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神庙庙会

　　时光飞快，转眼间到了元宵节。德忠姐弟一人吃了一碗元宵，便迫不及待地挑着兔子灯，上街去玩。为了安全起见，母亲打发舅舅跟着他们一起上街。舅舅随手点亮转灯，挂在大门口，两边挂了两个大红灯笼。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全是挑着各式各样灯笼的孩子。女孩子挑莲花灯的很多，红红的花瓣围了两圈，旁边还有几支花朵，下边吊着翠绿的絮子。这种莲花灯点亮蜡烛，红红绿绿，大模大样，十分漂亮，可是没法放在地上休息，只得两个手换着去挑。男孩子喜欢挑飞机灯，图新奇；挑宫灯，图结实。大人抱着小孩，手里挑着红灯笼，在街上游逛。据说正月十五，游游逛逛，可以游走百病。
　　街道上，个个商铺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和转灯，转灯里边的图像也是多种多样，有古代人物，有各种花卉，有各种动物。有几家的转灯特别讲究，外面装着玻璃，光亮夺目，内芯上的人物花卉照出来特别清晰。他们转了一圈，舅舅招呼孩子：咱们回吧，蜡烛也快烧完了。
　　正在这时，一些男孩子喊着“鬼子来了，鬼子来了”，手里挑着蜡烛灭了的宫灯横冲直撞地冲过来，几个女孩子躲避不及，挑着的莲花灯一歪斜便燃烧起来，照亮了周围的人群，女孩子哭成一片......眼看着这些男孩快冲到德忠姐弟的身边了，孩子们吓得不知所措，只见舅舅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横着胳膊猛地一挡，那几个男孩便噗噜塔拉地摔倒在地上了。周围的人们拍手喊好，几个男孩爬起来正要发作，只见人们怒目相视，一齐吼道：是你们冲过来，撞在人家的胳膊上了，还想耍横不成？鬼子飞机没有骚扰到县上，咱们正好安安生生过个年。你们大喊大叫，横冲直撞，把女孩子的莲花灯都弄着了，喊什么“鬼子来了”，鬼子杀人放火，你们难道要学鬼子的瞎样儿？
　　人们义正词严的一番话说得这些男孩面红耳赤，自知缺理，抱头鼠窜而去。几个人看了看舅舅的胳膊：这些男孩都是街面上的小混混，我们担心会把你的胳膊碰伤。
　　舅舅呵呵地笑着：咱是个庄稼汉，自幼跟父亲学了几年功夫，往那儿一站，身子往前一斜，胳膊往前一挡，都是运用了内功的，哪儿会让他们几个毛孩子碰伤呢？
　　这时候，圆圆的月亮已经升在高空，把银色的光辉洒遍大地，不管在什么时候，它赐予人们的永远和平、温柔、安详。告别了众人，舅舅和孩子们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回到家里，舅舅顺手取下门口的灯笼，对孩子们说：这件事情不必跟你妈提说，免得她为你们担心，为我担心。
　　德仁摸了摸舅舅的胳膊：舅舅，你真有一套，往那儿一站，像个金刚神一般。
　　德忠说：多亏舅舅挡住了那帮混混，要不的话会把我们碰倒的。
　　德孝说：舅舅，抽空也把你的功夫给我们教一教。
　　开学了，孩子们正常上学。下午自习，德仁取出小字本，慢慢地写着，先是照课本写，写着写着，坐在后边的于占武轻轻地唱起秦腔：是是是来明白了。德仁就写上一句是是是来明白了，下边该写什么呢？仔细听时，于占武继续唱着是是是来明白了，德仁又写上一句是是是来明白了，结果这一张小字全写成是是是来明白了。
　　班主任马老师收了小字本批阅，一看德仁的小字就笑起来，偏偏马老师又是一个幽默的人，她把德仁叫来，指着那张小字：是是是来明白了，明白什么了？你应该接着往下写嘛。
　　德仁老老实实的：报告老师，我听于占武唱秦腔，他唱一句我写一句，没想到，他只唱这一句，我就全写成这一句了。
　　马老师一声命令：叫于占武去。
　　于占武来了，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马老师客客气气的：于占武，你唱呀。
　　唱啥？
　　唱是是是来明白了。
　　于占武老老实实地，莫名其妙的，望着马老师漂亮的面孔，还是唱起来：是是是来明白了。
　　继续唱嘛。
　　完了，我只会唱这一句。
　　马老师和和气气的：于占武，我知道你爸是管教育的，我不为难你。我只是说，你唱的是秦腔《二进宫》三叮本中李艳妃的唱词，后边还有几句，我给你唱一唱：
　　是是是来明白了，
　　为只为叮本当殿上，
　　我有心把太师谋位对他讲，只觉得有口也难张，
　　有话儿压在舌尖上，
　　我恨天怨地加愁肠。
　　马老师声音很细，唱得宛宛转转，非常好听。于占武小心翼翼的：马老师唱得这么好听，你就把这几句给我教一教。
　　马老师笑笑：我是要给你教的，省得张德仁写小字时，光写“是是是来明白了”这一句唱词。
　　于占武被说得莫名其妙，马老师把德仁的小字本拿给他看，于占武才恍然大悟，于是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日子飞快，转眼间到了农历二月初八，舅舅奉命带领德忠姐弟三人，去逛火神庙庙会。出了东门，过了东关，远远地就望见了火神庙，德忠说：果然是，东门外火神庙又宽又大。
　　几个中学生走过来，大声说：你们听听，我们编的周至新四景，东门外牛粪扑里扑沓，西门外鹁鸽扑里扑棱，南门外流水稀里哗啦，北门外疥肚蛙（青蛙）咯里咯哇......
　　德忠姐弟咯咯地笑着，抬头看时，中学生已经跑远了。这时，几个农民牵着黄牛过来，刚好走到孩子们跟前，那黄牛撅起尾巴扑里扑沓地拉起粪便来，孩子们捂着鼻子：好臭，好臭！
　　舅舅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有粪便臭，哪来馍馍香？
　　他们正在说着，一个老汉过来，拿个长柄笊篱挨着牛粪，用左脚把牛粪拨进笊篱，顺手倒进胳膊弯挎的粪筐里。老汉一眼瞅见前边的牛撅起了尾巴，便急急地赶了过去......舅舅说：你看，你们嫌臭，人家当宝贝呢。唉，你们硬是一天三顿饭吃得饱饱的，没有挨过饿。
　　往前边看去，树林里拴着许多红牛、黄牛，哞哞的叫声此起彼伏。德仁说：舅舅，拴这么多牛干啥呀？
　　德孝说：你真傻，连这都不知道，今天天气好，把牛拴在这儿晒太阳呗。
　　德忠说：去去，要晒太阳哪儿晒不成，非要拉到庙会上来？
　　舅舅启发的：凡事都要动脑筋想一想，德忠的话已经接近答案了。把牛拉到庙会上来，就有拉到庙会上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交易。
　　德仁疑惑地：交易？交易是做什么？
　　德忠说：交易就是买卖东西。
　　德仁来了兴趣：舅舅，给咱买一头牛，好拉磨子。
　　德孝说：牛拉磨子，慢死了，咱家有的是骡子。
　　德仁一想，也是，牛的动作就是太慢，便不吭气了......他们跟着人群向火神庙走去，远远地可以看见两柱鉄旗杆，高高地悬斗青空，走到跟前看时，两个旗杆上，分别镌刻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火神庙门口人群拥拥挤挤，舅舅两只手拉着三个孩子，慢慢地挤进庙门。火帝真君殿前香火旺盛，许多老头老婆领着孩子点蜡烧香，连连叩头，求神保佑。德忠姐弟在西安生活了几年，对求神拜佛的事情懂得很少，所以他们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抬头看时，火帝真君殿前的一副对联非常醒目：
　　火帝灵验神位显，
　　真君佑护百姓安。
　　孩子们站在真君殿前瞥了一眼，只见火帝真君红发赤髯，三只眼睛，钢牙暴出唇，大红八卦袍，通身赤色，火舌喷炎，凶神恶煞，孩子们连连后退，好怕人呀。德仁低声咕哝：火神爷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长的这么怕人？
　　舅舅随口说道：火神爷管火，你们在家里可不能玩火，一旦着火非常怕人咧。
　　这时，一位老者把舅舅、孩子叫到旁边，一脸严肃的：关于火帝真君的事情，我知道一点。周至人民敬奉火神有些来历，清朝雍正皇帝曾经颁发圣旨命周至修建火神庙，结果修了七八个火神庙。可是，火神究竟是谁呢？为啥长得这样凶神恶煞？中国传说中有三皇五帝，三皇是燧人、伏羲、神农，神农就是炎帝，炎字有两个火，人们便以为是火神爷。其实神农是管农业的，你们看见鉄旗杆上镌刻的八个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是盼望农业丰收嘛。
　　他们谢过老者，出了火神庙，继续逛庙会。在牛市的旁边还有猪市、羊市，还有百货、杂货市场，还有各种小吃摊点，许多妇女领着小孩吃这吃那，德忠姐弟没有在街上买东西吃的习惯，便径直走了过去。戏台就在前边，远远地就能听见高亢的锣鼓声和慷慨激昂的秦腔声音。他们平常很少看戏，现在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向戏台走去。戏台前面挤满了人，他们只能站在远处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