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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生活的样子

作品名称:夜风吹      作者:玄鉴      发布时间:2017-12-22 20:07:04      字数:5443

  华姐踉跄地站起来,我扶她去了洗手间。她晃动着身子,坚持要洗脸卸妆。我听到她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又去洗手间把毛巾弄湿,把洗面奶挤到毛巾的一角给她擦拭了妆容。她清秀的脸,皮肤光滑,眼角有了细纹。三十五的年龄,也该有几道细纹了,我不由叹了口气,为她解开文胸,盖上毯子。
  客厅里,肖总站在窗前,听我过来,回头说:“天不早了,你是在这里还是我送你回去?”我说:“我在这里。”他拿起手机和皮包和我说了声“早些休息”,走了。
  收拾完客厅和厨房,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关上不明亮的灯。宽大的落地窗外灯火依旧通明,高楼上的霓虹永远都那么欢快,已是深夜,全无睡意。
  他们原来是同学,按照华姐的话语,华姐的老公也和他们是同学,不禁为自己以前胡乱的猜测感觉害羞。看到一个被敬重的人,软弱地哭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 
  第二天早上,刚过五点,阳光洒满了大半个客厅。华姐脸上覆着面膜,坐在窗前的飘窗上修剪指甲。她嘴里跟着轻柔的音乐,一起哼着。那是舒伯特的《小夜曲》。看我起来,她笑着问我睡得好不好。我说还行,空调很舒服,睡到自然醒。我问她睡得好不好,她说很好。
  今天是周六,休息,我要去姑姑家度过一天。这是姑姑定下来的规矩。她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虽然严厉,没有母亲的慈爱,我心里知道她对我的好。姑姑在市宣传部里做一个部门的处长。这份工作是她帮我物色的。
  天热得厉害,我先回到三道街的出租屋。出租屋里,闷热潮湿。这是一间彩钢瓦板做成的房子,房东在原有的房子上,叠加出来的二层楼房。
  和我一起住的小凡正在吃早饭,浓香的东北大米的味道和她身上刚喷过的香水味道让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异常复杂。她对我笑着说:“昨晚去哪了?我都快成烤红薯了。”
  我告诉她以后还是少开门睡,对面是一对小夫妻,正面是两个大男孩,还是注意些安全。她“嘿嘿”笑着说没事。她很喜欢笑,好像世界上没有烦恼和痛苦。她比我先来这里居住,我是看她发的合租广告过来的,因为她的笑容,我选择了这里。
  我去楼下的水龙打了水,洗了脸,换上一条蓝色牛仔短背带裤和白色T恤衫。身上的汗水顺着身体向下流,才早上六点钟,天气就这样歹毒。我擦着汗告诉她,今天要去姑姑家,晚上不一定能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姑姑正在把衣服放洗衣机里,看着我说:“桌子上刚买回来的油条,你姑父打了豆浆,你去倒出来凉凉,鸡蛋也拿出来。弄好了,给奶奶先端过去吧!”姑父去晨练了,自从退休后,就爱好上了练剑。
  我去厨房盛了豆浆,拿了一个鸡蛋端给奶奶。奶奶是姑父的母亲,82岁了,除了腿脚不灵便,精神十分矍铄。她平时喜欢戴着老花镜做绣花鞋垫,她不喜欢女孩,所以对于姑姑生了个女孩的事情,三十年来和姑姑的关系一直不和睦。她也不喜欢我。看她正低头剪着鞋垫样板,我叫了声奶奶,她从老花镜片的侧缝里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又到周六了?人老了,日子不禁过了。”
  我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转身要走,她叫住我说:“我给你做了一双鞋垫,你拿着。是37的吧?”她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包花花绿绿的线,扒拉了一会,递给我一双牡丹花图案的鞋垫。我说了“谢谢”,她没有回我。
  刚收拾好饭,姑父练剑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今天是个桑拿天,太热了,太热了。”姑父边说着边放下剑。那个男人不是肖总吗?姑父对姑姑说来客人了,姑姑出来热情地说:“肖斌,今天怎么这么早?没吃早饭吧,正好买的油条。”
  肖总笑着说:“我今天也去公园走了走,遇见王局,就跟来蹭饭了。”我赶紧去了厨房,姑姑进来说:“冰箱里还有几个小笼包,你用微波炉热一下,一会端过来。正好介绍个人你认识下!” 
  我低头来到餐桌前,叫了声“姑父”。姑父答应了一声,示意我坐下吃饭。姑姑介绍说:“小秋,这位客人可是贵客。你的工作就是肖总给安排的,赶紧谢谢肖总。”我抬头看着他说了声“谢谢”。
  他微笑着看着我说:“这个姑娘确实不错,文采飞扬。还得谢谢田处当时的推荐!”姑姑和他寒暄了好一阵,总之就是让他好好提拔看顾我,还说有合适的对象要给我物色。
  我觉得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豆浆都要凉了的感觉。吃完饭,姑父和肖总去书房下象棋去了。姑姑让我收拾桌子,她要去菜市场买些菜和肉回来,中午姐姐和姐夫来吃饭。姐姐是姑姑的女儿,在实验小学做语文老师,姐夫在工商局工作。他们结婚三年了,姐姐刚怀孕四个月。
  姐姐和姐夫十点半就来了,姑姑让我去客厅和姐姐说话,自己在厨房忙活。我把西瓜、桃子、葡萄洗出来,放在客厅。其实我和姐姐没有多少话要说,她和姐夫买来了很多东西,有一半是她自己喜欢吃的。我和他们打了招呼,姐姐的肚子能看出来高了很多。
  她招呼我坐下,看起来非常开心。姐夫话很多,他拿出一袋核桃用手一个个捏着,欢快地说:“这个核桃就是好,这皮真薄,一捏就破了,多吃些,让我儿子更聪明。”
  姐姐不高兴地说:“谁告诉你是个儿子的,女儿怎么了?女儿你就不要了?”
  姐夫陪着笑脸说:“女儿我更喜欢,长大了和你一样漂亮。”
  姐夫看着我问:“秋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他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的腿。姐姐告诉他赶紧去给奶奶送蛋糕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姐姐。我翻看着一本《瑞丽》杂志,是去年的。姐姐靠过来,关心地问:“秋儿,你工作还行吧?”
  我回答还可以,她又问:“处对象了没?”我回答没有。她今天格外热情,在以前我们周六的聚会,她都是和姐夫聊发型和衣服,尤其喜欢《瑞丽》杂志上的那些品牌和搭配方案。
  在我看来,她穿的衣服价格都很贵,但是并不十分适合她。她身材略微肥胖,穿上一些紧身的衣服,人越发显得粗矮不精神。她摸着我的牛仔背带裤说:“这是什么牌子的?手感还可以,不过太短了,女孩子要穿得稳重些,尤其你还没有对象。”
  我看了她穿的裙子,虽然肚子大了点,把衣服的宽度拉大了,但是长度也就刚好盖过屁股。我告诉她,这衣服是在商品城买的,没有牌子。她立马去她的房间找了几套以前的衣服给我,说是都是牌子货,如今怀孕了,估计以后穿不着了。
  姐夫正好过来,他拿起一件桃红色连衣裙,可惜地说:“亲爱的,这套衣服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瘦了,你不听,就穿过一次吧!”
  姐姐说:“是呢,三千多呢,我看秋儿穿应该正合适。快去试试去!”姐夫也催着说快去试试去。我说:“我不适合很靓丽的颜色。”姐姐忙说:“对,对,舅舅、舅妈还没过三年忌日,那你穿这件白色的吧。这件也很贵,我穿过几次,但是白色太显胖了。”
  姑姑这时正好叫我去厨房,我立马起身去了。姐姐忽然开始关注我,我非常不习惯,我也不喜欢姐夫每次来不规矩的眼睛。
  我听见姐姐生气地说:“看什么看?别惦记,惦记也不是你的。”姐夫说:“我就是觉得,她长的麻杆似的,能生出孩子来?”姐姐好像“扑哧”笑了。
  午饭很丰盛,姑姑做了十个菜,鱼和虾是姐姐最爱吃的,放到了她的面前。排骨和红烧肉是姐夫爱吃的,放到了他的面前。姑姑示意我去叫姑父吃饭,姐姐忙站起来说她去!她和肖总看起来很熟,两个人热情地问候着。
  大家落座,我挑了几样奶奶爱吃的给她送了过去。姑姑说:“还是秋儿心细,老是想着奶奶。”
  姐姐噘嘴说:“奶奶不是不喜欢我吗?她喜欢谁就让谁送饭呗!”姑父瞪了姐姐一眼,忙招呼肖总喝酒。
  姑父和肖总谈起了市场经济的不景气,生意不好做。突然谈到了我的父亲,姑父说:“秋儿的爸爸,那真是做生意的料,当年白手起家,推一小车在镇上卖糖球。”
  姑姑接着说:“他胆子大,也能吃苦,他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唉!不说了”
  肖总说:“我们小时候把他当偶像,长大了像他一样有出息。确实是一个有能力、也有爱心的人。”我看着他说:“你认识我爸爸?”姑姑抢着说:“秋儿还不知道是吧?肖总是肖家村(与我们村只隔一道山梁)的。”肖总点头微笑!
  这个话题大家都没有再说,吃完饭。肖总走了。
  我虽然极不喜欢在这样的氛围里吃饭,但是相比较于我在这里居住的那一年里的光景,我觉得我可以很轻松地接受现在。吃完饭,我可以自在地回到我的小窝里,那里没有空调、浴室、沙发,却有自由的空气。
  故事到这里,很有必要和大家交代下我的身世和经历。
  我的家在这个城市的一个小镇上,父亲很早经商,在镇上开了三家手套厂,一家加油站,一家超市。母亲是个温顺的女人,父亲做什么决定她都会同意,他们很相亲相爱。
  在外人看来,我们家是幸福的、富足的,唯一的缺憾应该就是父亲没有一个儿子继承家产。父亲从未因为我是个女孩心生懊恼,假期他送我来城里学习舞蹈,给我的房间做了一个很大的书橱,里面摆满了他认为女孩该读的文学书籍。我最早读的书是:《山海经》、《老人与海》、《论语》等。他也喜欢读书,经常在闲暇时陪我阅读。
  在我上大二的那年,家里好像发生了霉运一样,父亲的工厂经营出了问题,手套销售不出去,堆积如山。加油站政府责令迁出热闹的市集。
  在我上大三的冬天里,放假回家,发现家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手套厂的职工干的。大四的那年,6月16号,我接到了姑姑的电话,等我回家,看到的是加油站被夷为平地,我的父母葬身火海。事故调查了很久,他们猜测说父母是自杀。我不相信,他们不会丢下我自己一个人。最后的定论是意外爆炸事故。
  悲痛到了极限,眼泪像干涸的河,流不出眼眶。我意识恍惚,完全陷入一种梦幻里,我在事实和虚幻中极力地寻找我要面对的那部分。
  姑姑和姑父处理了所有后事,把我带到了她的家里。起初我疯狂地在她家里嚎啕和疯癫了些日子,慢慢地我接受了我已经没有家了的事实。生无可恋是当时我存在着的状态,姑姑每天守着我,那时姐姐虽然嫌弃我住在她的房间里,但是看我可怜,并没有表现出不满。
  人有本能地活着的精神,尤其姑姑告诉我,我是田家唯一一根香脉的时候,我也竟然有种使命感地认为自己要好好活着。虽然我努力地活着,有时还为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感动,但是我不知道活着的快乐该是什么样的。
  时间让失去变得理所当然,因为生命就是这样的轮回。当执着的事情变得不再执着,那些本不在意的东西,就会映入眼帘。我发现姐姐那次回来很不开心,她在厨房冲着姑姑喊,她的首饰不见了。我还发现奶奶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好,她说我命硬,和父母犯冲,她害怕看到我,怕我会影响她的寿命。姑父没有什么态度,姑姑在中间一定是左右为难。
  我算了算时间,在姑姑家快住了一年了。这些日子,除了伤神难过,就是看书来打发日子。伸了伸胳膊,有些僵硬,我必须去晒晒太阳,给自己补充足够的钙质。
  出去找了房子,还去找了工作。第一天出去,回来的时候,姑姑抓住我的手,哭了起来。她以为我想不开干傻事去了,还打了电话给了我家的邻居,差点就报警。
  我告诉姑姑我要找工作,姑姑很开心地答应了,说找工作的事情她给办。在一个周后我就去了杂志社上班了,再一个周后,我就匆忙地找了三道街的出租屋。姑姑不同意我出去住,在我的一再请求下,她答应了,并把处理加油站事件中的钱给了我一部分,她说卡里共10万元,她先给我5000用,卡放在她那里保管,等我出嫁的时候当嫁妆的,至于手套厂的厂房都处理后给工人发工资了。
  现在我唯一的家产就剩父母的那栋三层楼的房子。姑姑给我讲完这些事情后,又告诉我,以后每个周六必须回来住一天。看到她花白的头发,渴盼的眼神,我点头答应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姐姐坐在了我的身边,手搭在我的肩上,这感觉并不习惯。往常的周六,她都是吃了饭就走,今天还在这里,并且还和我这么亲近,心里有些疑惑。我站起来说要去帮姑姑刷碗去。
  她笑着说:“小秋,让我妈弄行了,我有事和你说。”姐夫在对面沙发上坐着,翘着二郎腿,拿着遥控器看电视。她拉着我的手,我坐下来,看着她。
  她娇笑着,从未有过的甜蜜笑容。她说:“秋,我和你姐夫给你物色了个对象,今天晚上过来,你看看。”我说我不急,现在不想找。
  姑姑收拾完厨房,手里拿着几根黄瓜过来,笑着问:“你给你妹妹介绍对象?这还像个当姐姐的,知道给妹妹操心了。对方是干嘛的?你同事?要是你同事那还是不错的,现在当老师很吃香。”
  姐姐不说话,姑姑一个劲问是不是,到底是干嘛的。姐姐吞吞吐吐地说:“是李宏他二姨家的表弟。”姑姑直接把黄瓜摔地上了,我吓了一跳。李宏是姐夫的名字。姑父从书房里出来问怎么了。
  姑姑大声说:“王小菲,你怎么想的?你糟践自己的妹妹?还有李宏,这是不是你的主意?你那表弟是个智障,你不知道吗?”姑姑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声音过大,咳了起来。
  姐姐也不示弱地说:“人家三套房子,父母都在政府部门工作。我还不是为了她?她现在除了长得漂亮,还有什么?人家都说了,可以把一套最大的房子过户给她,还可以让她去政府部门工作。这对她不是好事吗?凭她自己能有这些东西?”姐姐说着哭了起来。
  姑父坚定地说:“小菲,这事最起码你要尊重小秋的想法,今天就到这里,你和李宏回去吧!”姑姑低声说:“赶紧走吧,你妹妹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姐夫拉着脸说:“好心当了驴肝肺,小菲咱走。”姐姐摸着肚子,哭着走了。
  给姑姑家带来的不和睦,我很自责。我开导姑姑说:“没事,姐姐并没有恶意,也是想我有个好归宿。别生气,至于我的人生大事,我自己来解决。”姑姑攥着我的手,紧紧的,我想她是想念我的父亲了。
  烈日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走在小区里的树荫里,看见树上的蚂蚁在忙碌地穿行。这卑微的小生命,不是也努力地活着吗?小区外,没有绿荫的庇护,无从躲闪烈日的曝晒,我把头发披散开,虽然闷热,却似乎遮挡了部分被炙烤的部位。
  公交车上,拥挤的人们,前胸贴着后背,汗水打湿了衣服,腋臭味弥漫了狭小的空间。我的心里有了坚定的东西,它像是生命的源泉,像无尽的能源冲入了风箱,要启动旋转的阀门。我在街上买了一个西瓜,买了两份凉皮。我要和我的室友小凡,分享我仅有的这份欢乐——好好活着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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