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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军垦一枝花

作品名称:人性的证明 ——蒋爱珍的故事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17-12-28 17:06:40      字数:5058

  蒋爱珍的伟大理想没多久就实现了,石河子农垦八师答应了蒋根土的要求,允许他带着妹妹来石河子工作。
  蒋爱珍提着一个小行李卷跟着她的三哥上了火车,原以为去新疆真的要坐半个月火车,实际上只要七八天就够了。从浙江绍兴到新疆石河子,那是几千里路程,火车的铁盘在铁轨上“哐当哐当”碾压着,不知转过了多少圈,它不知疲倦地滚着,碾过了长江,碾过了中原腹地,碾进了河西走廊。
  从南边的窗户里往外看,那是高峻的山,看不到山顶,看不见两头,黑压压的,仿佛挡住了天边的太阳。从北边的窗户往外看也是这样,除了山还是山,只有当火车驶进了宽阔的河西走廊甸子里,才是另一番景象。
  “三哥,这山好高好大啊,它叫什么名字呀,应该有名字的,我们那里就没这大的山,”蒋爱珍看得眼睛都疲倦了,就随便说了一句。
  “这应该就是祁连山,”蒋根土回答了妹妹的问话。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祁连山?”
  “我要来新疆,当然是做过了调查的。你看啊,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河西走廊,这条走廊有两千里长,它的南面就是祁连山。”
  “祁连山有猴子吗?”
  “这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这么高的山,里面住人了吗?”
  “也许有吧,可能是猎户,可能是牧民。”
  “这大山里要是住了人,他们是怎么搞文化革命的,谁去宣传他们,谁去发动他们,他们的斗争对象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啊,应该是你们这样的学生吧,只有你们吃了饭没事做,才有空闲去做这样的事情。”
  “三哥你这样说就不对啊,我们学生也是响应伟大领袖号召才搞文化大革命的,怎么是吃了饭没事做呢,就像这上山下乡一样,你总不能说我们是吃多了撑的吧?”
  “不能,不能,这也是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
  “三哥,你们在部队也搞文化大革命吗?”
  “当然也搞呀。”
  “那你们斗谁呀,总不会是去斗首长吧?”
  “我们不去斗首长,而是首长指示我们去支左?”
  “什么叫支左啊?”
  “这你也不知道哇,亏你还是知识青年,支左就是支持一派打压另一派。”
  “那你们怎么知道支持的那一派就是左派呢?”
  “我们说谁是谁就是,不需要知道。”
  “武斗是不是就这样打起来的?”
  “这我不知道,应该也是有关的。”
  “我看你们做的不对。”
  “傻妹妹,你不能这么说的,支左也是伟大领袖的号召,凡是伟大领袖号召的,就没错的。”
  蒋爱珍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窗外的祁连山。
  蒋根土说:“妹,到了新地方,你要少说话,那里全是生人,除了我,你不认得一个人,话多了,别人就会揣摩你的心事,就会捏你的把柄,你就很难得做人的。”
  “做人还有学问吗?”
  “当然有学问啦,学问大着呢。比如说那里可能吃的是面食,不像我们江南吃大米饭,别人问你吃得惯吗,你就要笑咪咪回答吃得惯,还要称赞面食好吃。比如那里一定很苦寒,别人问你苦不苦,你一定要说不苦不苦很幸福。”
  “三哥你这不是叫我说假话吗?”
  “傻妹妹,你要是不说假话,你就一天也活不下去的。比如说有个人很是令人讨厌,还很邋遢不讲卫生,他逼着你问你喜不喜欢他,你要是说直话不喜欢他,他就会一天到晚找你的岔子,叫你不得安生。”
  “那里会有这样的人吗,他们可是伟大领袖的兵啊,他们可是王震将军带去的兵啊!”
  “傻妹妹,他们只是伟大领袖的兵,又不是伟大领袖,能没这样的人么?”
  “我就是喜欢讲话啊,我就是要讲话啊,这如何是好呢?”蒋爱珍有点忧郁,三哥的话吓了她一跳。
  蒋根土说:“我不是不叫你讲话,我是叫你尽量少讲话,说话要斟酌,不能像在家里样信口开河。家里没人计较你说什么,到外面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就有人盯着你说的话。”
  蒋爱珍伏在餐桌板子上沉沉地睡去了,三哥的话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句,火车轮子在“哐当哐当”碾压着,奔向遥远的新疆。
  就在第八天傍晚,蒋根土兄妹终于到达了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时值七月,蒋爱珍在这里看不出苦寒,这时候的乌市和浙江的绍兴没多少差别,都是很热。
  蒋根土的老战友张国政开着一辆破吉普来接他们,很久没见面了,两个老战友抱在一起亲热了很久,蒋爱珍提着小行李包在一边看着,她都有点嫉妒了。
  蒋根土放开张国政说:“这是我妹妹,她叫蒋爱珍。”
  张国政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没见过本人。”
  “你看我妹妹到石河子来成不成?”
  “成呀,这不来了么,来了就成。你看啊,这里人也多地也多羊也多,有事做,有饭吃。”
  “我就是怕她不习惯啊,一个江南水乡妹子到这么个苦寒地方来,这是要吃很多苦的。”
  “三哥,我不怕吃苦的,到了石河子,你可别再这样说了,”蒋爱珍在一边回应三哥。
  张国政说:“爱珍妹妹说的对,根土你就别操冤枉心了,兵团战士有几个不是江南人,不都习惯这里了么,当年不就有八千湘妹子上天山么?”
  一说到八千湘女上天山的事,蒋爱珍就来劲了,她说:“我其实也听说过这事啊,说当年湘女来新疆的时候,住的是地窝子,吃的是盐水煮麦子,喝的是又苦又涩的地下水,还几个月不得洗澡,是不是这么回事?”
  张国政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啊,如今的新疆大不同了,他们那一代人做出了很多努力,比如我们要去的石河子,原来就是块荒地,现在,在我们农垦八师的努力下,这里都变成了良田,还建起了城市。”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车了,张国政开车,蒋根土兄妹坐在后面,从乌市到石河子是一条砂石路,车子开过,沙尘卷天,只是在夜间看不见罢了。
  蒋根土兄妹分配在144团1营1连,两兄妹一人一只房子,蒋根土的房子在男舍那一排,蒋爱珍的房子在女舍那一排。来到了新地方,有了新家,蒋爱珍有点睡不着,电灯熄了,她还打开眼睛看着窗外。
  “老娘在做什么呢,老爷在做什么呢,他们知道我们到新疆了么?他们知道我现在很幸福么,知道我一个人睡了一只房子么?”
  张国政把蒋根土兄妹送到后就回去了,蒋爱珍从刚才对话中知道,这个张国政就在144团场医院工作,似乎还负了一点责,这个团场医院隔1营1连住地还很远。
  没有蚊帐,夜蚊子嗡嗡叫着,不停地朝床上的睡人袭来,蒋爱珍先头总是用大力气拍打,常常把自己打得风天炸地,还有点疼,后来学乖了,只要蚊子一盯上来,她就用手去摸,摸到了就捏死,捏死了十几只,就把自己的一只手捏得黏糊糊的。
  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一觉睡到了大天光。
  起床后洗洗刷刷就吃饭了,蒋爱珍不知道如何才能吃到饭食,看见别人敲着瓷钵子去了食堂,她也就去了食堂,她是空着手去的,一无筷子,二无钵子。
  食堂里闹哄哄的,有的人在排队,有的人在吃面条,有的人手里拿着馒头包子在啃,蒋爱珍看见排队的人手里都拿着餐票才能领取食物,她就知道自己一双空手是领不到饭菜的。
  正踌躇着,三哥蒋根土就来了。蒋根土带着妹妹找到了连长,连长又带着他们兄妹找到了事务长领餐券,然后就吃到了饭食。
  连长说:“早知道你们兄妹要来了,就是不知道哪天来,昨天晚上都没去接你们,不好意思。”
  蒋根土说:“连长不要客气,我有个老战友就在144团场医院工作,我早就通知了他,是他去接车的。”
  “那不错啊,你还有个老战友在那里工作。”
  “我们过去在一个连队,他是我的老班长。”
  “昨夜里还睡得好吧?”
  蒋爱珍这时候插话说:“连长,这里的夜蚊子很多啊,我昨夜里一身都被夜蚊子咬肿了。”
  “啊,这样啊,你们都没蚊帐吧?”
  “就是啊,我们没带蚊帐。”
  “这样吧,你们每人先到连里支取二十元钱去买点日用品来,什么蚊帐啦,牙膏牙刷肥皂啦,今天就不要去出工啦。”
  蒋根土说:“不出工不行,这样吧,我去出工,我妹妹领钱去买东西,买两份来,一人一份。”
  蒋爱珍领受任务后却为难了,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买,连长告诉她要去团场总部,可是,团场总部在哪里呢,连长说就在钟家庄,连长尽管这么热心,蒋爱珍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她也不知道钟家庄在哪儿。
  恰好食堂事务长有事要去团场,他套上马车就准备走,连长叫住了他,叫他把蒋爱珍捎去。
  从1连到团场差不多有20里路,蒋爱珍是第一次坐马车,也是第一次看这实实在在的新疆土地。坐在马车上,她也忘记了三哥尽量少说话的教导,不停地向事务长问这问那。
  “这新疆好大啊,你是新疆人吗?”
  “我不是新疆人,我是湖南人。”
  “你以前也是当兵的呀,和我三哥一样?”
  “废话,不是当兵的能到兵团来?”
  “我就不是当兵的呀,我不也来了么?”
  “没你哥当兵,你来得了么?”
  “那倒也是。事务长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我今后怎么称呼你?”
  “我没名字,你就叫我事务长哥哥吧。”
  “事务长哥哥,那我就问问你,这里一块块大地种着棉花,是谁开垦了这么大一块块地呀?”
  “又是废话哟,还能是谁,我们兵团么。”
  “哎哟哟,我们兵团就是了不起,伟大领袖说,天翻地覆慨而康,这不就是说的我们么?”
  事务长不说话了,他懒得瞅这个女孩子,就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
  这天下午,蒋爱珍还是去参加了劳动,连里正在抗旱,战士们都在水渠里抠泥巴,雪水把山上的活泥巴冲刷到水渠里,连长就带着劳力在清除淤泥,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可以清淤,不让渠道堵塞,二是那泥土很肥沃,把它担到大田里,既可以肥地,又可以保墒,真正是一石三鸟。
  别人是一人一把锹一担箢箕,她也找事务长领了这样的工具,来到水渠边,看见别人跳进水渠去铲活泥,她也跟着去铲活泥,劳动是学会的,蒋爱珍不相信自己学不会。
  所不同的是别人戴了一顶草帽,她却没草帽戴,一张白皙的脸在太阳光照耀下,晒得红扑扑的。
  连长在一边看了一会,然后说:“小蒋呀,你握锹把的手要有力气,铲到了一锹泥巴不要迎水而起,而是要把锹拖到渠边慢慢起来,这样,流水就不会冲走锹里的泥巴。”
  蒋爱珍按照连长的方法试了试,还真行。
  连长又说:“小蒋,你是个女孩子,挑不起一担泥巴的,你只要有半担就够了,有的大田很远。”
  蒋爱珍说:“没事的,连长,你就放心吧。”
  蒋爱珍箢箕里的泥巴是一平担,她挑起来走下渠道,走在路上,这担子就是不听话,压疼她的肩膀不说,还总是搁不住,要么往前面翘起,要么往后面翘起,使她开不了步子。
  连长看她这个样子,就走过来说:“小蒋,你以前没挑过担子吧?”
  “嗯,是没挑过。”
  “啊,那你就要注意啰,前后两只箢箕里的泥巴要一样多,挑担子的时候,你的肩膀要放在扁担的中间,两只手要捻住扁担两头的钩绳,不要使担子晃动,你看看我。”
  连长一边说着,一边做着示范,蒋爱珍是个聪明姑娘,一看就明白了。她学着连长,果然就成功了。
  做了一个下午,蒋爱珍总算是学会了挖泥巴和挑担子,到了傍晚,连长问她累不累,她回答说:“不累,不累,炼红了心。”
  连长幽默地说:“晒红了你的脸还差不多,明天你还是先去买顶草帽戴着吧,女孩子不能这样暴晒的。”
  这天夜里,蚊帐支起来了,夜蚊子咬不到蒋爱珍了,可是,她累得骨头就像要散架似的难受,喊叫着“唉哟唉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蒋爱珍果然去买来了一顶草帽,这一次,她是走路去的,没马车坐了,来回四十里路,她走了一个上午,丝毫不比挖渠泥轻松。
  紧张的抗旱工作差不多搞了一个月,时序进入到八月,立秋了,老天下了一场透雨,这抗旱才算结束了。
  蒋爱珍通过一个月的劳动,慢慢成熟起来,她和男人一样,早出晚归,男人下水挖泥她也下水挖泥,男人挑泥进地她也挑泥进地。挖泥的时候,可以把一锹泥巴完整起出来放进箢箕里,担子挑在肩上再也不是坐跷跷板了,肩膀上的皮虽说一直是红红的,劲却是炼出来了。
  抗旱结束后,连长叫住蒋爱珍问:“小蒋你愿不愿意学赶车呀?”
  “我愿意,早就想学了。”
  “这可是个男人的活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赶车不怕人笑话,再说,这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连长你没听说过吗,妇女半边天。”
  “那好吧,我先考考你啊,‘赶车’的‘赶’是什么意思?”
  “就是赛跑呀,就是赶快呀!”
  “错!,是‘驾驭’的意思,赶车就是驾驭车,马和骡子拖着车,实际上是说驾驭马或者驾驭骡子,这个‘驾驭’就是一门技术。”
  “连长你读了多少书啊,讲南南晓得,讲北北晓得。”
  “我是野鸡大学毕业的。”
  “哦,工农兵学员呀,那好啊,让人肃然起敬啊!”
  “你别打岔,继续听,‘驾’的意思就是把鞍辔和轭套在骡马身上,‘驭’的意思就是掌握马缰,合起来就是给骡马套好鞍辔马轭,系好缰绳,然后骑上去,策马前行。”
  “连长,你是叫我学赶车啊,不是学骑马。”
  “道理是一样的呀,就是叫你学会掌控,懂吗,掌控!”
  其实,连长说一千道一万,作用也不大,蒋爱珍去学了一个月赶车才知道赶车的真谛,连长说的没错,那只是理论上的东西,至于如何驾驭,如何掌控,那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解决的。
  当蒋爱珍一个人扬着鞭子赶着骡马疾驰在草原上的时候,连长就笑她说:“不错,不错,你都成草原大姐了。”
  “草原大姐什么样子呀?”
  “那就是扬着鞭子赶车的样子呀,一身的羊膻气,一身的野气。”
  “连长,你在骂我吧?”
  “怎么会骂你呢,你知道吗,大家都夸你呢,说你是我们军垦一枝花,天山上的牡丹花。”
  “是真的吗?”蒋爱珍笑着问。
  “我从不会骗人的,”连长回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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