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孙科长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也来到了一所。张子韫还躺在床上，用一个被子角盖着肚子，似醒非醒的闭着眼。刘东强看到孙科长走进来，马上从斜躺着的床上站起来，顺便拍了一下张子韫的脚。
　　“哈哈，张子韫，我就知道你中午又喝了酒，是不是又贪杯了，醉了吧？你要是能哪一餐有酒喝而不喝醉，我就奖你三百元钱，都上班了，还在睡。”孙科长是个快嘴婆，一边说着还一边打着哈哈。
　　“哎呀，我们孙科长来了。中午来那么多客户，都是老熟人，我不喝不行啊，客户不肯放过，罗书记有糖尿病，喝不得，小刘又滴酒不沾，只好我来舍命陪君子。没事，我就躺一下子，你进来实际上我都晓得。你问小刘，事情都安排好了，孙科长你就尽管放心。”
　　张子韫也特别会说，跟孙科长有一比。在刘东强看来，是真的有什么样的科长就有什么样的科员。
　　正说着的时候，汪梅兰也来了，而罗书记下午不过来，直接到办公室去，这里就由孙科长负责。
　　整个下午就来了六个客户来报到，都是贵州铜仁地区的，也是老客户，张子韫都认得，把名报好后，就把他们安排到房子里去休息，到吃晚饭的时候，再去叫他们。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载满客人的两辆公交车驶入一所，只见唐经理、罗书记和各业务科室的科长陪着七十多个客户走了下来。由于大部分客户都还没有办理报到手续，刘东强他们一下忙得不得了，孙科长，汪梅兰也都帮着登记，罗书记看着人实在多，就把业务科一些人叫过来，要他们安排一部分客户先到餐桌上坐着，由他们替客户去办理报到手续。
　　等到把所有客户的报到手续办理完以后，经过核对，钱帐对得起，纪念品发放没有出错，走出房间，外面已是华灯初上，餐厅里还有两桌在喝酒。大部分客户都已经吃完饭，回到房间里休息了。
　　此时刘东强的肚子也有点咕咕地叫了，孙科长她们也终于吐出一口气，今天的报到还算顺利。每次站里开供货会，报到这一天都是会务组最忙的一天，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尤其是用餐，不计划好，人数报多了就让浪费，报少了又会怠慢客户，那站领导是要批评人的。
　　汪梅兰早就给餐厅打过招呼，留了一桌，给会务组的工作人员和其他赶不上晚餐的人员，基本上也是满满的一桌。
　　张子韫就是喜欢喝酒，反正是晚上没什么事，他就劝起酒来。
　　罗书记早被唐经理请去陪酒，所以加上刘强东，业务科的张文平等只有六个男的，张子韫要求每人都要喝，为百货站的秋季供货会成功举行，多干几杯，一醉方休才行。
　　“孙科长，今晚你怕也得喝几杯，这次供货会来了这么多客户，是好事啊，大家都要喝几杯。”
　　“要得，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喝，我批准。”
　　张子韫要刘东强也把酒杯端起来，先大家一起喝三杯润喉酒。
　　“小刘，你要想进业务科，那今晚你就得跟我把酒学会，你看，我家门，张文平就是能喝酒，来百货站两年不到，从一个门市部就跳到文体照材科跑业务了，得喝酒啊。”
　　刘东强只得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平常不喝酒的孙科长还真看不出，跟每个人喝了一杯竟然脸都不红。女人啊，要么不喝，要么就喝得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汪老师，我晓得你以前是老师，文笔好。在站里办公室，就你的材料写得最好，我敬你一杯，要是看得我老张起，你就喝了。”张子韫也喝得脸都红了。
　　“当不得，当不得，老张，该我敬你啊，可我真的没有酒量，我喝一小口，表示感谢，你也辛苦了。”汪梅兰确实喝不得多少酒，但只要有人来敬她酒，她都是礼貌地喝一小口，表示感谢。
　　“好，按汪老师讲的喝，我先干为敬，你就随意。”说完，张子韫端着酒杯，仰口一倒，嘴巴“啾”的一声，脸皮一皱，眼睛一眯，手拿倒着的酒杯，亮给大家看。
　　汪梅兰站起来，端着酒杯，轻轻地吮了一小口。
　　“孙科长，我也敬你一杯，我都有点晕乎乎的了，但孙科长这一杯，就是喝完马上趴到桌子底下去，我也得敬。”
　　孙科长知道张子韫好酒，就想今晚把他灌醉，也好以后让他记得不要太贪杯。
　　“老张，今天会议开得这么成功，唐经理很高兴，表扬了我们后勤组。今晚为我们百货站的红火生意，我们来喝个月月红怎么样？”
　　“好，就是要月月红，生意月月红火，好！”张子韫最喜欢有名头的喝酒，能即为公又为私喝酒，难得咯。
　　刘东强又从房间里拿出一瓶酒，大家都看着他们两个人喝。张子韫喝得痛快，孙科长喝得还痛快些，喝进嘴里，滴酒都没有漏出来。
　　“不急不急，你们两个吃点菜。”汪梅兰把圆桌转了一下，劝他们吃点菜再喝。
　　刚喝完第六杯酒，张子韫就软趴趴地往桌子底掉了下去，而孙科长脸上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看到张子韫醉倒在地，她和汪梅兰赶忙要刘东强和张文平把他扶到房间去，虽然平时也知道张子韫经常喝醉，但还是吩咐刘东强观到老张的场，万一情况不对，就给送到地区第一人民医院去。
　　喝醉了的张子韫，躺在床上，倒安静很多，似乎只有在醉乡里，才是他静好的岁月时光。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家去了，来开会的客户也均安排好住宿，刘东强被安排在一所值班，一边照护着张子韫，一边不时解决住在这里的客户前来反映的问题。
　　刘东强的酒量不是很大，由于平常酒席上不端杯，在百货站其他人的印象中，他是不喝酒的。看起来文质彬彬，有点文采，性子内向，不喜欢热闹，是个低调得再也不能低调的人。床上的张子韫不象中午那样打鼾，看起来他呼吸细匀，脸上泛着油亮，红晕渐渐淡去，身子直躺着，一动不动。
　　第一次看到白色的浴缸，刘东强觉得档次好高，相比小时候在木盆子里洗澡，泡在浴缸里简直就是过上电影里资本家过的生活。忙了一整天，身上一擦就是汗泥一层层的，躺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闻着香水沐浴露的香味，身心一下就轻松下来。
　　刘东强就这样闭着着眼睛，泡在舒适的浴缸里，白天的忙碌，身上的浓烈酒味，似乎都被这满缸的热水泡了出来，让刘东强感到非常舒坦。
　　张子韫到半夜一点钟的时候醒了，脸色也恢复正常，看到刘东强还没有睡，就问他怎么还不休息？
　　“老张，昨晚你被孙科长喝醉了，你真的不知道孙科长的酒量有这么大？”
　　“昨晚我醉了？不会吧！我看到的是孙科长被喝趴下的，我随后才醉的。孙科长来后勤科几年，在饭桌上可是从来不摸酒杯的，唉，真的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
　　“真的是你醉了，孙科长没有一点事，她走的时候，还特意安排我在这里守着你，怕你出事，你醒来就好，我也要休息睡觉了。”
　　“今晚那还真的要谢谢你，你睡吧，我也洗个澡就睡，明天还要早点起来，去餐厅安排客户的早餐。”
　　“汪主任已经把明天的三餐都安排好了，我们早餐只要打好招呼，清点一下人数就可以，睡觉吧。”
　　怀鹤地区百货站这一届的秋季供货会开得很成功，开出的货单远远超出往年任何一届。唯一不满意的是现金成交额有点略微下降，零售客户付现款的多，但大部分县级批发客户都不是付现金，而是货到付款，或是货到后一个月、两个月以内再支付货款。都是老客户，老交情，面子都还是有的，业务科的人得卖给他们。
　　自从武陵商业大厦上马以后，张惠民就感觉到站里资金比原来紧张了许多，因而这段时间，他既要保证武陵商业大夏项目的资金拨付，又要保证各业务科为秋季供货会准备货源所需要的资金。从结束的供货会来看，资金回笼没有当初预想的那么理想。然而来站财务科报付款计划的太多了，光唐经理签字批准拨付的付款单就压着很厚的一坨，并且都是货物行销且量也大的厂家，业务科长交过来的时候，一再说，不能拖，再拖，人家就不发货，那就会影响他们科里年度经营任务的完成。
　　上半年，怀鹤地区工商银行已经给站里放贷六百多万，加上以前多年累计，百货站已经从地区工行贷款近一千一百万元。应付的银行利息站里都是准时给付工行，银企关系一直是融洽的，双方也都满意。上半年的贷款本来是七月份就安排好偿还，由于武陵商厦项目的开建，就把一部分用于还贷的资金挪用于该项目。贷款不能及时偿还，这在百货站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张惠明，鞋帽科朴大嘴和钟缝科的武聋子他们送过来的那几个厂家的单子付了没有？”唐经理把张惠明叫到经理室，询问着货款拨付情况。
　　张惠民把站里的资金和款项拨付情况，以及资金安排计划详细地向唐经理做了汇报，也把资金缺口以及自己的应对办法简单地说了说。
　　“唐经理，我看我们是不是约一下王行长，请求他们再支持一下，能不能再给我们百货站贷一点款。”
　　“银行那边要想办法，给他们多汇报，争取他们的支持。我看，业务科室这边也要给点压力，供货会也开完了，都呆在办公室干什么？明天就要业务科的财务人员和业务员下去，都给我去收款，可以提点成，奖励一下，人手不够，就到行管科室抽调，你去安排。一定要在月底以前，把这个缺口补上，不能拖的货款就一定不要拖，不然会影响我们百货站的生意。以后竞争只会原来越大，听说怀鹤市百货公司，也开始抢我们的厂家，所以我们该讲信用的还得讲啊。”
　　“好的，我下午就召集各业务科的财务科长开个会，给他们下达回款任务，我财务科的余弋萍和小张这次也安排下去收款，行管科室的刘东强和张兴红都是年轻人，我也把他们抽来，唐经理，你看可以不？”
　　“人员由你安排，站里的人随你抽调，我只想要回款，而且还要快回款。”
　　刘东强是第一次出差，是跟着鞋帽科的刘会计一起去的印江县。早晨六点多钟就赶到汽车站，怀鹤市去印江县只有早上这一趟车。乘车的人不是很多，加上他俩，还没得半车。出了车站，车子开得很慢，跟慢慢游一样。跟车卖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手抓着车门，头伸出外面，不时的吆喝着，“铜仁、江口、印江，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啊。”
　　一路喊着，一路地停停走走，将近一个小时，车子才开出怀鹤市区，车子上也基本上坐满了人。刘会计准备工作做得细致，拿了一个大旅行包，刘东强则是用一个塑料袋子装东西，一套换洗内衣和洗漱用品，简简单单。
　　进入贵州铜仁地界后，马路就变得弯多，坡陡。一会儿在峡谷里拐，一会儿又在山脊上行走。沿路都有客户上上下下，跟市内公交车一样。路上的车子不是很多，很大一节路还是毛马路。车子过后，就会扬起如浓雾样的尘灰，所以一般两车都不会紧跟着开。
　　中饭是在一个路边的店子吃的，好像是司机定点的餐馆。司机和跟车的售票员被请到里面一个小房子里吃，其他旅客则自己点菜。刘东强两个人感觉这个餐馆的菜比外面的贵，但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贵也要吃，就少点一些，填一下肚子就可以，尤其是刘东强饿得都要晕车了。
　　司机两人在这里吃饭是不要钱的，并且菜的新鲜度，量都比乘客的菜好。吃过中饭后，客车又继续往前开，可以说是见客就停。慢慢腾腾地翻过梵净山的茶叶园，摇摇晃晃地下了梵净山的山坡，到将近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到达印江县城的汽车站。
　　下了车，就有人走上来，吆喝着吃饭住宿。深夜里的印江县城，静谧、灰蒙蒙的，偶尔有一两盏路灯亮着，街上也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终究是半夜时分。刘会计熟悉的那家旅馆的门还没有关，门上方亮着一盏白炽灯，前台放着一台黑白电视，坐着一个服务员，趴在台桌上看着电视，见刘东强他们走进来，马上站起来打着招呼，给他们办理住宿手续。
　　坐了一整天的车，脸上用手一抹，就抹出一条条汗泥。旅馆的厕所和澡堂，都是公共的，在每一层的最当头。服务员给他们每人送来三个热水瓶，说晚上烧热水的回家了，要他们将就着用开水兑点冷水洗一下澡。每人的房间里，有一个塑料桶子和脸盆，看起来好像还蛮新的，到外面出差，有这么方便，刘东强感觉很好。
　　第二天，刘东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打开房门一看，住在对面房间的刘会计早已经洗簌好了，开着房门，坐在椅子里看电视。刘东强也赶忙洗一把脸，稍微收拾一下，就跟刘会计一起出去吃早饭办事情。
　　刘会计在印江有四个单位要收款，印江百货公司最多，有三万多的应收账款，朴晖科长吩咐过刘会计，找一下涂经理帮一下忙，多说说我们的困难，只要这次付了，下次可以给他们再延长一点账期。
　　涂经理看到刘会计来了，蛮客气，马上安排他公司的会计跟他对账。到中午时，就早已在外面餐馆里安排好中餐，涂经理亲自陪，加上印江百货公司的财务和业务员老覃，刚好坐满一桌。
　　中餐还是蛮丰盛，一口牛杂干菌火锅，下火锅的素菜有四五盘，一盘野猪肉，一盘兔子肉，还炒了一份酸辣鸡丁。最有意思的是，几乎每样菜里都放了酸辣椒，火锅汤里的酸味重，就是平常清炒的白菜，也放了红色的酸辣椒，这是刘东强第一次吃贵州口味的菜。
　　“刘会计是来过几次印江，小刘，你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吃酸的，有句话说的好：一天不吃酸，走路都要打偏。我们这里的人要是哪一天不吃酸菜，那一天都没有精神。”
　　“涂经理，我是第一次来印江，还请多多关照！”
　　“刘会计你是知道，我们跟你们百货站都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刘会计、小刘，要不这样，三圈见面酒也喝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喝一杯酒，就是一千元货款，喝完多少，我下午就安排多少，可不可以？”
　　“涂经理，感谢你的盛情，要得，我们今天就按照你定的规矩喝，一醉方休。”刘会计知道涂经理喜欢在喝酒的时候搞一些游戏，把气氛调热闹起来，只要把酒喝好了，拿货款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于是立马就答应下来。
　　刘东强看到刘会计很爽快地应承下来，也不敢讲什么。虽然米酒的度数低，但喝到肚子里后劲大。为了多收点货款回去，刘东强跟每个人都喝了个来回，甚至还敬了涂经理几杯。刘会计也是挨个地喝，算起来起码也有几十杯，桌上的人都喝得满脸通红的，气氛很热闹。
　　酒桌上就把货款超额地收了回来，虽然自己的身体有点难受，但能够圆满地完成了站里交给的收款任务，刘东强的心里觉得值。同时也感觉到，业务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在这种场合下，商场如战场，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真的是要拼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