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墙看雪景

　　
　　祭灶完毕，母亲一看孩子们等不及了，喉咙里的手都伸出来了，就说：嫂子，你把灶爷灶婆请下来，送他们上天吧。
　　舅母轻轻地撕下灶爷灶婆像，在蜡烛上点燃，一会儿便烧成灰烬，母亲虔诚地祈祷着：你老人家一路走好，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祭灶的仪式终于完成了，孩子们一拥而上，又是吃灶糖，又是吃灶干粮，德仁笑嘻嘻的：祭灶就是好，以后多来几次祭灶，最好一年八次。
　　德忠指着德仁的鼻子：哎呀呀，你就知道吃。祭灶一年只有一次，要是祭灶八次，你该长成14岁个小伙子了。
　　祭灶一过，孩子们就盼望着过年。可是，盼望着，盼望着，新年还没有到，腊月28日却迎来了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雪花。望着洁白的雪花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飘飘荡荡，德仁的心早就飞了出去。他悄悄地叫出德忠、德孝商量：大雪纷飞，北门外的风景一定非常好看。
　　德忠说：那个自然，老师给我们讲过唐诗的两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们想一想，千万棵树木开满白花，该有多么美丽。
　　德仁说：咱们偷偷地去看吧。
　　德孝说：这可不行，你难道忘记了屁股被打肿的事情？
　　德仁笑笑：其实不疼，一点也不疼。
　　德忠说：骗人，打肿脸充胖子，我可不想被妈打肿屁股。
　　德仁尴尬的：你说怎么办？
　　德忠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想，我想，找一个大人带着我们去，保护了我们的安全，妈也就无话可说了。
　　找谁呀？他们正在商量，舅舅走了过来，他们好像找到救命菩萨似的：舅舅，你带我们北门外看雪景去。
　　舅舅连连摇头：这可不行，咱家的年事还没有准备好，人家定的面粉也没有送完，我哪有空闲跟你们玩？
　　舅舅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返身说：你爸爸就回来了，今天星期天不上班，他带你们去玩，你妈也放心。
　　说话之间，父亲回来了，孩子们一拥上前，拉住爸爸的手：爸爸，你经常上班，没时间陪我们玩，今天就陪我们玩一玩嘛。
　　父亲瞅瞅孩子，笑眯眯的：好好，我陪你们玩，可是雪下得这么大，玩啥呀？
　　一般家庭是慈母严父，他们家里却是慈父严母。德忠笑笑：雪越大越好，我们就是要你陪我们去看雪景。
　　父亲说：要看雪景，你们去看好了。——哦，你妈不放心，不会让你们去的。好，我今天就做一次娃娃头，领你们去玩。走，咱们一块儿给你妈说去。
　　走进厢房，父亲和孩子站在炕前围成一圈，默默无语，母亲坐在炕上静静地望着他们，半天，还是母亲先开腔了：你这娃娃头领着孩子，想干什么去哇？
　　孩子们一声响：看雪景去，爸爸领着，妈妈放心好了。
　　母亲今天开慈悲了，挥挥手：去吧，雪大，天气冷，时间别太久了。
　　德忠口齿伶俐的：妈，下雪不冷消雪冷，你放心好了。
　　母亲指着德忠正想说什么，转眼之间已经不见人影了......雪下得正大，按照父亲的安排，一人打了一把伞。白雪覆盖了地面，踩在路上一点也不滑，很快就来到北门。父亲说：看雪景，就要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欣赏，效果才好，咱们上城墙吧。
　　北门这里，上城台阶保留较好，他们顺利地登上城墙。城墙上一片银白，向远处望去，空无一人，城墙上面倒显得更宽阔了。他们先看城里风景，一个个屋顶镀成银色，一棵棵树木绽放白花，已经是一片赞叹之声。德忠即兴吟道：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孩子们举目越过县城，极力向南边望去，雪雾弥漫，哪里看得远。父亲说：要看终南山，要到晴天，天蓝蓝，山青青，才好看呢。
　　他们转身来到城墙外围的女儿墙边，向北郊望去，真是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近前的城河，雪花落水，将融未化，如同蒙着一层薄膜，朦朦胧胧的，透露出淡淡的碧水。城河边的柳树，落尽了叶子，却正好让雪花随意缠裹，形成了一株株银枝玉树，站成一排。远处的村舍田野全都笼罩在雪花雾霭之中，再好的视力也难以分辨清楚。孩子们看得呆了，全都迷醉在银白的雪天世界里了。父亲说：要是在晴天，可以望见远处的渭河像一条银带，如果正好有火车通过，拖着一缕长长的黑烟，那才好看呢。
　　德仁羡慕的：爸爸，你真像一个诗人。
　　德忠说：关于雪天的风景，我只记得老师给我讲的两句。爸爸，你的古代诗词读得多，关于雪景的，你给我们朗读几句嘛。
　　父亲想了想：古人写雪的诗句很多，但都是夹杂在其他的诗句里面，像李白的
　　燕山雪花大如席，
　　片片飞落轩辕台。
　　德仁赞叹的：这也太冒了，雪花咋能像席那么大？
　　德忠说：老师说，这是夸张，在诗歌里是允许的。
　　父亲指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你看，当雪花下得大的时候，一片一片的雪花就像连成一片了，猛一看就有席片那么大了。
　　德仁说：爸爸说得好。
　　父亲说：古人单独写雪景的也有，比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你看雪有多大，山上没有飞鸟，路上没有行人，在飞雪的江上，还有一个老人在钓鱼。
　　德孝说：我看老人是个穷人。
　　父亲说：你说得对，有钱人哪会在雪天钓鱼。白居易有一首《夜雪》：
　　已讶衾枕冷，
　　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
　　时闻折竹声。
　　这首诗写的是晚上睡在床上感觉到听到的下雪的情景。
　　德仁疑惑地：下雪没有声音，咋能听见？睡在床上，看不见下雪，咋能感觉到？
　　父亲说：你怀疑的对，可是白居易就写出来这种下雪的感觉，这就叫高明。睡在床上起先并没有感觉寒冷，可是雪越下越大，便感觉空气越来越冷了。睁眼看看窗户，也越来越明，这正是白雪反映的亮光。白居易睡不着了，侧耳细听，竹子折断的声音时时传来，哎呀，这雪下得真够大的，厚重的积雪细嫩的竹子都压折了。
　　德孝说：爸爸讲得真好，你来我们学校当老师吧。
　　德仁说：爸爸，你领着我们把这两首诗朗读一遍。
　　于是，面对着满天飞雪的迷茫田野，父亲领着孩子朗读《江雪》、《夜雪》，孩子们一个个还真的进入了雪的世界。这时，父亲又笑嘻嘻地朗诵着：
　　天地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这是一首打油诗，你们猜写的是啥？
　　孩子们一声响：雪花！
　　父亲笑笑：你们猜对了。这首打油诗虽然有点俗气，却直白、形象、有趣，像谜语一样。
　　这时，德忠灵机一动，取下雨伞，抖去厚厚一层雪花，让德孝、德仁也取下雨伞，抖去雪花，把伞全递给父亲，德忠指着城墙上远远的一棵小树说：爸爸，你当裁判，我们三个跑到小树跟前，折一截树枝为凭，再跑回来，看看谁是第一名。爸爸，你来发口令。
　　父亲发口令了：各就位，预备，跑！
　　德孝机灵，不等父亲“跑”字出口，已经迈开步子，德忠、德仁随后紧紧追赶。德忠毕竟年长几岁，个子也高，而且在学校参加过几次运动会，所以跑起来步伐熟练，步幅也大，一会儿就赶到前面。等到德忠折枝向回跑的时候，德孝、德仁才去折枝，两个弟弟终于没有赶上德忠。于是，父亲宣布竞赛结果：德忠第一名，德仁第二名，德孝第三名。
　　德孝不服气：这，这只是预赛，再来一次决赛才能定输赢。
　　德忠干脆的：决赛就决赛，谁怕谁呀！
　　德仁没有说话，却暗暗地下定决心。父亲望着孩子们一个个红扑扑的脸蛋，喘息时嘴里呼出来的热气，爱怜地说：好，要决赛也行，不过你们先缓缓气，休息一会，再决输赢。
　　孩子们稍作休息，一个个蹦蹦跳跳，跃跃欲试，于是，决赛开始了。这次比赛的结果却出人意料，在快到终点的十来米时，德仁来了个百米冲刺超过了德忠，夺得第一名，德忠第二名，德孝第三名。于是三个孩子都不再吭气，只能承认这样的结果了。
　　城墙赏雪景，城墙雪天运动会，给孩子们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俗话说：能穷一年，不穷一天。春节这天，不管吃的，穿的，总要比平常好一些。雪后的春节格外寒冷，有着舅母的帮忙，德仁姐弟三人都穿上了新棉袍、新棉鞋，德忠戴着新头巾，德孝、德仁戴着新棉帽。年事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不过父亲、母亲竭力强调节俭，只让割了十几斤猪肉，称了十几斤粉条，母亲说：年好过，月难过，日子更难过。
　　这几句话，让孩子们记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