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第50章

　　
　　走在回家的路上，杜晓晨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不知道回家后该对关巧巧如何说。苦命的人儿！等到走近小区大门，她决定暂时隐瞒事情的真相，必须得等关望回来，这件事看来只有他出面摆平了。计算了一下时间，今天也该是关部长开完会回市里的日子了，中午他也许就会回来。这两天为关俏俏的事，杜晓晨劳力伤神，这会儿看上去她憔悴了不少。回到家里，不见兰青青，她遇到了正要上班去的丈夫，进门的瞬间，她看到丈夫在客厅里和关巧巧面对面站着，他正在给关巧巧往手里递着什么东西。见杜晓晨进屋，郝阳侧头看了妻子一眼，把伸向关巧巧的手缩了回来。关巧巧的神色那时则有点慌乱，因为心事重重，她并没有在意眼前丈夫的举动。杜晓晨和丈夫依然形同路人，他随后跟她擦肩而过出门上班去了，屋里只留下她和关巧巧。此时的关巧巧双眼一眨不眨、一脸惶恐地望着一早出门才刚回家的杜晓晨，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巧巧，你先不要心急。我已经找朋友帮忙给打听着哩！估计很快就会有俏俏消息的。”杜晓晨走近关巧巧，拉起她的右手，招呼她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谢谢，杜姐。”关巧巧低声应道。
　　杜晓晨靠在沙发上大睁双眼，望着天花板出神，没有听到关巧巧感谢话的还罢了，一听之下反倒使她顿时心如刀绞。不知道兰青青跑到哪里去了，如果她在身边她或许会把实情告诉她。不吐不快，有个可以信赖和吐露心声的朋友，眼下对于杜晓晨来说可以让她的心情轻松不少。“这个死青青，哪里去了呢？”她不过是自语一般随口念叨了一句。关巧巧以为是在问她，就答道：“青青姐出去找朋友去了。”杜晓晨听了苦笑了一下，心神疲倦之际她微闭了双眼，在沙发上昏昏睡去了。关巧巧静静地看着杜晓晨，萍水相逢，她对她却如此亲密，让她感动至极。迷迷糊糊中，关巧巧依偎着杜晓晨也打起了盹。
　　一阵手机铃声惊醒了杜晓晨，她拿出手机一看，浑身顿时来了劲头。手机是关部长打来的。接通电话，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杜晓晨心潮汹涌，她恨不能立即见到他，向他倾诉几天来的相思之苦。挂断电话，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关巧巧还在斜着身子靠着沙发昏睡着，随即她改变了注意，就给关望打电话让他闲下来的时候来她家里。她说她有要紧事要对他说。“十万火急的事！”话末她特意叮嘱他。大约十二点的时候，门铃响了，杜晓晨凭直觉知道是关望来了。开门，果然是他。为关俏俏的事，杜晓晨连上班的心情也没有了。好不容易等到心爱的人来到了眼前。碍于关巧巧，她克制着没有跟他有过激的亲昵动作。关巧巧也醒了，她愣愣地看着关望，他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堂哥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今非昔比。经过杜晓晨一介绍，关巧巧顷刻之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滚滚涌出了眼眶，浑身颤抖着上前一步给堂哥跪下了，嘴唇哆嗦着直喊：“哥！俏俏失踪了！你得帮我找到她啊！”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关望看了一眼杜晓晨，责怪她为什么不早早打电话告诉他。杜晓晨辩解说她想过，不过一想到他跟领导在一起，事务忙，怕影响他的心情，所以一直熬着没有提前给他打声招呼。罢了。关望赶忙扶起堂妹。哄她止住哭声，然后细细地听堂妹把妹子关俏俏失踪的事从前到后讲了一遍，他刹那间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堂妹关俏俏是他三爷的孙女，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堂妹关俏俏天生智力有点缺陷，这他也知晓。顷刻之间在疑惑重重之中关望看着杜晓晨，问：“你怎么会认识我妹呢？”
　　“你跟我到睡房来一下。”在客厅当着关巧巧的面说事有些不方便，杜晓晨就叫关望来到了她的睡房。结婚一段时间之后，丈夫郝阳不声不响在一天晚上单另睡到了隔壁的屋子，跟妻子分室而居了。杜晓晨真是打掉牙往肚里咽，要不是心胸开阔，她可能早就患上抑郁症了。好在她天生是个乐天派，遇事总是想得很开，所以对于丈夫匪夷所思的举动，她也就只能顺着他。好歹公公是市长，看在丈夫家被人垂涎的权势的分上，她即就是再委屈，也得忍受着，将就着跟丈夫过日子。只要她不提出离婚，凭丈夫的性格，他是不会主动提出的。夫妻两人进进出出一个房子，生活上却单另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眼下，杜晓晨在自己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的睡房，再也按捺不住激情就一头扑在了关望的怀里。回想起昨天和今天的遭遇，使她再也难以抑制情绪，随即伤心地抽噎了起来。关望抚摸着她的秀发，用手帮她擦拭去泪水，低头哄劝她不要太难过。杜晓晨就是杜晓晨，痛快地哭过，她的心气随之平和多了，依偎着心爱的人，一个细节不落地把遭遇和盘托出，听得关望连连倒吸着凉气。
　　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关望有着很强的定力。不过跟以前比较起来，杜晓晨这一回发现他当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眉头紧蹙，陷入了忧思。这可不像他的作风，杜晓晨还以为他对于文帅一伙人存有畏惧之心，心情不免一下子沉重起来了。
　　“俏俏死得好惨啊！文帅一伙人真是禽兽不如。”杜晓晨咬牙切齿地说。她扬起紧贴着关望胸膛的头颅，眼巴巴看着他，接着又说，“他们害死了我的父亲，如今又害死了俏俏。他们应该得到报应啊！”
　　“哦！”关望模棱两可地只轻声应道。他的眉头依然紧蹙着。沉默了有一会，他低头惨然一笑，对杜晓晨说：“俏俏自尽的时候，你并没有在现场啊。只是听荣光说起，这……可靠吗？”
　　“怎么了？你？你不相信？”杜晓晨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然站直身子，双眼瞪着关望。这还是她心目中的他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相信！”关望被杜晓晨瞪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微微仰起头避开她的眼光，说，“你说的话，我还能不信吗？只是……只是这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得掌握铁的证据，这样才有可能把文帅扳倒。而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我可不能轻率行事。”
　　杜晓晨听了关望的话，如坠云雾中，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说她父亲的仇恨，单就说在对待关俏俏自尽这件事上，作为堂哥，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而以前，他只要听她说起她为父报仇的事，他就会义愤填膺，一派愤愤然的样子。冥冥之中杜晓晨疑虑重重，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灵。俗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不就去省城开了几天会吗？被省委、省政府和共青团清江省委授予了“见义勇为英雄模范”称号吗？何以使得整个人的性格脾气全都变了，变得谨小慎微？杜晓晨隐隐认识到这当中肯定有蹊跷。文帅一伙人诡计多端、穷凶极恶，早晨如果不是经过了乔装改扮，还有热心肠的荣光暗中帮助她，那么她想顺利地获知关俏俏被龙啸云诱骗卖淫感染了恶疾，导致以死来求得解脱的内幕是不可能的。看到自己冒着莫大的风险才得来的消息，遭到了关望质疑，她不由得来了气。
　　“你究竟要我怎样才能相信我说的话？”杜晓晨一改之前平和的神态，忽然声色俱厉地反过来质问关望。
　　关望一怔，盯着她，好半天才开口说：“你生气了？你可不能生气，你得听我说。你知不知道？即便就如你说的，俏俏的死牵扯到以文帅为首的政府官员和黑道人物相互勾结，鱼肉人民的惊天黑幕，那也得有证据证明啊！你不能意气用事，光在口头上说俏俏是被文帅一伙人害死的是无济于事的。照你说的，诱骗俏俏的是龙啸云，排挤走欧阳劲风、霸占了天上人间娱乐城的也是龙啸云，这似乎跟文帅副市长一点瓜葛都没有。所以，你应该设身处地地好好想一下，一旦你我把你说的内幕泄露出去，或是写成材料向有关部门控告文帅的罪行，我敢断定在缺乏证据的前提下，公检法会相互推诿的，或是干脆拖着不做调查处理。你在官场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清楚要想扳倒文帅这样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的官员谈何容易！俏俏的死，如果真如你说的，牵扯到龙啸云，到最后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的，大不了也只是龙啸云而已，作为文帅的亲信，畏惧于文帅的势力，龙啸云不会不三思而后行，他会把全部罪过都承担下来，到那时文帅逍遥法外，肯定会动心思报复揭发他胡作非为内幕的人的。这么一来，你我的努力不仅仅只是付之东流。弄不好，你我可能还会受到文帅一伙人的迫害，就像你的父亲那样。”
　　“我就不信，文帅势力会像你说的那么大？”一时间，杜晓晨显然被关望的话给震慑住了，但是她还是不服气地反问关望。要不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她才看不上入仕为官呢。在这一点上，关望跟她恰好相反。对于关望而言，他可是一心一意瞅准了要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的。
　　“你不会知道，文帅跟乔美丽的舅舅高耀辉两家可是亲家，文帅在京城上大学的儿子文海跟高耀辉的女儿高文英是一对恋人。”关望看上去知道内幕，他随后稍加思索坦然地对杜晓晨说。
　　“哦！你怎么知道的？”杜晓晨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是在这次跟文帅去省城开会的时候，听乔美丽说的。也就在昨天下午开完会，文帅派他的秘书曾先明到我休息的省委招待所房间请我到省城的一家饭店吃饭。我当时纳闷文帅怎么今天这么看重我，还请我吃饭？等到在饭桌上，聊着聊着，文帅聊到了俏俏……”
　　“什么！？”杜晓晨失声道。听关望说起来像似天方夜谭，但是现实就是现实，不容置疑。她只能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
　　一切都再明了不过了。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了关望说过在省城开会期间一同去的文帅忽然间向他套近乎，私下请他吃饭，并且还指派秘书曾先明故意告诉他文家跟中央纪委领导高耀辉，也就是乔美丽的舅舅家结成了姻亲……这非同寻常的交往，关望还没有说完杜晓晨就脸色苍白地如失魂落魄一般。女人细腻的心思，以及像杜晓晨这样的精明女人才特有的敏锐感，使她顷刻之间想通了关望为什么会在去省城开过几天会，脾气性格大变，变得她几乎要承认她不认识他了。追溯起事情的因由，还得从她带着关巧巧跟兰青青一起去市公安局人口打拐办报案说起。尽管报案时她只字没说她的身份，但是因为考虑到为了能让市公安局重视起关俏俏失踪的案子，她就直言不讳地附带着把关俏俏跟市委宣传部关部长之间是兄妹这层关系说了。这一下，虽然达到了让洪河重视关俏俏失踪案的目的，但是也同时使洪河心下大骇之余，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关俏俏，这个名字随即让洪河的后背凉飕飕的，内心也因此七上八下，当着报案人的面他不好发作，熬到杜晓晨一行三人走后，他就在心里暗自咒骂龙啸云：“世上女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要诱拐这个叫关俏俏的女人。现在可好，惹下乱子了。”记忆是清晰的，洪河再怎么压制，往事还是放电影一样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年初，天上人间娱乐城的老总龙啸云出外带回来诱骗到手的关俏俏，当时就给他打了电话，龙啸云在电话中一再对他说他今天出门运气很好，路过太平街时宝马轿车刮倒了一个小美人，事发后他跟手下人下车，一半是硬拽一般是哄劝，把小美人弄上了车……当时，他俩在电话里淫荡地笑了好半天。不用龙啸云言明，洪河就心领神会了龙老总给他打电话的意图，一挂断电话，他就急不可耐地放下手头的工作，驱车赶到了天上人间娱乐城。龙啸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洪副局长一到他就引领着来到了六楼那间长期被洪副局长包下的装修考究的包房。那个时候看到被强制灌下了不少白酒、醉倒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的关俏俏，美人的睡姿逗引得洪河兽性大发，在龙啸云识趣地退出包房之后，他就急不可耐地脱掉衣服像一只恶狼扑向了人事不知的关俏俏……往事历历在目，洪河何等狡猾，当初即使杜晓晨不说关俏俏跟关部长的关系，他也能从杜晓晨富有修养的言谈举止中看出来者不善。随后他派人经过侦查很快就得知了，来报案的三个人除过失踪者的姐姐；另外两个非等闲之辈，那个口齿伶俐、说话逻辑性超强的气质不凡的女人是市委宣传部的杜晓晨副部长；还有一个是来自清凉县公安局的警察兰青青，其家庭背景也不一般。这让曾长期胁迫玩弄过关俏俏的洪河感到大事不妙，思前想后，总不能坐以待毙，惊恐之余他想到了幕后的主子副市长文帅，立刻打电话把情况向文副市长做了汇报。文帅少不了先厉声训斥了他一番，而后口气又软下来说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用不着担心害怕，死马当活马医，如此这般两个人最后在电话里达成了共识。
　　杜晓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睡房走到客厅的，关巧巧盯着她和她的堂哥，一双泪眼眨也不眨一下。她期待着杜姐和堂哥能有好消息告诉她，但是结果让她很失望。关望要走了，他把堂妹托付给了杜晓晨，嘱咐关巧巧暂时就住在杜姐家里，至于找寻关俏俏的事，他说他会努力的。临出门，关望回头看了一眼杜晓晨，她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红红的发着呆。杜晓晨似乎对关望已开始失望了，难言的苦衷使她在听到他出门后下楼梯的脚步声心都要碎了。在省城，阴险狡诈的文帅请他吃饭，那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席间文帅厚颜无耻地编造谎言欺骗他说什么他的侄女关俏俏为了多挣几个钱，自己甘愿到娱乐城卖身，结果感染了花柳病……昨天，关俏俏还活着，她自杀的事发生在今天早晨。所以来杜晓晨家，在杜晓晨的睡房听杜晓晨说堂妹关俏俏自杀以前，关望还不知道堂妹遭文帅一伙人欺骗蹂躏已经香消玉殒了。听到堂妹的死讯看上去他虽然十分震惊，但是杜晓晨仔细观察发现他并没有达到怒不可遏的地步。一心为了仕途，他竟然不顾兄妹亲情，昧着良心听信文帅昨天在酒席间信誓旦旦对他的承诺。文帅向他保证只要他不把堂妹关俏俏的事张扬出去，息事宁人，那么他就会在仕途上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一定会保他平步青云的。如若不然，接下来文帅以半是哄劝半是威胁的口气对关望说，只要他敢抓着堂妹的事不放，那么他不好过，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分上，伤心欲绝的杜晓晨忽然侧身面对着坐在她身旁仍然一如既往愣愣地盯着她的关巧巧，悲愤之余她浑身颤抖着伸过双臂把关巧巧揽在怀里，两个苦命的人儿随即抱头哀伤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