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家背唐诗

　　花了几天时间，母亲总算把德仁收拾得干干净净，穿戴得体体面面，她要让他像城里孩子那样生活。母亲很不满意的就是嫌德仁太木讷，不活泼，见了生人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这天，母亲把三个孩子叫在一起，给他们讲为人做事的道理：孩子，一个人要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很不容易的。要吃饭，要穿衣，要住房，就得有钱。可是钱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不是拾的，是靠自己的本事辛勤劳动挣的。秦腔里有一折戏《拾黄金》，说的是一个人好吃懒做，把父母留下的家业踢踏完了，变成个要饭的，他却梦想在路上拾一块黄金。有一天，他果然在路上拾到一块包得严严的重重的硬硬的东西，他兴奋极了，以为自己真的拾到了一块黄金，可是等到他一层一层打开包纸，最后看见的却是一块——
　　姐姐、哥哥一齐抢着说：砖头，哈哈......
　　母亲瞅瞅姐姐：你能不能把这个故事续说下去？要往好的方面去想。
　　姐姐想了想说：从此，这个人改掉了懒惰的习气，变得勤快了，好好劳动，好好干活，日子慢慢地也过好了。
　　母亲说：好，做人就要勤快，不能懒惰。母亲想起一段口语故事，为了活跃一下气氛，便问德仁：三儿，你在渭北农村呆了三年，咱们那儿的土语你能听懂吗？
　　德仁突然说话了：妈，我能听懂。
　　母亲高兴极了，紧紧地搂住德仁不住地亲着，亲他的脸蛋，亲他的额头，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是阿达人（reng）?
　　德仁答：我（e）是岐山扶风人(reng)。
　　母亲说：开开个门（meng）,
　　德仁答：进来个人（reng）。
　　母亲说：看你脸儿黄黄的（di)，
　　德仁答：我（e）是有病之(zi)人(reng)。
　　母亲说：看你指甲长长的(di)，
　　德仁答：我(e)是读书之(zi)人(reng)。
　　众人哄堂大笑，母亲紧紧地把德仁搂在怀里：乖儿子，你不笨啊，那么，我问你，你是听谁这样说的？
　　德仁老老实实地：村上的叔叔经常教我这样说。
　　经过这一次对话，母亲对培养德仁成长有了信心。私下里，母亲问父亲：怎样培养孩子们学习兴趣呢？
　　父亲沉思着：教他们读唐诗，背唐诗。
　　母亲有点为难：咳，我也只上了小学，咋教孩子呀？
　　父亲鼓励她：热蒸现卖嘛。昭云，你很聪明，我先给你教，你再给德忠教，德忠再给德孝、德仁教。
　　母亲说：行，就照你说的办。——永芳，我和你商量个事情，就是孩子这名字，德孝、德仁倒可以，男孩子嘛，可是德忠就不像女孩子的名字了。要不的话，给德忠把名字改一改。
　　父亲想了想：我觉得女孩子名字未必要带花呀草呀，琴呀慧呀，倒是叫德忠显得稳妥一些，将来考大学还有一个“得中”的谐音呢。
　　母亲笑嘻嘻地指着父亲的鼻子：你家就出怪事，女孩子要起男孩的名字，男人却起了个女人的名字，你还叫永芳哩，羞不羞？
　　永芳说：羞，也不羞，习惯了。你叫昭云，别人还以为是赵云来了。
　　昭云嫣然一笑：要不的话，咱俩把名字换了。我叫永芳，永远芬芳；你叫昭云，勇猛刚强。
　　一阵说说笑笑过后，永芳挑选出十首浅显易懂、广泛流传的唐诗，先教昭云读了，理解了，读熟了，再教给孩子们。从此，屋子里便充满了朗朗的读书声：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孩子们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不停地朗读着。自然，德忠已经上小学二年级，这首诗她也读过，一会儿就背得烂熟。德仁有点迟钝，德孝稍微好一点，他俩还在认真地背诵着。德忠觉得这样背诵有点枯燥、单调，便说起闲话来：德孝、德仁，我给你们提一个问题，《春晓》的作者孟浩然究竟是一个勤快的人，还是一个懒惰的人？
　　德孝稍一迟疑，吞吞吐吐的：当然，当然是一个懒惰的人了？
　　德仁说不出所以然来，瓷瓷地盯着德忠。德忠说：这还用问，孟浩然肯定是一个懒惰的人，天光大亮，鸟儿乱叫，他才起床。要是学生上学，恐怕要迟到了。
　　母亲买了蔬菜回来，听见了德忠的话，不以为然的：谁说孟浩然是一个懒惰的人，他写诗是很勤奋的。分析一首诗，要看具体的环境，春天人们容易犯困，这叫春困，所以一觉就睡到天色大亮了。要不是鸟儿乱叫，他还醒不来呢？这样写通情达理，朴素自然，深得群众喜爱，才能流传千古。要是你写成，懒汉睡大觉，鸟叫才醒来，谁愿意看？
　　孩子们哄堂大笑，德忠笑出了眼泪，她搂住母亲说：妈，你可真......真幽默哇！
　　谁知道，德孝却提出问题：妈，花落知多少？谁能数的清，孟浩然问得没道理。
　　母亲想了想：也是，花落知多少？是数不清的。可是，孟浩然这句诗的意思，也不是要知道花儿究竟落了多少，他也不想知道花儿落了多少，其实，他也没法知道花儿落了多少，不过，他为什么要问花落知多少呢？
　　文化水平不高的母亲被难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所以然来。母亲的话恰巧被下班回家的父亲听见了，父亲笑呵呵地：朗读诗，背诵诗，还要了解诗的真正含义。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并不是问究竟落了多少花，而是感叹惋惜地说：唉，昨天晚上，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不知道摇落打落了多少花朵？
　　德忠拍起手来：还是爸爸有水平，分析得真好。
　　母亲望着父亲，自愧弗如，埋怨家里没有让她多上几年学。父亲接着分析：孟浩然这首诗高明之处在于，他只是淡淡地侧面描写，没有正面描写。
　　德忠追问着：爸爸，要是正面描写，应该怎样写？
　　父亲沉思着：这就说不清了，不过按照这首诗所显示的情景，可以归纳成这么几句话：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夜来风雨，落花满地。
　　德忠把这几句话读了一遍：妙，爸爸归纳得真好，原来孟浩然这几句诗是躺在被窝里写出来的。
　　又是一阵笑声......就这样，一首一首唐诗，朗读着，背诵着，分析着，不知不觉完成了十首。趁着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全家人在一起，三个孩子来了个大评比。首先是背诵，德忠自告奋勇，第一个登场。只见她不惊不诧，淌淌流水般，一会儿就把十首唐诗背诵完了。大家给了她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德孝勉强背了五首，德仁慢慢吞吞地背诵着，德孝催促了几次，干扰了几次，德仁还是不紧不慢地坚持背完了十首唐诗。大家也给了他一阵热烈的掌声。德孝不服气的：不算，不算，德仁背得太慢，结结巴巴的，一点也不熟练。
　　德忠为德仁辩护着：为什么不算？不管是慢是快，反正人家背完了十首，你为啥只能背五首？
　　德孝无言以对。父亲安慰了德孝，让他继续努力。于是，读唐诗、背唐诗的活动继续进行。
　　这天，德仁看见父亲放在桌上的算盘，便好奇地拨拉起来。德忠告诉他加法减法的口诀和方法，德仁慢慢地念叨着，练习着，有了一些长进。他便迫不及待地要求姐姐教他乘法除法，姐姐为难地说她也不会。当然，姐姐也严肃地批评了德仁：哎呀，弟弟，你还不会走，就想跑？珠算的加减法还没有练精，就想学乘除法吗？
　　后来，这件事情被父亲知道了，他觉得德仁是个可塑之才，便先让德仁演算了一下珠算的加减法，觉得还可以，就给他教授珠算的乘除法。德仁越学越有兴趣，整天趴在桌子上打算盘，像着迷似的。母亲不理解了，走过来摸摸德仁的额头，自言自语的：哎呀，不发烧，不害冷的，这就怪了......
　　母亲还是放心不下，趁德仁上厕所的功夫，把算盘藏了起来。德仁回家，不见了算盘，发疯一样到处翻腾着找，母亲便骂他不守规矩，父亲回家见了，连忙问是怎么一回事，母亲说明了原委，父亲呵呵呵呵地笑了一阵，数说母亲：不是孩子的神经有问题，是你的神经有了问题。孩子迷上了珠算，有什么不好的？小时候我迷上了珠算，比德仁还要着迷，吃饭时，妈妈喊了几遍，我还不去，妈妈一生气，不管我了，这不，把一顿饭就耽误了。晚上，半夜半夜地趴在油灯下打算盘，妈妈跑来，一生气就把灯吹灭了。要不是刻苦练习算盘，我还能当上会计？
　　母亲听了，趴到德仁身边，左看右看，觉得德仁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这才取出算盘。自然，母亲给他安排好时间，背唐诗的时间背唐诗，打算盘的时间打算盘，这样才放下心来。
　　时间飞快，德仁快满五岁了，一天他听姐姐说：爸爸算盘打得可精了，狮子滚绣球可以滚到20遍。
　　德仁于是缠着父亲，要学狮子滚绣球。父亲一想，早学迟学都要过这一关，就教他学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