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二）

　　苏伶俐却越说越来了兴致，“我还记得那天林老爷对一个菜赞不绝口的，就是那个虾仁！那个虾仁特别好吃，我让我们家厨子做了几次，可感觉都不对。梅梅，你还记得怎么做的吗？”
　　苏伶俐平时闲赋在家，特别喜欢研究菜谱，对美食总是孜孜不倦，一说起来就关不住。苏梅被苏伶俐拖着问，可她讲的这些苏梅毫无头绪，又被众人这么瞧着，囧得无所适从。
　　甄怀远上前埋怨道，“诶呀伶俐，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讲这些吗？以后你慢慢和梅梅聊好了，我们还有客人要招呼呢，真是的！”
　　苏伶俐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不好意思，我一说起做菜就停不下来。那李先生李太太，我们先去那边招呼一下，过会再聊！”
　　“好的，好的。”
　　送走了姑姑，苏梅暗自舒了一口气，还没缓过劲，李明豪上来搂住她道，“老婆，我们去跳舞！”
　　没等苏梅答应，李明豪已经连拉带拽地将苏梅拖到了舞池里，乐队演奏着《似水流年》，李明豪环抱着苏梅的腰，随着音乐摇摆了起来。苏梅自然是极不情愿，用手使劲推着李明豪的肩头，想与他保持距离，可终究敌不过李明豪的手劲，身子仍与他紧紧贴着。李明豪的脸紧贴着苏梅的面颊，呼出的气息摩挲在苏梅耳边，让她一阵阵恶心。
　　苏梅感到有一双眼睛始终围绕着他们，她知道那是李明轩。当李明豪一个转身，苏梅瞥见舞池边怒不可遏的李明轩几乎要冲过来，犹如一头出离愤怒的红眼公牛，苏梅怕他失去理智，赶紧朝他摇了摇头。
　　李明轩读懂了苏梅的哀求，一股悲凉弥漫心头，熄灭了他心中的熊熊怒火。他又一次被自己的无力与无能刺痛，终于看不下去，转身走出了大厅。
　　李明轩没有察觉到，他的举动一直被一个人看在眼里，那就是李云天。他默默地注视着兄弟俩和苏梅，当李明轩离开大厅后不久，他招来一个侍者耳语了几句，然后跟着侍者也走出了大厅。
　　李明豪一曲下来见李明轩已离开，甚是快意，撇下苏梅自己喝酒找乐子去了。自李明轩上班以来，李明豪越来越感到他在搪塞自己，总是说要等待机会，可李明豪觉得他什么都没做，就是在混日子，无奈李明豪自己想不出任何办法，一时又拿李明轩无可奈何，只好借着苏梅给李明轩难堪，以发泄心中的怨气。
　　李明豪走了，苏梅如释重负，四下找李明轩，却寻不见他的踪影。
　　这时，李云天回到大厅，问三姨太道，“怎么人都不见了？”
　　“不知道呀，刚才看明轩出去了，明豪……”三姨太四下张望，见李明豪在大厅一角捧着瓶洋酒仰脖子痛饮。
　　“明豪在那边。呀，怎么喝那么多酒！”三姨太想过去劝阻，被李云天挡下。
　　“随他去！”
　　“哦……好吧。”
　　“李先生，你好啊，好久不见！”李云天正和三姨太说着话，皮埃尔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哎呀，皮埃尔先生，您好，您好！真是失敬失敬，都没见您过来！”
　　“李先生客气了！这位漂亮的女士是……？”皮埃尔望着三姨太。
　　“哦，这是玉玲，我的内人。”李云天介绍道。
　　皮埃尔叹道，“李先生真是好福气呀，每个太太都这么漂亮！您好，李太太，见到你很高兴！”
　　“您好，皮埃尔先生！”
　　“李先生，怎么不见上次那位太太了？”皮埃尔想到了二姨太，突然问道。
　　“她……”李云天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他瞥见了一旁的苏梅，赶紧岔开话题道，“皮埃尔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大儿媳苏梅。”
　　“皮埃尔先生，您好！”苏梅向皮埃尔行礼道。
　　“哦？苏小姐，你好，你好！”皮埃尔打量着苏梅，“这位小姐我好像在哪见过。”
　　“是的，那次明轩的接风舞会她也在的。”
　　“哦，对对对……”
　　几个人正说着话，宾客中突然一阵骚动。甄怀远家的下人顾妈疯了一般拨开人群，冲向正在和客人聊天的甄怀远夫妇。她面如土色，惊恐万分的脸已经变了形，似受到了极端的惊吓。众人见她这个样子也吓到了，赶紧给她闪开一条路。顾妈一路跌跌撞撞，扑倒在甄怀远夫妇跟前，失控地哭喊道，“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死了……！”
　　甄怀远夫妇顿时石化般僵在原地，乐队见状停止了演奏，大厅里刹那间肃静了下来，只有顾妈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回荡在空中。
　　“啊……”苏伶俐突然低叫一声，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人们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手忙脚乱地扶起苏伶俐，有人跑去端水，有人掐着她的人中，忙做一团。
　　新郎胡文忠此刻也站在甄怀远夫妇身旁，顾妈的话如同惊天霹雳，他只觉大脑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
　　“宝慧！宝慧！”稍后，他回过神来，喊着宝慧的名字不顾一切朝大厅门口冲去，甄怀远和甄子文即刻也跟了上去。一旁的苏梅和李云天夫妇闻此噩耗也惊呆了，也跟着甄家的人朝门口跑去。大厅里的人们都停止了跳舞，有人瞪着惊恐的眼难以置信，有人交头接耳嗟叹惋惜，连侍者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原地茫然失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乱了方寸。
　　一众人慌忙赶到新人的套房里，套房在饭店的第十层，只见宝慧横卧在套间的沙发上，脸色青紫嘴唇发绀，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沙发外，犹如一只卸了气的娃娃，已经没了气息。
　　“宝慧，宝慧！”胡文忠扑上前抱住宝慧的尸体痛哭流涕，苏梅也失声恸哭起来。甄怀远见女儿的死状顿觉天旋地转，身子摇晃了几下，被李云天一把扶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甄怀远失神地望着女儿的尸体喃喃道，泪水铺满了面颊。他脑海里还回放着身披婚纱的女儿挽着他的胳膊走在教堂里，而一转眼她却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这里，让甄怀远不能接受。
　　这时，顾妈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胡文忠的父母，饭店经理和保安。
　　甄怀远上前一把拽住顾妈，发疯般地吼道，“顾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怎么会死的？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妈被甄怀远这么一吼，吓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李云天见状赶紧劝慰道，“怀远，怀远，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让她好好说。”
　　他又对顾妈道，“顾妈，你别害怕，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顾妈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小姐之前说她有些累了，太太就让我陪她来房间里休息。到了房间后，小姐说要躺在沙发上睡一会，然后又说她肚子饿了，让我到大厅里拿些点心给她，我就答应了。我上到大厅，拿了一些小姐爱吃的点心，谁知……谁知等我回到房里，就看见她……”
　　顾妈说着又哭喊起来，“老爷，老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回到房间小姐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诶……！”甄怀远只觉胸口一阵痉挛，捂着心脏疼痛难忍。李云天赶紧吩咐一旁的甄子文，“子文，扶你爸去休息，不行请个大夫来看看，再去看看你母亲怎样了。”
　　“哦……”甄子文平时只管读圣贤书，哪碰到过这种场面，早就慌了手脚，只知道愣着傻哭。他慌忙搀扶甄怀远在角落的沙发上坐下，又跟着保安去打电话请大夫了。胡文忠的父母走到甄怀远跟前想安慰他，不想也悲痛难忍和他一起哭作一团。
　　李云天又问饭店的经理，“有报案吗？”
　　“是的先生，我们已经报告黄埔巡捕房了，他们的人马上就到。”
　　“好。”
　　三姨太也在一边抹着眼泪，她见苏梅哭得伤心劝道，“苏梅，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苏梅抽泣道，“小妈，怎么会这样？今天是宝慧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诶……”
　　巡捕房的人很快就到了，验尸官简单地检验了一下尸首道，“小姐是窒息而死，初步判断为他杀。估计是凶手趁小姐休息的时候从后面突然下手，所以小姐毫无反抗之力，外面的人也不可能听到任何动静。”
　　一家人听到验尸官的话又放声大哭，甄怀远捶胸顿足道，“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命苦？到底是谁和你有深仇大恨，要这么残忍地害死你？！”
　　探长轻叹一声，走到甄怀远跟前劝道，“甄老爷节哀！小姐大喜之日遭此不幸，实在令人难过。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早日破了案子，抓住凶手，给甄家给令千金一个交代。”
　　甄怀远悲怆地点了点头，“好好，谢谢探长。”
　　这时，甄子文带着大夫走了进来。“父亲，您怎样了？我请了大夫给您看看。”
　　甄怀远摆摆手，“我没什么，你母亲呢？”
　　“母亲醒过来了，她说要过来看妹妹。”
　　“还是不要让夫人过来了，”探长道，“免得她看见小姐的惨状受刺激。”
　　“是，我也担心这个，所以没让她下来。”
　　“这样吧，”探长拍了拍手，“所有的家属都请退出去，我们要开始勘察现场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动过吧？”
　　“没有。”
　　“好的，那家属们先请出去吧。”探长招呼手下的人开始了工作，众人抽噎着相互搀扶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