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换（六）

　　“小妈，太美了！您是怎么种出这些菊花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菊花！”苏梅徜徉在花海中，赞叹道。
　　看着苏梅陶醉的样子，三姨太笑道，“漂亮吧？不少都是今年阿旺搞来的新品种，你生病了所以不知道。”
　　“太漂亮了，小妈！对了，小妈……”
　　“诶，”三姨太打断苏梅，“你忘啦，我们单独一起的时候不要叫我小妈。”
　　“哦……”苏梅眨吧着眼睛，不知该如何称呼。
　　“叫我玉玲姐啊！”三姨太提醒道。
　　“哦，玉玲姐，你给我介绍一下吧，都是些什么新品种？”
　　“好，”三姨太指着菊花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那个红紫色的叫墨菊，像不像墨玉？那个花瓣红黄相间的是金皇后，你看颜色多漂亮！还有这个，花瓣像绿豆芽般一丝丝散开的叫仙灵芝，还真有股仙气呢……”
　　三姨太的目光轻轻扫过一盆盆菊花，就像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在三姨太心里，这些花就是她的孩子，倾注着她的爱，承载着她的快乐。
　　苏梅饶有兴致地听着，幻想着有一天和明轩、父亲、云珠找到一处安静的宅子，也要这样种一园子的花。
　　“小妈……玉玲姐，你教教我怎么种花吧！”
　　“好啊，不过之前你不是跟阿旺学过吗？这个大棚还是你交给我的呢！”
　　“哦，我说的是……这些菊花……”苏梅赶紧改了口，庆幸还好没说漏嘴。
　　“可以，等你身子痊愈了，我们再一起打理这个院园子。”三姨太笑道。
　　等身子痊愈了……诶，可惜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望着这些花苏梅忽然间失落起来，想到最终要离开李公馆，苏梅竟对三姨太有些不舍。
　　三姨太见苏梅并未回应，神情亦有些忧伤，关心道，“怎么了，苏梅？看你有心事的样子。”
　　“哦，没有。”苏梅朝三姨太挤出一个微笑。
　　三姨太注视了苏梅片刻问道，“苏梅，我听说……你原先并不愿意嫁到李家，是因为你父亲欠下了高利贷……”
　　苏梅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点头。
　　“诶，”三姨太轻叹一声，“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是……”
　　“什么，玉玲姐你？”苏梅惊愕道。
　　“是的。”三姨太的目光投向花棚的一角，陷入了回忆，“当年我父亲迷上了赌钱，输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母亲苦苦哀求，他仍执迷不改。后来母亲实在不堪忍受，跳河自杀了，但这仍没让父亲醒悟。后来，家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了，于是他把我押了出去。”
　　“啊！所以你就……？”
　　“是的，我就嫁给了李云天。”
　　“那……你父亲呢？”
　　“那年冬天，父亲输光了最后一厘钱，横躺在街头，当别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僵硬了。”
　　苏梅震惊地看着三姨太，她没想到这个温婉的女人竟有这么悲惨的过往。而三姨太却是出奇的平静，仿佛叙说着别人的陈年往事。岁月磨平了伤口淡忘了痛苦，这个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女人仍以她的善良回报这个世界，以她的宽容善待周围的人，苏梅不禁对三姨太生起一份敬意。
　　“所以苏梅，”三姨太又道，“当我听说你也是被逼嫁到李家的时候，我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你的痛苦无奈我感同身受，你生病的时候我担心难过，我们都是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苦命人，现在上天让你我相遇，我很珍惜这个缘分。这李公馆就是一座冰冷的监狱，你我都是这里的囚徒，希望我们相互帮衬才好依偎取暖。”
　　“玉玲姐……”不知不觉间，苏梅的眼眶已被泪水浸没。
　　“苏梅，”三姨太走到苏梅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其实我已经把你当妹妹看待，以后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你尽管说。”
　　“好，谢谢你，玉玲姐！”苏梅感激地点了点头。
　　
　　李明轩坐在办公室度日如年，根本无心工作。下午，他找了个理由早早地离开了公司朝家里奔去，他要趁李云天和李明豪回家之前找苏梅谈话。
　　“吴妈，大少奶奶在房里吗？”一进门，李明轩见吴妈在打扫客厅，便问道。
　　“大少奶奶？她好像在花园里，二少爷你要找她吗？”吴妈听李明轩要找苏梅，一根神经又吊了起来，她总担心李明轩和苏梅的关系会惹出是非。
　　“好。”李明轩转身要走，吴妈叫住他，“诶，二少爷……”她探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又低声嘱咐道,“这公馆里人多眼睛多，你可要小心点。”
　　“哦，”李明轩会意道，“我会当心的。”
　　李明轩在花园里寻着苏梅，正巧赶上她往回走。
　　“梅，”李明轩截住她，“你有时间吗？我有话和你说。”
　　“明轩？有事吗？”
　　“嗯，你来。”李明轩将苏梅带到丁香树下。
　　“梅，我看我们不能在这久待了，最好尽快离开。”
　　“怎么了？不是要等父亲和云珠到了家才走吗？”
　　“等不了了，我想最好我们这几天就走。”
　　“明轩，”苏梅定眼看着李明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梅，实话和你说吧，这些日子李明豪逼着我和他联手夺父亲的公司。”
　　“啊？为什么？”
　　“因为有消息说父亲在寻找他多年前失散的孩子，李明豪怕家产被分，所以想赶在这之前夺了公司。”
　　“啊，怎么会这样？”苏梅很吃惊，这看似平静的李公馆果然暗潮汹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起什么风浪。
　　“是的，其实对这份家产我根本没兴趣，可如果不答应我又怕他给我们制造麻烦，所以就答应了与他联手。本来想先稳住他，再混过这些时日，但这几天李明豪步步紧逼，对他来说这些家产比他的命还重要，我怕再这样下去会对你我不利，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
　　“可云珠如今还滞留在附近，我们一起走能安全吗？”
　　“梅，顾不了那么多了。李明豪现在就是一头被欲望蒙了心的野兽，虽说暂时被我安抚住了，可一旦他发现我在敷衍他，必定恼羞成怒，到时候吃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倒是没什么，可我担心你，我决不能容忍你受到伤害。”
　　苏梅想到了账本，想到了沈家的家仇，这次来李家的任务没有完成她怎么向云珠交代？怎么向沈家地下的亲人交代？可这些如何跟明轩解释？
　　“明轩，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李明轩不解道，“为什么不能走？难道这里还有什么让你留恋的？”
　　“这里没什么让我留恋的，可……可我不能不顾云珠的身子，她这么虚弱，我不能冒这个险。还有……还有下周就是宝慧的婚礼，我答应了要去参加的。”
　　“什么？！”李明轩气不打一处来，“梅，你实在是太善良了，你总是考虑你的妹妹们，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还有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难道在你心里我真就不如你这两个妹妹？”
　　“明轩，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珠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为了甄宝慧！可想在你心目中我连那个甄宝慧都不如！！”李明轩低吼着朝后退去，眼睛里写满伤心失落和愤怒。
　　“明轩，不是的，我当然在乎你，相信我！”苏梅抓住他。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苏梅沉默了半晌道，“明轩，要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要不我们参加完宝慧的婚礼就离开。”
　　“所以你还是惦记着甄宝慧的婚礼？”
　　“明轩，”苏梅低头不敢看李明轩的眼睛，“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个，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是我答应了云珠不能告诉你……”
　　李明轩无言地看着苏梅，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这个原本在他心目中像水晶一样纯净的女人，可现在他看不懂她，纯净的水晶被烟雾笼罩，像云珠一样，成了李明轩心中的迷。
　　“好吧，我不再逼你了。”李明轩最终选择让步，“那你说话算数，等参加完甄宝慧的婚礼就和我一起离开。”
　　“好的。那……宝慧的婚礼你去吗？”
　　“我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提到宝慧，李明轩抑制不住地厌恶。
　　“明轩，我知道你和宝慧之间有些不开心，不过不管那天发生了什么，我想宝慧都不会是故意的。”
　　“是，你妹妹做的事都不会是故意的，云珠是，甄宝慧也是……”李明轩说着见苏梅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便停止了抱怨。
　　他长叹一声，拥住苏梅喃喃道，“梅，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老天要派你来惩罚我……”
　　“明轩……”
　　深秋的李公馆，院子里已是满眼秋意。丁香树披着炫丽的金黄在秋风中摇曳，一阵风吹过，几片调皮的树叶迫不及待地挣脱了枝干的束缚，尽情地在空中盘旋飞舞，享受着挣脱桎梏后的自由，在归于尘土前最后一次拥抱蓝天。
　　李公馆的冬天又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