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一）

　　虽说苏梅让李明轩宽限了些时日，复仇的事却没进展，到底谁是李云天的仇家，苏梅仍旧毫无头绪。在家里，李云天大多沉默着不太说话，工作上的事也极少提起。虽说两个儿子也在公司上班，可他几乎不在家里和他们谈及此事，总喜欢一个人在书房里关着，谁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云珠那边传来消息，她稍作休整又和苏士仁继续赶路了。时间不等人，苏梅决定实在不行，在离开的时候先将账本带走再说。
　　转眼到了宝慧大婚的日子，李家的人都穿戴整齐准备赴宴。苏梅也无心打扮，从云珠留下的衣服中选了一件看上去颇有些喜气的旗袍，却正是云珠在李云天寿宴上穿的那件。三姨太一身香槟色真丝旗袍华丽而不失典雅，一株梅花绽放在胸前，更为旗袍增添了一抹亮色。
　　众人正准备离开，李明轩从楼上下来，见大家要出门，停住了脚步。
　　“明轩，你去吗？”苏梅忍不住问他。
　　李明轩定定地看着苏梅，恍然间好似云珠站在面前。李明轩犹豫着没有回答，李明豪突然上前搂住苏梅，在她耳边暧昧道，“老婆，你今天真漂亮！”没等苏梅反应，李明豪在她脸颊上给了一个大大的香吻，苏梅的脸刷地一下烧红了，本能地伸手抵挡，手袋“啪”地掉到了地上。
　　李明豪见苏梅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老婆，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这么害羞！”
　　苏梅尴尬地蹲下身去捡手袋，楼梯上的李明轩只觉胸口“噌”的一声，心中窜上一团醋火，拽着他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也去。”李明轩平静地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李明豪朝李明轩丢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又一把搂住身边的苏梅，“老婆，我们走！”苏梅想挣脱，又怕引众人怀疑，只好任他搂着。李明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脸阴沉地跟在后面。
　　李云天在旁默默地看着哥俩的这出戏，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转身钻进了门口等候的汽车。
　　李公馆的车先去了教堂，新婚夫妇在这里举行宣誓仪式。甄怀远虽说没有李云天的身价，在上流社会也混了多年，加上新郎的家境亦不错，所以婚宴也云集了上海滩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整个礼拜堂被一众珠光宝气的宾客坐得满满当当。
　　宣誓仪式的主持人仍是卢克牧师，他和新郎早早地站在了礼堂的中央，四位男女傧相盛装分立两旁。胡文忠一身白色的礼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望眼欲穿地看着礼堂的入口，兴奋而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新娘。苏梅觉得宝慧嫁给胡文忠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这是一个有爱的婚姻。而胡文忠追了宝慧这些年终于抱得美人归，苏梅也替他高兴。
　　少顷，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彻了大厅，宝慧手捧着花束挽着甄怀远的手臂出现在入口处。宾客们纷纷起身迎接新娘，在众人的注目下，甄怀远牵着宝慧缓缓朝新郎走来。
　　像所有的新娘一样，婚纱里的宝慧楚楚动人。半透明的蕾丝镶边头纱宛若一层薄雾柔柔地笼罩着新娘，一串珍珠头饰点缀其上，头饰中央一颗垂坠而下的钻石闪烁着光华，仿佛一滴晶莹的泪珠。婚纱的上衣及裙摆也点缀着珍珠，犹如剔透的水珠挂在层层的轻纱上。长长的尾纱朝后延伸开去，漂亮的圆弧如同白孔雀盛开的羽扇。
　　甄怀远牵着女儿昂首走在礼堂中央，好似一个骄傲的国王幸福地领着他的公主嫁到另一个王国，而婚纱里的宝慧似乎并没有那么高兴，脸上是出奇的平静与淡然。胡文忠见到美丽的新娘，脸上扬起了幸福的笑，他深情地凝视着宝慧，仿佛这个世界除了她别无他物。
　　“各位宾客，我们今天在这里见证胡文忠先生和甄宝慧女士的神圣婚礼…….”新人就位，卢克牧师开始了他的婚礼致辞。伴着新郎新娘的“我愿意”，俩人交换戒指。
　　硕大的鸽子蛋在宝慧的手指上熠熠生辉，它的光芒穿透了诺大的空间，每个角落都闪烁着它的光华。宝慧总算是觅得她的金龟婿了，苏梅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那人在灯火阑珊处。当卢克牧师宣布俩人成为夫妻，新郎激动地亲吻了新娘，礼拜堂里响起祝福的掌声。
　　仪式完毕，宾客们各自坐车移步派克饭店，参加婚宴舞会。派克饭店离教堂不远，坐落在跑马场对面。派克饭店是远东第一高楼，这是一栋美式的摩天大楼，暗红色的外墙稳重典雅，中规中矩的造型透着尊贵不凡，颇有些帝国大厦的风采。饭店一共二十二层，顶层还设有暸望台，是宾客观赏夜空和俯瞰风景的观景处。宝慧的婚宴厅设在十四楼，宾客们乘坐着每分钟600英尺的自动电梯陆续到达，据说这样的电梯在全世界也只有三部。
　　摩天厅是个长方形的大厅，大理石的地面光影可见，深红色的柚木立柱环绕整个大厅，庄重而豪华。摩天厅的天花板由气势磅礴的层层吊顶组成，中间一盏硕大的水晶灯将整个大厅照得富丽堂皇。大厅的南北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一面正对着跑马厅，从这里俯瞰下去，上海滩的风景尽收眼底。
　　正对着摩天厅大门的是一个舞台，两张紫檀红木太师椅端坐在舞台前面，花团锦簇的烫金喜字在舞台背景墙上夺人眼球，台上白俄乐队正陶醉在轻柔的乐曲中。舞台两旁，两排长桌环绕着大厅，酒水、杯盘、各式点心将长桌占得满满当当。长桌前，清一色打着领节、身穿黑色西装马甲、带着白手套的男侍者整齐划一地背手站立，等待着贵宾们的光临。
　　宾客们基本到齐，欢快的中国乐曲响起，一身大红洋装包裹的宝慧挽着胡文忠走入大厅。胡文忠的父母已在太师椅上就坐，侍者端来两杯茶由新人向家长敬茶，俩人随后领到一个丰厚的红包。甄怀远夫妇也享用过新人的敬茶后，新郎和新娘的父亲各自上台致了感谢词，在一片掌声中舞会开始，侍者们开始忙碌，高举着托盘如鲫鱼般游弋穿梭在人群中。不一会，甄怀远夫妇带着新人朝李云天走来。
　　“云天兄，谢谢你们全家的光临！”甄怀远大老远的朝李云天伸出了手。
　　俩人握手拥抱了一下，李云天道，“恭喜啊，怀远兄！接下来你可要升级当外公啦！”
　　“哈哈，云天兄取笑了！这还要看孩子们的，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玩，生不生不是我说了算！还是云天兄比我更有希望，明豪和梅梅结婚都一年了吧，什么时候能吃满月酒啊！”甄怀远笑眯眯地看着李明豪和苏梅。
　　苏梅干笑一声，李明豪搂住苏梅的肩头道，“甄伯伯，我们正在努力，正在努力！”
　　“好，好！”甄怀远笑道，“可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哦！”
　　他的目光又转到了三姨太身上，“哎呀，这位是三太太吧！好久不见！”自三姨太搬出李公馆，甄怀远就没再见过三姨太。
　　三姨太朝甄怀远夫妇点头问好，“甄先生甄太太，你们好！很高兴来参加小姐的婚礼。”她又瞧着宝慧赞叹道，“新娘子真是太漂亮了！”
　　“三太太客气了，你们全家能来参加小女的婚礼，是我们的荣幸。文忠、宝慧还不向李先生三太太问好！”
　　新人朝李云天夫妇行了礼，三姨太从手袋中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恭喜恭喜！”
　　“谢谢李先生，谢谢三太太！”宝慧接过红包，掂量着分量不轻，不由喜上眉梢，本想再客套几句，目光扫到了李明轩，脸便沉了下来，没再说话。
　　甄怀远又将一个年轻人叫到跟前，“云天兄三太太，这是犬子甄子文，刚从法国回来。”
　　李云天打量道，“子文啊，长成大小伙了，我都认不出了！”
　　“李伯伯好，三太太好，各位好！”甄子文礼貌地问候道。
　　“嗯，一表人才，不错不错！怀远你有福气！”
　　“哪里哪里，云天兄过奖了！犬子哪里比得上二公子！”
　　李云天并未像往常那样对甄怀远的恭维开怀大笑，嘴角轻扬了一下又问道，“子文这次是学成归来吗？”
　　“没有李伯伯，我还有一年。这次回来是参加妹妹的婚礼，另外父亲马上要五十岁生日了，正好给他庆了生再回去。”
　　甄子文话音刚落，苏伶俐马上接口道，“对了，我们家怀远的生日也想请你们一家光临，等慧儿的婚事办了，我们就要忙这事了。”
　　“好好，那是自然！”李云天笑道。
　　苏伶俐望向苏梅又道，“上次李公馆的寿宴太难忘了，我们家梅梅真是了不得，把个寿宴办得这么好！这次我也想请朱师傅过来掌勺，他烧的菜很不错。梅梅，你和朱师傅熟，要不你帮我协调一下。”
　　“哦……好……”苏梅一脸茫然，怔怔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