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观看西湖景

　　他们往戏台上看时，秦腔正唱得热火。一个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胡子生，帽子上挂着白孝，一阵提袍甩袖、吹胡子摇帽翅之后，便慷慨激越地唱起来：
　　听我妻赵景棠细讲一遍，
　　好一似刀割肠剑把心剜，......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舅舅简明扼要地介绍着《放饭》的剧情：朱春登上前线打仗去了，他的弟弟霸占了家产，逼得母亲和嫂子上街讨饭。这时朱春登打了胜仗封官回家，被告知母亲已经死亡，朱春登在坟地祭奠放饭，遇见妻子，听了妻子的实情禀告，便有了这一段如泣如诉、十分感人的演唱。
　　德仁着急的：朱春登见了妻子，为啥不叫她站起来？跪在地上多难受哇！
　　德忠说：看把你急的，人家不是正在问话吗？问话以后，肯定要让妻子站起来的。
　　舅舅说：这个胡子生演员叫乔新贤，很有名气，拿手好戏就是《放饭》。......嗨，说起《放饭》，我倒想起一个笑话。一个孩子晚上看戏回家，爸爸问他看的啥戏，他说不上戏名，支支吾吾半天，爸爸说算了，睡觉吧，便一口吹灭了油灯，孩子回忆起了，连忙喊道：猪吹灯，唱的是猪吹灯放饭。
　　姐弟们笑了，德仁说：这孩子水平也太低了，我都知道是朱春登，朱春登放饭。
　　德孝说：舅舅给我们说了，要不的话，闹笑话的可能就是你。
　　正在说话，《放饭》演完了，戏台上出来了一男一女，女的是穿着黑衣黑裙的中年妇女，男的是挂着黑胡子的军爷。舅舅说：这一折戏是《赶坡》，女的叫王宝钏，男的叫薛平贵。18年前，薛平贵告别新婚妻子王宝钏，和西凉国打仗被俘招了驸马，王宝钏在长安城南寒窑苦守18年等候丈夫。18年后，薛平贵回来了，和王宝钏在田野里见面，便有了《赶坡》这场戏。
　　德仁说：他们是夫妻，见了面，为啥还要争争吵吵的？
　　德忠说：两口分别了18年，哪能一见面就亲亲热热呢？
　　舅舅说：德忠说得对。18年，人的面貌变化很大。18年前，薛平贵是个漂亮的小伙子，王宝钏是个美丽的新媳妇。18年后，薛平贵长了胡子，王宝钏脸上起了皱纹，哪能一下子就认出来呢？何况，薛平贵想试探王宝钏，故意说自己是薛平贵的同事，薛平贵欠他钱把王宝钏送给他顶账了。你们看，戏刚好演到我讲的这个地方，王宝钏又是悲伤，又是气愤，指着薛平贵骂了起来：
　　这一锭银子莫与我，
　　拿回去与你娘安家园。
　　量麦子来磨白面，
　　扯绫罗来缝衣衫。
　　任你娘吃来任你娘穿，
　　把你娘吃的害伤寒。
　　有一日你娘死故了，
　　死后埋在大路边。
　　请和尚来把经念，
　　立个碑子在坟园。
　　上刻你父薛平贵，
　　下刻你娘王宝钏。
　　过路君子念一遍，
　　军爷，把你的孝名天下传。
　　德仁说：舅舅，这段唱词你咋能记下？
　　舅舅笑笑：赶坡这折戏，是个耍耍戏，
　　庙会上经常唱，听得多了，一般人都能唱上几句。
　　德仁说：王宝钏咋能这样骂人呢？
　　德忠说：军爷要抢亲，就应该骂。
　　舅舅说：这戏还长着，咱们不看了，到庙会上逛逛，该回家了。
　　德仁过来时就注意到庙会上有拉洋片放西湖景的，许多人围着看。他不想买吃的，不想买喝的，就想看看西湖景。他们走到拉洋片的跟前，高高的灯箱外面蒙着黑布，下面的箱子上有四个观望孔，四个人正坐在长凳上对着镜头津津有味地观望着。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长袍，头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他拉动小绳，箱子上的锣鼓钹就咚咚锵地敲打起来。锣鼓声过去，他一边拉绳换着画片，一边唱着民歌小调：嗨，你往里边瞧来，往里边看，西湖美景就在面前。
　　苏堤春晓美如梦，
　　曲院风荷更多情。
　　人靠衣服马靠鞍，
　　美景美女配洋片，
　　看得人们心喜欢，
　　看了一遍还想看两遍。
　　......
　　德仁心热了，央求的：舅舅，你出点钱，让我们看看西湖景。
　　舅舅说：没问题，这点小钱舅舅出得起。
　　于是，舅舅给拉洋片的交了三个人的钱。一场演毕，拉洋片的招呼德忠等四个女的坐下：男的下一场看。哎，你往里边瞧来，往里边看，西湖美景就在里边，美景美女配洋片，保管你看了心喜欢。
　　一阵锣鼓声过后，西湖景开始了。德忠通过镜头看时，果然里边灯光明亮，西湖的山山水水美丽如画，呈现眼前。原来镜头里安装有凸透镜，里边的图像很大，很逼真，很好看。特别叫女孩子羡慕的是，每张西湖美景旁边都站着一位美女，面如桃花，体态婀娜，德忠心里不免想道：我要是能够长得这么美丽就好了，可是人家毕竟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咋能和人家相比？......不过舅母不是常对我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吗？难道我长大以后就不会变得和她们一样好看吗？德忠想着想着，不觉脸蛋发烫，双手捂住面颊，好害羞哦。......她再定睛看时，觉得那些美女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美丽了，而西湖美景才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下一场，德仁、德孝还有两个大男人坐下观看。德仁一下子就被西湖美景吸引住了，可转念一想，西湖的树木、湖水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哦，他想起来了，原来周至北门外碧绿的护城河水，袅娜的垂柳，美丽的水稻莲花，和西湖美景也有相似的地方。不过西湖的水面开阔，山光水色互相映照，更加辽阔，更加迷人。还有这画面上的美女，也真是美丽......可他突然想起母亲，漂亮粉嫩的脸蛋，柔软披肩的长发，显露着身材曲线的旗袍，飘飘然走路的婀娜姿态，也应该算得上一个美女了吧？真实的美女就在身边，何必在画张里去观望。可他突然觉得，把母亲当做一个美女来欣赏，对母亲也太不尊敬了吧？唉，算了，还是把美女和西湖美景放在一起欣赏好了。于是，德仁把注意力集中在西湖景上了，就在一张张西湖美景美女变换的时候，画面突然停止下来，灯光灭了，人们以为演完了，拉洋片的喊道：别走，还有更好看的呢！
　　德仁定睛看时，灯光亮了，美女光着身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他心里说着丑死了，丑死了，眼睛却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灯灭了，结束了，德仁惘然若失。那两个大男人兴奋地说：太好看了，太过瘾了，要是放的时间长一些就好了。
　　拉洋片的诡秘地一笑：不过瘾了可以再看，第二次观看收你半价。
　　德忠姐弟离开西湖景，回头再看的时候，德仁未免有点心跳脸热，德忠奇怪了：德仁、德孝，你们这是怎么了，表情显得怪怪的？
　　德仁急忙掩饰着：没有什么，我们看的西湖景，你也看了西湖景，都一样嘛，表情有什么怪怪的呢？
　　德忠还不放心，继续追问德孝，德孝没法子只好说：姐，你别问了，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德忠是个犟脾气，非要打破沙锅问（纹）到底不可，德孝被逼急了，只好说：我不说，非要我说，说出来你不要脸红，其实很简单，最后一张西湖景上，美女的旁边出现了一个男人......
　　德忠淡淡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德孝着急的：可是，美女和男人都是光着身子的呀！
　　德忠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根，她低着头急急地往前走去......回到家里，母亲问了问他们逛庙会的情况，他们只是说：人很多，很热闹，有烧香的，有敬神的，秦腔唱得很热闹。
　　母亲问唱的什么戏，德仁想起舅舅讲的笑话：妈，唱的是猪吹灯......
　　母亲惊讶的：什么？
　　德孝干脆说出来：猪吹灯放饭啊！
　　大家都笑起来，可是西湖景里有光屁股男女一事，德仁弟兄只字未提，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上学的事情，母亲催得很紧，所以姐弟三人不敢怠慢，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都是早早地起床，按时到校。回家后，母亲要一一检查作业，还要问一问今天的课程，看学懂了没有，理解了没有。虽然母亲的检查和提问是走马观花式地走走过程，但是毕竟还是促进了他们的学习。
　　看看到了六月，气候愈来愈加炎热，天空晴得蔚蓝蔚蓝，看不见一丝云彩。农夫焦急地望着天空，却是晴天接着晴天。算起来去年冬天下了一场雪，到现在半年了，田地里再没有见过一滴雨水，地里的麦子干得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夏收减产无疑了，但是人们还是盼望能够下一场好雨，以便顺利地播种秋庄稼。于是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情，经过一番酝酿终于出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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