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第41章

　　就这样，在关望的期盼中，这一年的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接着秋天还有冬天眼巴巴也看着过去了。但是他依然未能如愿进入市委常委，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岳父答应了，岳母也说她给他操着心哩，但是到第二年的春节过后，仍然不见有任何动静，期间他也少不了隔三差五跟妻子一起去妻子的娘家探望二老。兴盛小区在市委大院东边，岳父家所在的锦绣小区在市委大院的西边，两个小区距离市委大院都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每次去妻子家关望都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说心里话，他还是满腹心事，只是这些年在官场上明争暗斗，已经使他特别地善于伪装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欧洲生物学家达尔文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自然中有一种生物俗名叫“变色龙”，这种生物算得上是自然界善于伪装自己的大师了。人虽然为人，但是也是动物，所以达尔文总结的精辟的自然法则也同样适用于人类。俄国作家契诃夫写过一篇用中文翻译过来名为《变色龙》的小说，小说中的主人公就是跟变色龙一样的角色，照这篇小说反映的主旨来看，不但俄国的官场上官员会扮“变色龙”，比较起来，有着上下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自古至今官场上也不乏“变色龙”那样的官员。关望每每记起中学时学过的俄国人契诃夫写就的这篇文章，就会隐隐一笑。适者生存嘛——都是世道逼的。
　　然而要做变色龙式的人，还得有耐心。关望的耐心连他的岳父市委书记马向前都自愧不如。好个关望，一年过去了只在他女儿面前提过想进市委常委的念想，竟然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向他表露过这方面的一丁点心迹。世事无常，历史的机遇常常垂青的是有准备的人。对于关望来说熬过来年正月，直熬到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三月底，机遇终于垂青了他，他被选拔补充进了清水市市委常委，如愿以偿成了清水市权力核心层成员。这一年他三十四岁，作为年龄最小的市委常委委员，他发展的潜力是巨大的，因此也特别引人注目。比他年龄长点的市委常委委员是四十四岁的主管全市公检法工作的副市长文帅，他俩的年龄相差整整十岁。先入者为主，相比之下文帅在官场上的势力远比关部长强大得多，即便成了市委常委委员——清水市权力核心层成员，关望依然还只属于弱势群体。更何况今非昔比，现在的文帅同时还兼任着清水市司法局局长一职。人比人气死人，对于关望来说，文帅多兼一个拥有实权的职务，无疑让他气愤不过，要追究其中的原因，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红颜知己和他的副手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杜晓晨了。杜晓晨的父亲杜正，曾在清水市阳光区区长任上，因检举时任阳光区区委书记文帅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罪行而被跟文帅沆瀣一气的官僚们迫害致死。时至今日，憋了一口气、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要给父亲报仇雪恨的杜晓晨，在认识到自己是个女人难以在官场上有更大作为的前提下，她就把替父报仇的重担巧妙地转嫁给了初恋情人关望。说实在话，她现在和关望也依然是“情人”关系，只是跟大学时代不同的是他们之间现在的这种“情人”关系已经触及到了传统人伦道德的底线，应该受到道德的谴责。不过他们行事诡秘，还一直不为外人知晓，从而也就免去了不少闲言碎语。就因为跟杜晓晨的关系非同一般，才使得关望一直以来把杜晓晨的事当自己的事来办，她仇恨文帅，不用说他也就把文帅当敌人看待了——迟早都在谋划着欲置其于死地，只是困于没有机会。
　　好了，再说关望。他的加入，使清水市市委常委委员由原来的七人暂时达到了八人，这样一来也许会有人问：那么八个人不是给民主集中制的执行带来麻烦了吗？一旦清水市在市委常委会议上表决重大决策时出现正、反方各四个人支持怎么办？这一点其实不用外人担心，对于清水市市委书记马向前来说，这倒不是个问题，因为当前八个市委常委委员中有一位年龄最长者——也就是关望的前任，原清水市市委宣传部部长汪清才。前面说过，关望之所以能调到市委宣传部当部长，多亏当时准岳父马向前从中做了手脚，找了个碴免去了老部长的市委宣传部部长职务。马书记这样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老部长给准女婿腾出位子而已，说心里话，马书记对自己的这种家长作风当初也很不满意，以至于到今天心里总还是结着疙瘩。好在老部长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对于那次市委紧急召开市委常委会议他因迟到五分钟，而当场被市委马书记在常委会议上撤去他市委宣传部部长职务的处罚并不计较，这种精神反倒使市委书记在以后对他肃然起敬起来——也就是在这种情感基础上，马向前才不好意思再撤去老部长的市委常委委员职务了，致使得以保留至今，并且还得再保留两个月——老部长到今年六月份就到了退休年龄，该衣锦还乡去安度晚年了。这样一来，市委常委最多熬到今年六月底就会又重新恢复传统的七人，这对于民主集中制制度在清水市的落实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因为常委会议上再也不用发愁决定重大决策的时候，正、反两方面实力出现均衡给决策工作带来被动。
　　话说回来，百密总有一疏。对于马向前来说，在提拔准女婿的事上，诡诈之余他也表现出了急于求成的漏洞。他免去老宣传部长的宣传部长职务而没有免去他的市委常委委员资格，实在是一件弄巧成拙的事——这不是明摆着公权私用有意要整治老部长吗？针对因召开市委常委委员会议迟到这一由头来说，马向前当时应该就地免去的是老部长的市委常委委员资格，而不是宣传部部长职务。他的这种阴差阳错的做法，不排除给同僚们落下了话柄。
　　即使关望的实力还没有文帅强，但是对杜晓晨来说，部长进入市委常委，无论如何也是值得庆贺的事。放眼长远，杜晓晨对关望在仕途上充满了无比的信心，无论是能力还是魄力，他都是出众的。杜晓晨含着泪，夜里睡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听着在地板上搭着地铺跟她分床而睡的丈夫的鼾声，她心绪纷繁，老是翻来覆去想着关望。也就在一个星期六的清晨，杜晓晨一起床就到卫生间压低声音用手机给还在拥着妻子沉浸在温柔乡里的关望打了个电话。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关望接通了，杜晓晨欣喜若狂，明显他是早有准备的，似乎等不及就接了她的电话。这是他俩来清水市之后的第二次约会，前次约会是在汉水乐园，记忆都模糊了。电话里关望只“喂”了一声，杜晓晨就心领神会，赶紧轻言轻语对他说了一早出外游玩的时间和地点，多余话不用再说了，他俩之间心有灵犀一点就通，听到关望言语含浑地应了句“好的”，她就果断地挂断了电话。接下来她开始洗漱，并且还刻意把一整套化妆品从睡房拿到客厅来用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相思苦，相思令人老。跟性格怪癖绵软的郝阳生活在一起，杜晓晨可谓是苦不堪言，如今结婚都快一年半了，但是郝阳竟然还一如既往地夜夜搭地铺独自睡着。他似乎天性就患有性冷淡症排斥女色，对妻子这位当年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之初在清水市天上人间娱乐城当舞女时有“冷血艳后”之称的美人儿竟然熟视无睹。杜晓晨因此也只能苟且生活在市长家，强壮欢颜跟丈夫过着日子。
　　婚后，为了给儿子儿媳一个独立的生活空间，郝市长老两口欢天喜地地给儿子小两口买了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复式房子，让小两口单独另过了。贵为一市之长，又作为一家之主，郝水清不会不熟悉独苗儿子的性格，然而面对天性软弱的儿子，精明强干的郝水清一直以来也都无可奈何。曾经为了儿子的身心健康郝水清老两口采取过多种办法，包括高薪聘请心理医生来家里对儿子进行专业的心理治疗，但是方法用尽，手段使完，收效却甚微。也就是出于对儿子未来生活的考虑，郝水清从一开始给儿子择偶就希望给儿子找一个在人际交往中能吃得开的女子，以便提携儿子把日子过下去，在见到杜晓晨之前他还不敢奢望给儿子找的对象会是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等见到杜晓晨，在短暂的接触中，他心中窃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果能把这个叫杜晓晨的年轻貌美、朝气蓬勃、说起话来口齿伶俐，逻辑分明，并且还怀揣重点大学文凭的女子撮合给儿子做媳妇，那简直再理想不过了。虽然郝水清当时也想过，儿子根本就不能和杜晓晨配对，但是是人也都会有虚荣心，他并没有考虑太多，事情要是成了，以后在人前，他们郝家也就不会丢人现眼，反倒因为杜晓晨是个人才，还会给郝家增添不少光彩呢！光耀门庭的事谁不想做啊！即便郝水清是副市长乃至市长，还不都一样？也就是基于这么个心愿，当时还只是常务副市长的郝水清就公权私用，把杜晓晨从市政府秘书办调到自己常务副市长办公室让她做了办公室秘书和副市长助理。对杜晓晨来说那一步可谓是一步登天啊！但是对常务副市长郝水清来说，他并不知道他的这种做法侵害了他的同僚，职权比他低一点的主管全市文教卫生工作的副市长贾正君的利益。然而，面对不熟悉内情硬生生把自己喜欢的“冷血艳后”从身边夺走的大权在握的常务副市长，贾正君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眼巴巴看着杜晓晨跳槽离他而去。
　　从此，脱离了副市长贾正君的纠缠，受到常务副市长郝水清赏识的杜晓晨，在准公公全力以赴的呵护和关照下，开始正式步入仕途，并一路平步青云，使她在三十岁出头就当上了清水市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成了一名中层干部。这对杜晓晨来说应该知足了，然而源于要为父亲报仇，使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的信念，但是鉴于女人难在官场上发展的国情，不得已而为之，她就转而费尽心机扶持起了初恋情人关望。既然官场给一个女流之辈人为设置了不少制度和世俗方面的障碍，杜晓晨深思熟虑之后认为，与其劳力伤神攻坚克难，还不如一门心思在背后支持关望往上攀登，他们之间谁跟谁呢？虽然不是一家人，但是实际上她跟他都心明如镜，他俩才是最般配、志趣也最相投的一对。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忠诚，不是夫妻胜似夫妻。所以她也就心无旁骛地一心想要效忠他，为他受再大的累、吃再多的苦，她总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
　　这天是星期六，杜晓晨穿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走出那个装修的富丽堂皇却让人压抑郁闷的家，背着装着不少吃食的旅行包来到大街上，目睹熙熙攘攘的人流，耳闻街市上纷乱的喧哗，不幸的婚姻所带给她的阴郁的心情开始变得快乐起来。乘上出租车，想到十多分钟之后，就要跟心爱的人在北郊街口相见，然后一起再搭车去龙涧潭游玩，她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容光焕发，感觉身体都有些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