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罗胜利感化李子喜 丁秋艳卖花大集市

　　鼓胀的豆荚在阵阵金色的秋风中摇响了一串串悦耳的金铃，紧张而又忙碌的秋收在人们的期盼之中拉开了帷幕。尽管人们都不惜花大价钱雇来了收割机帮着抢收，但秋季的时令来不得半点的拖延。今年秋季飞雁滩的雨水充沛，这自然也就拖延了大豆成熟的时间。地里的豆子还有一多半没收上来，寒露已经来临了。假若霜降时节还没有把小麦播种下去，明年的麦收可就彻底地泡汤了。
　　这时间，最急的当数李子喜了。上次他的大闺女李春喝药后，多亏了赵大海及时把她送到了医院抢救，否则就是医生有再大的本事也保不住她的小命。眼下，李春的教学任务正紧，根本帮不上他的忙。他的二闺女李夏又跟着纪二虎跑了，就连现在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他的老婆既得照应孩子，又得和他在地里忙活，常常是顾吹顾不了打。不但地里的活没有干好，而且他孩子的小手也被豆砟茬得稀烂而发了炎。看到别人家都先后把地倒了出来并开始用拖拉机翻地，李子喜不由得心急如焚。“操他娘，养些个赔钱货有啥用，一点也帮不上老子的忙，更别说孝顺老子了。看她回来时我不打断她的腿！”
　　就在李子喜急得火冒钻天的时候，一辆收割机轰轰隆隆地从远处开了过来。车刚一停稳，罗胜利就急忙从车上蹦了下来。
　　“胜利，你这是干啥？”李子喜不由得停止了收割，直起了那早已酸疼酸疼的脊梁。
　　“我的豆子快割完了，剩下的我用镰先割着。这收割机你先用，等你用完了我再接着用。”
　　“那咋行？”李子喜不相信似地说道。
　　“有啥不行的，我那里人手比你多，能忙活得过来。你这里就你自己，晚了就耽误播种了。”
　　“嗨，胜利啊，这叫我说啥好啊。”李子喜高兴得搓起手来。
　　“你啥也别说，先收割。你忙着，我走了。”罗胜利说完，和开收割机的师傅摆了摆手走了。
　　此刻的李子喜像是一个被水淹得奄奄一息的人突然之间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他再也顾不得和司机师傅寒暄，便指挥着司机将收割机径直开进了地里。
　　整整两天之后，李子喜家的豆子才算全部割完。等他怀着无限的感激之情带着收割机来到罗胜利家的地头上时，罗胜利他们仍然在弯着腰割豆子。
　　“胜利啊，我啥也不说了，你老哥我算是真服了你了。”李子喜看着罗胜利累得那个样，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嗨，这有啥。你的割完了？”罗胜利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说道。
　　“割完了。”李子喜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割完了就好，你快去张罗播种机吧，等你用完了我用。”
　　“好，好，我这就去。”
　　望着李子喜远去的背影，玉栋老汉笑着摇了摇头。“胜利啊，俗话说‘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我看你就是对他再好，也换不出他的人心眼来。唉，人心这玩意太不好琢磨了。”
　　“其实，我也没指望能换回他的人心来。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他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看着怪可怜的，能帮他把就帮他把吧。庄里庄乡的，咱不能看他的热闹。”罗胜利说完，又冲着仍在弯着腰割豆子的大兰说，“先别割了，你和咱三大爷歇歇，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和收割机师傅了。霜降之前，咱肯定能把麦子全部种完。”
　　“大兰，你回吧，回去帮着你娘准备好晚饭，记着多炒几个菜，准备下瓶好酒，让司机师傅吃好了，咱们晚上连夜干。要不，还不把胜利累死啊。”玉栋老汉吩咐道。
　　“行，那我就回去了。三大爷，你和他都悠着点，咱也不差那一天两天。”大兰不放心地说道。
　　大兰刚走了一回，雷兆第便带着他雇的收割机来到了罗胜利的地头上。
　　“三大爷，要不要帮忙？”
　　“要，简直是太要了。兆第，你真是那及时雨啊！我正在这里发愁呢。嗨，这下好了！”玉栋老汉高兴得笑了起来，“等忙完了，大爷我好好地请请你！”
　　“那咱可是说好了，我等着。”
　　“你放心，你大爷我有钱，请你吃饭还是请得起的。哈哈哈哈……”
　　一望无际的金黄的豆子地里，罗胜利和雷兆海指挥着两辆收割机在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不远处，李子喜的地里，拖拉机加足了马力地在耕地。
　　一周之后，罗胜利的麦子终于在霜降到来之前如期播种到了地里。
　　一场透地的秋雨在罗胜利播种完后的当天夜里便悄然而至了。
　　屋内，被刷刷刷的秋雨声惊醒的玉栋老汉披衣坐了起来，他敞开窗子望着黑夜里连绵不断的秋雨高兴得脸上乐开了花。“下吧，下吧，这真是苍天不负好心人呐！”
　　
　　尽管孙其远和丁秋艳离了婚，但孙其久却没有食言。当满棚的菊花含苞怒放之时，孙其久带着两辆大卡车来到了丁秋艳的大棚里，一天之内便拉走了足足五千盆菊花。看到孙其久指挥着装卸工的忙碌样，秋艳心里充满了感激。
　　“大哥，你拉走这么多好处理吗？”
　　“好处理，我提前给预定好了。再说，我四下里求人帮着咱大队解决问题，也得对人家单位有个回报。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剩下的花你可得早联系着往外卖，要不一旦过了季节，你一年的累就白受了。”
　　“我知道，大哥，你放心吧。”
　　“秋艳，离婚的事不怪你，大哥心里有数，都是其远不知好歹。我也不知道他咋变成这样了，唉！”孙其久说着叹了口气，“你以后有啥难处，尽管开口就是，我永远是你的大哥。”
　　秋艳不作声了，泪花在眼里直打转。
　　见此情景，孙其久不好再说什么，安慰了几句后便赶紧离开了大棚。
　　种完冬小麦后的雷兆海在罗胜利的再三劝说下，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丁秋艳的花棚里帮着丁秋艳卖花。从此，集市上便经常可以看到雷兆海和丁秋艳一起忙碌的身影，只是和一向爱说的丁秋艳比起来，雷兆海显得是那样的孤寂。
　　熙熙攘攘的罗家村集市上，秋艳把雷兆海用柴油三轮车带来的菊花逐一摆在了地上。那一朵朵色彩鲜艳的菊花很快便吸引了好多赶集的人驻足观看。就在丁秋艳忙着兜售生意时，一个操着城里口音的人找到了她。看了秋艳带来的菊花后，来人以每盆9元的价格和秋艳订好了1000盆的供货合同。合同订好后，秋艳不解地问道：“师傅，你咋知道我这里卖菊花？”
　　来人哈哈地笑了起来：“当然是看了你的菊花后知道的。我姓黄，你叫我老黄好了。你不知道，你的菊花运到城里后，好多人都到我的花店里去买菊花，可我那里哪有这东西。后来，听交通局的一个朋友说他单位上的菊花就是从你这里拉去的，我这才找到你这里来。哎呀，能把菊花养这么好，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太累了。”丁秋艳感激地望着黄师傅说，一转身将一棵生长茂盛的菊花端了过来，“黄师傅，这棵绿牡丹就送给你吧，也权当我的一点感激之意。”
　　“啥，绿牡丹？”黄师傅吃惊地问道。
　　“是啊，今天我就带来了一盆，要不就多送你几盆了。”秋艳平静地说道。
　　“大妹子，你这么说我就太过意不去了。有道是千金易得，名花难求啊。你这一盆绿牡丹，可顶这样的二十盆的价钱。”黄师傅兴致勃勃地说道。
　　“我的花棚里还有金背大红、十丈珠帘和帅旗呢。”
　　“多不多？”
　　“有二三百棵吧。”
　　“长得也这么好？”
　　“是啊，都差不多。”
　　“大妹子，这样吧，你送我的这一棵我就收下了，你花棚里的那些名贵菊花，有多少我要多少。咋样？”
　　“行，行啊！”秋艳使劲地点着头。
　　“大妹子，我老黄是做生意的，知道挣个钱不容易，你放心，等我来拉花时一块把钱给你带来。”
　　“那简直太谢谢黄师傅了！”秋艳激动地说道。
　　“别客气，咱这叫互惠互利。有了你那些名花，我的花店肯定也会生意兴隆的。你现在若有时间，咱到你的花棚里去看看咋样？”
　　“行，你等我收拾一下这里。”秋艳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把摊子交给前来帮着她卖花的雷兆海，便赶紧坐上黄师傅的汽车走了。
　　望着远去的汽车，雷兆海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了香烟慢慢地点了起来，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飞雁滩的时令真可谓四季分明。立冬刚刚到来，力飕有劲的东北风便开始刮了起来，成熟的芦花从一片片早已枯黄的芦苇上飘起漫天飞舞，犹如沸沸扬扬的雪花随风飘洒。小雪时节，海水已经变得冰凉，颤蛤蜊的人即使是穿着雨靴也不敢再下水了。偌大的个荒原无可奈何地裸露在渐渐沉寂的世界里，热切地等待着一场冬雪的到来。飞雁滩又迎来了一年之中最清冷的时候。
　　下午，罗胜双开着他那辆吉普车带着两辆大卡车来到了飞雁滩。在把所有的早已装到麻袋里的大豆装上车后，胜双走到罗胜利身旁问道：“哥，老人家的事你准备啥时办？”
　　“胜双啊，你来得正好。咱弟兄两个好好地商量商量，看咋操办才好。之前，我早就和咱娘还有三大爷合计过了，等忙完这里的活后就动手准备。咱娘和三大爷不让太声张了，说是能把事办过去就行。但我觉得咱娘拉扯着咱兄弟二人长大成人不容易，咱最困难的时候，三大爷没少替咱家操心，太简单了对不住两位老人。”
　　“哥，我常年在外工作，农村的事我也不懂得咋办。你张罗，我出钱。只要能让两位老人高兴就行。”
　　“胜双啊，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罗胜利点起了一支烟后又继续说，“三大爷说结婚时往他住的房子里结，等我明年翻盖好房子后搬到新房子里跟咱一起住，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他们。你单位上忙，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只是等到了那天时，你和他婶子还有罗友一块家来热闹热闹就行了。”
　　“行，哥，那就这样，我走了。”胜双说完紧走几步来到玉栋老汉面前跟他道别。
　　“胜双，卖豆子的钱你抽时间早一点拿回来，咱三大爷有急用。”罗胜双即将迈进驾驶室时罗胜利喊道。
　　“知道了，哥。过几天我就回来，你放心吧。”罗胜双说完，钻进驾驶室发动起了吉普车。
　　就在此时，李子喜提着两只灰黑色的大鸟走了进来。“哎，胜双，你慢点走。”
　　“子喜哥，你有事？”胜双赶紧从窗子里探出头来问。
　　“给你两只大雁。”李子喜说着敞开车门，将两只大雁放进了驾驶室。
　　“大雁？”胜双惊奇地问道。
　　“啊，我逮的，这东西咱飞雁滩有的是。每年秋后，大雁都成群结队地飞到这里来越冬，明目张胆地啄吃麦子地里的麦苗，只要撒上一包药，就能药死好几只。”李子喜得意地说道。
　　“这——”罗胜双欲言又止。
　　“胜双，你赶紧走吧。”罗胜利冲弟弟摆了摆手。
　　见胜双的车走远了，罗胜利回过身来问道：“子喜哥，你又去药大雁了？”
　　“啊，又药了一次。嘿，这次药死了十五只。过一会我给你提两只来，这东西就是比咱自家养的鸡、鸭好吃。你总照顾我，我也没啥好东西可谢你的，正好就把药的大雁给你拿两只来吧。”
　　“子喜哥，你知道吗，大雁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这样做是犯法的。真要是让自然保护区的人知道了，还不得把你给逮起来。”罗胜利没好气地说道。
　　“嗨，偷着药，谁知道。”李子喜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子喜哥，你咋这么犟呢！咱既然在自然保护区内种地，就得遵守保护区的规定。这是制度，哪能说是随随便便就不遵守了。要是都这么药下去，那大雁还不得绝了根啊！”
　　“胜利，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不药了还不行吗！”李子喜见罗胜利想急，赶紧认了个错。
　　“哥，别人我不管，也管不了，但咱这些在这里种地的就得遵守保护区的规定。要不，咱岂不和赵德胜他们是一路货色了。”
　　“是，是，是！”李子喜讪笑着离开了罗胜利的院子，边走边在心里说，“神经病！你以为你是谁？啥也管！我还药定了，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正当李子喜去麦子地里捡拾被他药死的大雁时，两个早已在此等候他多时的自然保护区的管理人员将他扭进了藏在一片芦苇之后的吉普车里带走了。恰巧，在这一晚上，出去躲藏多时的李夏和纪二虎回来了。娘俩一见面，李夏便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孩子，你可回来了，娘都快想煞你了。”李子喜的老婆擦了擦眼泪说道，“孩子啊，站好了，让娘看看。”
　　李夏顺从地站了起来，极不自然地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夏啊，孩子都已经出怀了，这可咋整啊？”李子喜的老婆担心地说道。
　　“大娘啊，我和夏这次回来就是想和我大爷商量商量结婚的事。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纪二虎站在一旁说道。
　　“唉，也不知你大爷是咋想的，前几天你大姐和她对象来商量结婚的事，你大爷也没表态。”
　　“我姐的对象？娘，她找的是谁？”李夏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是和她原来在一个学校的那个体育老师赵大海。”
　　“赵大海？”李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他，前一阵子你姐姐调动之后，他也想法调了过去，仍然追着你姐姐不放。唉，你姐姐出了那事后，人家不嫌弃她就不错了。听你姐姐说，他对你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噢，是这样啊。”李夏不再作声了，她默默地抱起了刚刚睡醒的添乐，使劲地亲吻着他那红扑扑的小脸。“娘，我爹呢？”
　　“他捡大雁去了，这阵子他没少药大雁。”
　　“药的雁在哪了？”李夏问。
　　“卖到海滩管理站上去了，那里收，五十块钱一只。”李子喜的老婆说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这时候了，他咋还不回来。莫不是药的大雁太多，他弄不过来？二虎，你到咱的麦子地里去接接你大爷。”
　　“好，我这就去。”纪二虎说完敞开屋门走了出去。
　　星光下，空荡荡的原野上一片苍茫，除了晚风吹动芦苇所发出的一阵阵沙沙声和抽油机的转动声外再没有任何声响，哪里还有李子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