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一次最失落的是办公室主任宋兆芳，说什么自己都不比张惠民和李云军差，来百货站比他们早，又是正牌的大学生，百货站的大学生也就那么几个，自从主管站里的办公室工作以来，办公室每年都被评为站里的先进集体，还从上级有关部门捧回过几块先进牌子。想到这些，感觉到自己这些年的付出真的是不值得，自己也太无能了，关键时候还搞不赢去年才提拔为审计科长的李云军。
　　宋兆芳这几天显得有点无精打采，原先碰到李云军还喊“小李”，现在碰到面要喊他李经理，面子上还真有点转不过来。但现实就是这样，时间也不可能从头再来。下班回到太平桥后面家属区的家里，晚上就很少出来跟同事玩，好像性格都变了一个似的。
　　提拔副经理的事，与刘东强没有一点关系。一个自己不够条件，二个谁当副经理都一样，自己跟他们的关系都是不疏不密，也就是一般说的同事关系而已。
　　朱武迅和余弋萍的婚礼在太平桥大院里隆重举行，站里分给他们的婚房是一套一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的老家属房子。新房的布置都是百货站的年轻同事帮忙布置的，余弋萍的娘家就住在婚房的后面那一栋房子里。迎亲的那天，百货站好像是过节一样，非常热闹。有过来帮忙的，有特意来看漂亮新娘子的，也有凑热闹讨要喜糖喜烟的。孙科长是他俩婚礼的总管，她也喜欢这种热闹，百货站有什么红白喜事一类的，只要她来张罗，事主就会省下许多操心事。
　　刘东强被孙科长安排陪朱武迅去迎亲，迎亲的队伍有十几个人，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张文平、张兴红、王晓东等都在里面，当然大部分都是没有结婚的青年人。
　　还没走到余弋萍娘屋住的房子单元门口，“噼噼啪啪”的迎亲鞭炮就响了起来，似乎就是告诉余弋萍的娘家人，迎亲的人到了。这时，余弋萍娘家安排的人也把鞭炮点燃，同时在楼梯口摆上两张长条凳子，凳子后面站着余弋萍的两个侄子女，向朱武迅要拦门红包。朱武迅马上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个红包，让他们把凳子移开，可两个侄子女还是不移，这时旁边有人喊：“要新姑爷多几个红包才能移开凳子”。孙科长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早就要朱武迅多准备些红包，红包里的钱多钱少都没关系。孙科长还告诉朱武迅，迎亲的时候，碰到有拦门的，不开门的，都要送红包出去，这是太平桥这一带迎亲的风俗，寓意着新娘子是高贵的，不是新郎轻易能够娶得到的。
　　朱武迅走进房里，向着岳父岳母很恭敬地喊了声“爸”“妈”，跟房里的其他亲戚也一一打过招呼，就走到里面房间里。穿着一身红婚服的新娘子余弋萍打扮得格外漂亮，桃红色的脸，水灵灵的眼睛，一双长长的睫毛，盘着一头高高的发髻，穿着一套红色的婚服，苗条的身姿，让朱武迅感觉自己的新娘子余弋萍美若仙女，灿若鲜花。
　　张筱菲作为伴娘，站在新娘子余弋萍的旁边，也化了一点淡淡的妆，朱武迅马上也给她塞了一个红包，以求她能给让他顺利地接走新娘子。
　　罗书记作为太平桥里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把余弋萍的亲人喊拢来，带着颤抖伤感的语调，要余弋萍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恩，要她时常回来看看父母，从今天开始，父母亲就不能时常呵护你了，到了婆家，要孝敬自己的公婆，要学会坐个好媳妇，你出嫁了，父母亲人是舍不得你，说得大家都流出眼泪，余弋萍也哭了起来，朱武迅则转身跪对着余弋萍说：“爸，妈，我向您们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爱余弋萍，呵护她一辈子，让她幸福一辈子，请爸妈放心。”
　　罗书记把朱武迅扶起来，孙科长在旁边大喊一声：“良辰已到，接新娘子咯！”
　　朱武迅背着新娘子，张筱菲打着一把红伞，就往前一栋的新房走去。此时迎亲的鞭炮又响了起来，刘东强和张文平等人把嫁妆也同时搬了出来，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往新房走去。太平桥院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出来看热闹，祝福声，赞美声，很是热闹。
　　龙科长被邀请来给新郎新娘铺婚床。请谁来铺婚床是很有讲究的，这个人必须是有儿有女的年长女性。在铺新被子的时候，龙科长还要讲一些祝福吉利的好话。在新被子里面，女方家里要放一个红包，是专门给铺婚床的人准备的。
　　婚宴是在太平桥的吉大村酒店办的，除了两家的亲戚朋友以外，赴宴的基本上是百货站的同事，摆了四十多桌。这也是百货站的一个约定的习俗，喜事大家都会主动来道贺，封一个红包来赴宴,，热闹热闹一下场面。百货站，一个非常有凝聚力的单位，就好像一个温馨的大家庭，是一个当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感觉到有一个依靠在你后面撑着，让你不至于孤零无助。
　　刘安生在怀鹤市劳动局已经当上了股长，但是钱还是没有刘东强的多，基本上就是那点工资，没有其它什么奖金福利收入。劳动局里新修一栋住宅，给他分了一套，这比刘东强要好。他也准备结婚，女朋友还是老乡张姨介绍的那一个，叫何小玲，刘东强经常跟他们一起去跳舞玩。
　　“东强，我准备‘五一’劳动节结婚，你跟鲁雪雯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市政府里面有十几对年轻人都要结婚，准备举行集体婚礼。现在这种集体婚礼很流行，既经济又时髦啊，你们也去报一个名吧。”刘安生今晚到刘东强这里来玩，特意把他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刘东强，也想把刘东强和鲁雪雯两人也邀去加入他们的集体婚礼来。
　　“集体婚礼我还只在电视里看过，确实好，有意义。只是我都还没有跟鲁雪雯和她父母提过结婚的事，不知道鲁雪雯家里是什么态度。”刘东强有点担心鲁雪雯家里不会同意。
　　“你先跟鲁雪雯征求一下意见，看她是什么态度，这次集体婚礼是怀鹤市团委牵头举办的，官方的，很有意义。”
　　“我也想参加，可以省很多事，但我估计她家里很难同意，因为像我们这些单位，大家都喜欢热闹，他们家在外面做的人情多。鲁雪雯早就跟我说过，到我们结婚的时候，也要办一个很大的婚宴，家里也好收点人情回来。”
　　“你先跟她说了再讲，机会难得啊，我是跟团市委书记霸蛮要到的名额，一般的人还拿不到，抓紧时间，没有几天就要截止报名。”
　　下班过后，刘东强又骑着站里那台旧单车赶往女朋友家。迎丰路又在折腾着，每隔三四年，怀鹤地委书记都会换届。换届后新来的地委书记都会在怀鹤市的迎丰路上做文章，以视其勤政爱民，关心老百姓的出行。每一位新书记来上任之前，都会在省里向省主要领导要上一笔资金，修一修迎丰路，好像是让怀鹤市的老百姓知道新地委书记来了。
　　刘东强刚来怀鹤市的时候，迎丰路的行车道比人行道低了一块多砖，中间修过一次，行车道被抬上半块砖。这次修路，不但会把行车道抬上来与人行道平了，听说还把非机动车道直接取消，用来拓宽机动车道，以解决迎丰路越来越严重的堵车问题。也许是新来的书记看得远，自行车作为大部分市民的代步工具，迟早会被家用汽车代替。
　　迎丰路被挖得千疮百孔，运送渣土的拖拉机冒出的一股股黑烟和扬起的灰尘，使天空变得灰蒙蒙的。抢道的车子让临时车道更加拥挤堵塞，车子的喇叭声叫得刘东强心里烦躁，骑骑走走等等，短短的三里路，竟然花了三十多分钟。
　　吃过晚饭，刘东强和女朋友鲁雪雯一起去逛街，准备去新街电影院去看电影。街上华灯初放，逛街的人很多。街道边的时装店，鞋店装潢明亮，客人络绎不绝。街边的夜市摊也都在吆喝着，有卖甘蔗的，有炒瓜子花生的，有卖小百货的，还有卖五颜六色氢气球的，闹闹哄哄的比白天还热闹。
　　进电影院一看，今晚放映的是香港鬼片《夜走鬼城》，刘东强问鲁雪雯怕不怕，鲁雪雯说这有什么怕的，反正是出来消遣。售票窗口的旁边还有瓜子花生买，五角钱一包，刘东强就拿了两包。
　　看电影的人还真多，五百个座位的电影院几乎都坐满了。电影准时放映，有一些后面来的观众只能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才找得到座位。当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出现的时候，鲁雪雯还是害怕地靠向刘东强，刘东强跟鲁雪雯谈了一年多的朋友，这还是第一次半抱着她。
　　散场送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刘东强就牵着了鲁雪雯的手，并把刘安生准备结婚并举行集体婚礼的事情告诉鲁雪雯，并问我们是否也可以一起去举行集体婚礼。
　　“他们俩年龄比我们大，肯定在前面结婚。我们小，还早。趁着年轻还可以多玩几年，不然结婚一生小孩，哪有这么自由啊？”
　　“结了婚，就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小孩可以晚几年生，结婚了，就可以向单位要套住房，你看我们单位有个将近三十几的女的，就是因为没有结婚，到现在还住在单间宿舍，要不到套房。”
　　“我爸妈可能不会同意举行集体婚礼，街坊邻居，单位同事早就说都要来喝喜酒的。你去跟我爸妈说，说得通，我就同意。”
　　刘东强知道，在这些地直商业企业，人情往来都是蛮看重的，国有企业的员工都是讲人情味。女朋友说得也有道理，还是回复刘安生不参加集体婚礼。
　　张惠民虽然荣升副经理，但还是兼着财会科长。为了站里的贷款问题，他和唐经理上地区工行拜会王行长好几次，经过艰苦的沟通，终于从王行长那里贷到一千万元。当然这也是花了一定费用和代价的。张惠民亲自给王行长包了个大红包以表感谢，百货站的老办公楼和丼坪仓库的四栋仓库被抵押给工行，另外还要把工行一个副行长和信贷科长的两个亲戚作为国营正式工招到百货站来上班。百货站现在最急的事情就资金，其它都不要管，都得为资金让步。
　　武陵商业大厦的基础终于完工，比原来的计划晚了四个多月。舒佑良把超出设计的基础工程量汇报给欧局长，欧局长看过之后眉头也皱了起来，竟然比预算多了三倍，那商厦的投资额不是要远远超出地区计委批的额度？欧局长要舒科长抓紧到地区计委上报增加的投资额度，只有他们批准了，商厦这个项目才能继续做下去。
　　姚老板是个胆大精明的长沙人，原来在省建三公司上班。八十年代末，国家鼓励企业人事改革，就从单位承包出来，每年给单位交纳承包金两千元，人事关系依然保留在公司，工资福利不少。实际上他在单位一年的工资福利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五百元，但他心里还是不想做个没有单位的人，只要单位还在，就有一个家一样的精神寄托。
　　姚老板早已跟舒科长称兄道弟，现场工程的签证，新增基础工程量的确认，都是舒科长一支笔签字算数。无论是上班时间，还是节假日期间，姚老板都是陪着舒科长或欧局长，要么讨论工作，要么一起打一打跑胡子，吃个饭，跳个舞，或者去深圳特区等沿海发达地区考察一圈。姚老板知道，一个工程的百分之十五是用来开支这些活动的，这个商厦工程要赚钱，就在隐蔽工程的基础部分。只有隐蔽工程才好做文章，而这个文章做起来，没有舒科长帮忙润色，做得再好，也是中看不中用的。
　　舒科长下面的十几号人虽然来自几个单位，但都还是听他管，科里的人心也齐，这与舒科长老练的管理才能分不开，更与姚老板的大方分不开。朱武迅感觉这基建科确实比在站里还实在，奖金高，补助高，加班费高，在酒店里吃饭的次数也多。到过节的时候，姚老板还会发给些过节费，隔三差五姚老板还会请大家去舞厅跳个舞。
　　上个月的工程款又要拨付了，总计两百多万元，还有基建科自采的钢筋水泥款也有一百多万元。舒科长要朱武迅给四家单位发一个拨款计划，把工程款细分到每个单位，要他们把款子安排好，以免耽误工程进度。
　　“唐经理，这是商厦上个月的工程量以及付款报告，舒科长要我把我们单位的部分送给你审核。舒科长说，上个月我们单位应付的工程款还有一部分没付，看能不能这一次一起付过去。”朱武迅首先到自己站里，把付款报告递给给唐经理。
　　“先放到这里，我看一看再说。”唐经理接过朱武迅的资料，仔细地看了起来。
　　“张惠民，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唐经理拨通了张惠民办公室的电话。
　　唐经理把付款报告递给张惠民，要他仔细审核一下，站里半年以前从工行那里贷的一千万元，武陵商厦工程就用去了五百多万元，站里上个月又在丼坪那边开工修建一栋新仓库，虽然只有一百多万元的预算，但两个地方同时要付款，站里的资金又显得有点紧张。把张惠民喊来，就是要张惠民也想一想办法，看怎么应对。
　　“付了这么多款，才修到三楼。你看，又要付款了，这怎么得了。也是局里要我们修这么大，要是我们只改造火车站那个门市部，一千多个平方，也有两层楼，只怕都可以营业收钱了。这样以来，资金一下就比去年紧多了，很多厂家的货款都不能及时付出。张惠民，你是管财务的，看能不能想一想什么办法？”
　　“这确实是个问题，搞建设要的是钱。工行那边的贷款已经累计有近两千多万，大部分都压在基建上面。仅每个月的利息就要付近十三万元。在不修商厦以前，每个月只要几万元的利息，今年的财务费用已经是大幅度的增加，我们站里的效益可能会下滑很多。再到银行去贷款有点难度，我们只能想想其它办法。”张惠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基础上来了，上面的就快。你看，基础完工还没有两个月，主体就已经修到三楼，照这么个速度下去，以后资金压力只会越来越大。现在账上虽然还有一百多万，可是我们今年还计划修一栋家属楼，大家的住房条件早应该改善。五交化站这两年都修了三栋新家属楼，我们站里再不修，职工就会埋怨我了。”
　　“是啊，我们是不是开个站领导会议，议一议这个事情，业务科也都反映，好多厂家都要求把前款清了，才肯发新货过来。要是没有货，业务科怎么做业务呢？我认为首先还是要保证他们的资金，唐经理你说是不是？”
　　“我们是做批发生意的，零售商不能怠慢，厂家就更不能得罪。他们都是我们的资源，所以我赞成你的观点。虽然你只管财务，但能看到这一点，证明你是一个合格的副经理。业务科的事情是站里最大的事，我们是得开一个站领导会议，研究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