谁查她都不怕。
　　“汪经理，没事，我会处理好的，这个你就只管放心。”罗艳萍认为汪丽红担心是多余的，百货公司都要放弃批发业务了，谁还会来查账？
　　“汪经理，我今天听一个下面县里来进货的人讲，下面县里面的国营商业企业都开始在改制了，除了经理和书记两个人由政府安给排位置外，其他所有职工全部买断，自谋生路。有些工龄二十多年的仅补得一万多元，都说太少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下就被改到大街上讨吃的，我们公司是不是也会走这条老路啊，你也听说我们什么时候会改制啊。”刘姝妹笑着问汪丽红。
　　“我们是地市级百货公司，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红火，但工资还是能及时发出去，到年底还有一点奖金发。县里那些百货公司哪能跟我们来比？不在一个档次。我们公司有这么多的地方，李总说，若是都开发起来，每年的租金就够我们百货公司吃的了。在竞争这么激烈的大环境下，我们还能发展生存下去，上面凭什么来改我们的制？我们也不会同意改制，去把自己搞死的，推到失业大军里去。”汪丽红认为，怀鹤市百货公司离改制买断还远着呢！
　　“现在改制都是买断把职工赶走了事，政府再把土地和房子收回去，又高价买给私人老板。怀鹤织布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么大一块地，那么多的厂房设施，转手卖给外国私人老板，政府几百万元就把两千多员工打发走了，政府在织布厂的改制中，轻轻松松中纯赚大几千万元。可怜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大龄工人，突然被人推到失业的深渊，前途茫茫然，天空黑黢黢，谁也不管他们，更不用说以前厂里那种家的温暖，那种大山般的依靠。”罗艳萍有个亲戚在织布厂，她对时下刮过来的改制风对国企职工的杀伤力是有体会的。
　　“我们也不要怕，我们业务上的人还怕他改什么制？只要他把门面留给我做，还怕找不到百货公司这点工资奖金？我是无所谓，改也好，不改也行，我觉得私有化是一种趋势，国企该改革就是一种不敢摆到台面上而又明目张胆的私有化运动，各级政府都在争先恐后地改制国有企业，收回国有改制企业的土地再高价卖出去，政府赚钱了，有一部分依附当官的人就来了发财的机会。资本一旦与权利结合，将发生几何级数的扩张，是一种无法用正规经济学解释的资本增值现象。任何一种社会变革，总会有一部分人笑，另外一部分人欲哭无泪。管它呢，活好当下，车到山前必有路。”刘东强对此好像无所谓。
　　“还是刘东强说得对，车到山前必有路。百货公司的改制还早着呢，也许还会有其它改制的路子，不一定就是买断走人这条断头路。你们明天把这个账搞出来，记得，不要留任何把柄，钱清账也要清，罗艳萍把账做利索一点，你是老会计了。”汪丽红说完就往楼上的办公室去了。
　　唐先棣来昆明十几次了，每次都是他单独一个人来取货，这次也像以前那样，事情办得蛮顺利的。只是柯娃要他帮忙捎点药回去，说是给他年迈的老父亲治哮喘病用，药老板都联系好了，唐先棣只管接货拿回来就可以。
　　唐先棣躺在我卧铺上，翘着二郎腿，眯着眼，戴着耳机在听歌，这台能放音乐的手机是诺基亚牌子，一万五千元一台，可以说是太平桥院子里面最好的手机，院子里还没有几个人有手机，连段军还是用BB机，而总经理李云军用的手机只有六千元，嗨，谁也想不到，我唐先棣用的手机竟然比李云军还好，唐先棣心里不由得闷笑起来。
　　“检查了，请大家配合，我们是昆明铁路警察局的，请大家配合一下。”只见三个警察牵着一只警犬，从车厢的那一头检查而来。
　　唐先棣还是听他的歌，对这些检查他都习以为常，每次从昆明会来，都会碰到。如果警察硬要是说他带的烟超过标准了，就求个情，塞点钱也就没事，这些套路他是太熟了。
　　那只警犬突然跳到唐先棣的铺上，使劲地嗅着他枕头旁边的旅行包，兴奋地低鸣着。同时两个警察迅猛地扑向他，把他的双手反倒背上，迅速拿出手铐拷上，另外一个警察拔出手枪顶着他的头，大喊一声：“不许动！”。
　　唐先棣没一点反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摁倒在床铺上，警察从他包里搜出那一大包柯娃要带的治哮喘的药，打开纸包装，拧开一粒胶囊，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闻了闻，大喊一声：“白粉，是白粉。”
　　“不可能，冤枉啊，这是别人要我带的，专治哮喘病的，你们不要冤枉我。”唐先棣憋着红红的脸，大声地喊着冤枉。
　　“你就使劲地狡辩吧，哪一个毒贩开始都是这么喊冤的？等一下，就到怀鹤市，我要好好听你怎么狡辩的，我告诉你，凭这一袋白粉，够枪毙你十多次的。我们在怀化跟踪你们这个团伙半年了，你放心，柯娃，毛娃他们已经在局里等着你去聚会。”
　　脚手都被铐着的唐先棣几乎是被抬下火车的，车站出口处早已停着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接过唐先棣，押上警车，呼啸着往市公安局而去。
　　唐先棣和小毛贩毒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太平桥院子里，大家都感到很意外，因为原先一直以为他在做烟草生意，也赚了不少的钱，哪知道他是在贩毒，都说是小毛带坏的。
　　也有人说，是百货公司害了他，公司若不是那么急着催钱，要他收回被同学骗去的货款，有怎么会走向这条要命的路啊。
　　唐先棣的母亲是百货公司的退休职工，听到儿子犯事的消息后，特别是听人说，她儿子有可能被判死刑，就终日以泪洗脸，想着自己老老实实在百货站做了一辈子的国营工，先进工作者的荣誉证书都拿了二十多本，在百货站从来就没有犯过一点错误，可是自己的唯一的儿子，怎么就成了毒贩了呢？老天怎么给她这么大的一个报应啊！
　　“老天爷，观世音菩萨，唐家的祖公老子，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啊，要这么惩罚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啊，只要救回我儿子的命，我会烧一辈子的香敬你们！”唐先棣的母亲，想不出什么办法去救儿子，只好天天在自己家的神龛上烧香拜佛祈祷。
　　消息不断从市公安局里面传出来，一下说唐先棣是贩毒集团的核心成员，一下又说他只是个跑路的马仔。同时云南那边的警察把供货源头的毒贩也抓住了，案子越来越大，最后国家公安部直接派人指导该案子的侦破，协调湘滇两省的公安部门，一定要彻底打掉这个危害社会甚大的贩毒团伙。
　　唐先棣最后被法院追究刑事责任，但因不是团伙主谋，并且有证据证明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柯娃带的毒品，被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谢天谢地，终于保住了一条命。而柯娃和小毛则被判处死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儿子的命终于被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唐先棣的母亲稍微松了一口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了儿子，她几乎散尽自己所有的积蓄，也去求过百货公司的总经理李云军，请他以单位的名义去市公安局求一下情，说说唐先棣的本质还是不坏，也是因为被骗了货款的事情而走错了路。然而，在这个法治社会里，找再多的人去求情都是没有什么用，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违法行为而承受着来自法律的制裁。万幸的是唐先棣陷得还不是那么深，也没有进入柯娃他们的核心圈子，不然就是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他的命。
　　夕阳下，一只灰雀，静静地站在围墙旁的电线上，淡淡的霞辉使得这只灰雀显得更加孤零。太平桥院子似乎慢慢地变得有点凄荒和压抑，那几棵梧桐树又长得大了许多，似乎把百货公司那几栋家属楼遮得更加阴凉，更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