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惊心的祈雨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活动，原来是几千人参加的大祈雨。龙王庙距县城很远，人们便借用火神庙，举行祈雨大会，何况火神庙、龙王庙都属于道教体系。一听说要祈雨，火神庙早已是人山人海。可是举办这么大的活动，岂容有半点疏忽，主办者请来县上保安队来维持秩序。本来祈雨这样的活动自古以来就是由官方主办的，现在既然民间已经张罗好了，县上凑凑热闹有何不可？万一取下雨水，也是县上的功劳，何乐而不为之？
　　关键性的一环，是“伐马角”。主办者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给火神爷烧香叩拜之后，眯着眼睛，口里念念有词：风调雨顺民安乐，海晏河清世太平。马角在哪里？
　　这时站在旁边的两个年轻人，突然神魂附体，疯疯癫癫，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主办者大声喝道：谁是真正的马角？谁是青龙大王？
　　两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举手：我是，我是。
　　主办者说声跟我来，便领着两人进入大殿里边的堂屋。过了许久，主办者高声喊着：让开，让开，马角出来了，小心青龙大王的大刀伤人。
　　保安队员护航，围观的群众早就让开一条路来。这时，只从里边闯出一个年轻人，头上扎着红巾，脸上涂着红色，舌头上穿过一把匕首，光着上身，赤着双脚，只着一条短裤，他眯缝着双眼，手里舞动着一把长长的青龙大刀，步履踉跄地往前闯去。看着这个架势，围观的人只怕伤了自己，哗哗哗地往后退去。马角的后面跟着几个壮汉，赤着上身，抬着一个火炉，熊熊的火焰里，放着两个烧红的铁铧，据说一会儿马角要穿上铁铧祈雨。
　　对于这样的活动，母亲自然不让孩子们去看。这时偏巧门口人声鼎沸，吵吵嚷嚷，说是祈雨的马角过来了，母亲才允许舅舅带着孩子们去看看。德仁抢先一步在德忠、德孝前边来到门口，马角正舞动着青龙大刀，踉踉跄跄从面前走过，后边的人抬着炉子和烧红的铁铧。德仁惊讶的：舅舅，马角的舌头上穿过一把短刀，他难道不疼？
　　舅舅四下看看，神秘的：孩子，这是假的。
　　德仁不信：舅舅，明明是刀子穿透了舌头，怎么能是假的呢？
　　舅舅说：过年时耍社火的在头上插一把菜刀，血流满面，就是假的。这个马角用刀子穿透舌头，其实是刀子和刀把在舌头上卡着。
　　德仁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刀子穿透舌头，马角怎么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
　　说话之间，马角等一行人马已经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闯了过去。德仁向前追了几步，硬被德忠拉了回来：德仁，你要干啥去？
　　德仁说：我要看看马角穿铁铧。
　　德忠说：你难道忘记了打肿屁股的教训？
　　德仁脸红耳赤地退了回来，舅舅说：瓜娃，马角绝对不会穿烧红的铁铧，抬着铁铧不过做做样子罢了。正像卖膏药的，碗里扣着一个小球，说一会儿让它变成一块银元，后来，观众还在眼巴巴等着看小球变银元呢，卖膏药的却只管热心地卖起膏药来了......
　　祈雨的活动搞得热火朝天，主办者在保安队的护卫下，乘机向街道上的商户“募捐”了一笔钱。可是，三天过去，五天过去，半个月过去了......人们看看天空，天天都是火红的太阳，偶尔浮动着一朵云彩，很快地就消散了......小麦成熟了，农民弯腰收割着减产了的麦子，心里还在泛着疑惑：不是已经祈雨了吗？给龙王爷、火神爷不是贡献了礼品吗？怎么还不下一点雨呢？
　　小麦减产了，不过北门外的水稻照样丰收，种小麦的农户只剩下眼红的份儿了。眼看着持续地干旱，秋季的作物怎么办？是干种等雨还是等下雨后再种？人们众说纷纭，犹豫不决，干种吧？玉米种到地里，要是十天半个月不下雨，玉米就会炕死，或者被虫子吃掉，白白地浪费了籽种。等下雨后再种吧，又怕耽误了农时。还是上次主办祈雨活动的那些人，尝到了祈雨活动的甜头，又在张罗第二次祈雨活动了。正在这个节骨眼儿，老天爷没打招呼，半夜三更，突然雷鸣电闪，下了一场透雨。第二天，人们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这场雨下得真好。第二句话是：唉，这雨下得有点迟了。......不管怎么说，人们还是抢时播种，把玉米和希望一同播进地里。农民们天天跑到地头去看，恨不得让玉米一夜之间长出苗来。人们今天看，明天看，焦急的心情可能感染了玉米，玉米再也在土里呆不住了，终于变成绿油油的苗儿钻出地皮，高兴得农民流出来热泪......算算时间，整整六天，先种的和后种的竟然在同一天出苗了。
　　德忠姐弟听舅舅说起玉米六天出苗的事情，心里也很高兴，德仁要求舅舅带他们到地里去看看玉米苗，这要走出城去，舅舅哪敢答应他们，只是说了句“回头再说”，就走掉了。
　　暑假期间，母亲叫德忠领着弟弟学习功课，休息时间就在院子里游戏。德忠提议：咱们玩老鹰抓小鸡。我扮老鹰，德孝扮母鸡，德仁扮小鸡。我要是抓到小鸡，德仁唱支歌儿。
　　德仁说：你要是抓不住小鸡呢？你也要唱支歌儿。
　　德忠笑眯眯的：哪能抓不住小鸡呢？我一抓一个准儿。
　　德仁说：说出不算，做出再看。
　　游戏开始，德仁紧紧地抓住德孝的衣服，德孝往左，他就往左，德孝往右，他就往右。由于只有一只小鸡，德仁紧紧地跟在德孝后边，十分灵巧，使得德忠这只老鹰跑得气喘吁吁，也没能抓住德仁这只小鸡。德忠只好认输，该她唱歌了，唱啥歌呀？她突然想起母亲经常唱的一句秦腔，便尖声细气地唱起来：
　　我可莫说慧娘慧娘，
　　有去的踪影，
　　无回来的印象了......
　　德孝、德仁好奇的：姐姐，你唱的是什么戏呀？
　　德忠说：我也不知道，我经常听咱妈哼唱这一句。
　　这时，正好舅母走过来听见了，就说：我知道，这是秦腔《游西湖》中李慧娘的一句滚白。
　　孩子们疑惑地：啥是滚白啊？
　　舅母解释着：滚白嘛，就是滚动的白句，也许是说白句会滚......
　　德忠呵呵地笑着：原来舅妈也说不清楚，我倒听出点意思了。
　　德孝、德仁一齐盯着德忠：姐，你说滚白是啥意思？
　　德忠想了想：我常听爸爸、妈妈说，秦腔的唱词有白句有唱句，我刚才这一句滚白，先是白句，后来变成唱句，所以说，滚白就是由白句转变为唱句的白句啊！
　　德孝、德仁一齐拍手：还是姐姐聪明。
　　德仁说：请姐姐再把这句滚白唱一遍，让我们听听白句是怎样滚成唱句的。
　　德忠说：好了，咱们继续游戏，我要是输了我再唱。
　　德忠瞅了瞅舅母：我们在玩老鹰抓小鸡，人太少，只有一个小鸡，紧紧地跟在母鸡后边，实在难抓。舅母来当母鸡，德孝、德仁做小鸡，我这个老鹰肯定能抓住小鸡的。
　　舅母转身要走：你们自己玩，我还有事情呢。
　　德忠哪里肯放她走：舅妈，玩一会再走，不耽误你做饭。
　　没奈何，舅母只好张开双臂扮成母鸡，保护着身后的两只小鸡。德孝抓着舅母的衣服，德仁抓着德孝的衣服，左右摆动躲藏。舅母虽然没有孩子们灵活，可她毕竟是个大人，张开双臂便能保护一大片，让德忠这只老鹰东奔西跑，也没能抓住德仁。德忠跑得气喘吁吁，还是劳而无功，只好认输：好了，我把《游西湖》这句滚白再唱一遍吧。
　　我可莫说慧娘慧娘，
　　有去的踪影，
　　无回来的印象了......
　　虽然只是一句滚白，德忠唱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带着感情，眼眶有点湿润了。舅母说：李慧娘和太学生裴瑞卿相好，被奸贼贾似道发现，她知道贾似道会杀害自己，所以才有这样一句悲伤的滚白，德忠唱出了李慧娘的感情。......听说城隍庙庙会要唱《游西湖》，你们可以去看一看。......不过最好别去，戏里面有许多恶鬼，怪吓人的。把你们吓着了就不得了，.......城隍庙唱戏，你们千万别跟你妈说，是我说的。咳，都怪我多嘴......
　　舅母走了，姐弟们操心看《游西湖》，再没有心思玩游戏了。他们商量了半天，觉得还是请舅舅出面比较稳妥。于是他们一同来找舅舅，说了去城隍庙逛庙会看戏的事情，舅舅的眉头皱了起来：逛庙会倒好说，只是这《游西湖》是晚上唱的，演完戏就半夜三更了，你妈哪能放心？
　　姐弟们干着急没办法，还是德仁脑筋灵活：舅舅，就跟我妈说是逛庙会，不过咱们要去迟一些，一个人带上一个馍，晚上就接着看戏了。
　　舅舅想了想：你们看戏心切，也只能这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