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刘东强刚走出大门不远，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前几天跟自己撞车的那个公安。
　　“小老弟，我是来碰你几天好的了，你那剩下的钱也该给了吧。”公安的口气比上次要软和一些，还带着一点笑脸。
　　“我也一直想找你，把上次欠的钱送给你，一直忙。去了你外甥女上班的吉大村好几次，要么她轮休，要么他上晚班，都没有见到她，我也不是想赖，我也急着把剩下的送给你们。今天能碰到你，正好，就把这五十元钱带给你外甥女。上次是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外甥女也是参加工作不久，最心痛她那条裤子，我也有责任，不该带着人逆向骑行。算了，只要她不吵，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你走吧。”接过刘东强的五十元钱，公安向他挥了挥手。
　　“谢谢，谢谢，那我就先走一步，我还要赶到朋友家里去吃晚饭。”
　　经过这么一趟子事，刘东强早就想快点脱身，原来以为告诉他一个假单位，就可以省下几十元，想不到这个公安真的是有心，怕是在附近等他出来几次好的了。想一想，自己本来是正常骑行，后面又没有违章搭载，只是自己的速度快了一点而已，应该不要出这么多。但想到对方是地区公安局的，还是出点钱撇脱，事情拖着不结，终究不是个好事，要是他真的搞自己什么名堂，那就麻烦了。
　　刘东强赶到女朋友家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女朋友全家都在等着他吃饭。刘东强是个有事闷在肚子里的人，只要自己能够过得去，就不想给别人讲，包括他的女朋友。
　　刘东强从初中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十几年来，大部分时间是在食堂吃饭，加上喜欢长跑，因而身子单廋，皮肤有点黑，但走起路来，快而有力。自从年前，通过老乡刘安生的单位同事的老婆介绍认识女朋友鲁雪雯以来，鲁雪雯和她母亲就一直要他去她家吃晚饭，不要他再吃食堂。鲁雪雯她们认为虽然单位食堂比学校食堂的伙食要好，但味道和营养无论如何赶不上自己家里做的饭菜。
　　刚开始，刘东强觉得不太好意思，自己又没有什么拿的，有几次都不好意思去，但女朋友鲁雪雯的母亲对刘东强太好了，只要有一次他不去吃饭，就要鲁雪雯第二天打电话给他，要刘东强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不要拘束，也只是添一副碗筷，郎崽都一样。
　　刘东强已经在鲁雪雯家里吃了快一年的饭，身体变得胖了，每次同女朋友鲁雪雯一起上街诳店买衣服，裤腰是越买越大。实际上刘东强现在可以说是鲁雪雯家里的一份子，鲁雪雯喜欢下厨房做饭菜，刘东强小时候在家里只会煮饭，没炒过菜，刘东强看到其它搭不上手，就到厨房里洗菜，跟着鲁雪雯学着炒菜，没多久，居然能单独炒出几个菜，鲁雪雯直说吵得好吃。
　　朱武迅果然被安排到地区商业局的基建科，意外的是丼坪仓库的池副科长也被选上去那里上班。听龙科长说，池副科长的一个战友在地区税务局上班并且恰好是管我们地区百货站的税务专管员，他的战友找到站里财务科长张惠民说了好几次，要他一定想办法帮忙把池副科长安排到基建科去，要是这个忙帮了，以后税务上的事情，都好说。
　　张惠民也知道这么个关系，税务上的人是万万不能怠慢得罪的，第一次听到后，马上就把这事向唐经理汇报，唐经理作为企业领导，心里也明白，人事上，商业局的关系要处理好，因为单位一把手都是商业局任命的，选举也只是走走形式。百货站作为国有商业企业，它的主管机关还是地区商业局。而税务，还有工商、银行、财政等等，也是不能不维护的关系，稍微哪里做得不周到，就会给企业经营造成一些麻烦。唐经理和罗书记等单位领导，听完张惠民的汇报后，本来原先的人选不是老池，但没办法，只好把池副科长从储运科调到局里的基建科，与朱武迅一起，作为百货站的代表，参与地直商业系统武陵商业大厦项目筹建处的工作。
　　事后，听后勤科张子韫说，朱武迅能去油水足的筹建处工作，他老婆子余弋萍的父亲也是出了很大的力气。早年，唐经理刚参加工作来百货站的时候，带他的师傅就是余弋萍的父亲，对唐经理关照很大，很多业务知识都是他教的，算盘也是他教会的。
　　日子也就是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随着工作的熟练程度越来越高，刘东强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工作激情也似乎没有刚来时那么大，往往把事情做完以后，闲着的时候，就拿着一些书籍看一看。
　　百货站有一个图书室，里面有武侠小说，中外名著，唐宋诗词，生活百科书，也有企业管理和财务统计一类的专业书，数量不多，但范围广。刘东强管着站里的图书室，看书就更加方便，一有空闲时间，他就抱着一本书看，在办公室，主要是看业务书籍，到了宿舍就抱着他喜欢的书看。
　　朱武迅在基建科是做财务出纳工作，什么费用和款项拨付都要通过他的手，虽然没有签字的大权，但在基建科里这个位子算是重要的岗位。武陵商业大夏的筹备工作进展还算顺利，上报地区计委的投资计划书在地委领导的批示下很快就被审批下来，该项目用地，地区计委做为国家划拨土地给予提供。地上的民房只有两栋还没有搬迁，都是黑幽幽的老木房子，无论怎么上门做工作，他们就是不肯搬迁，要求地区商业局给他们安排子女就业，另外还要给他们安排宅基地。
　　两栋木房子所处的地方，是武陵商业大夏的主楼部分。地区商业局没有权利安排招工指标，那是地区劳动局负责的，宅基地就更无法安排，商业局没有这个权力，因而也就无法满足两户的搬迁要求。什么都已准备妥帖，施工队的合同也已经签好，按照施工合同约定，再不开工，就要赔偿对方的损失。最后，实在不行，商业局的欧阳局长拍板，就先修裙楼，主楼放到木房子搬掉以后再说。
　　刘东强在人事科已经两个年头，人事科里有关文字类的工作都已经分给他来做，杨副科长也把以前他负责出的百货站黑板报转给了刘东强。刘东强的钢笔字写得不错，但是粉笔字从不练过，第一次出黑板报，全身都出了一身大汗，都是按照自己钢笔字的写法，内容和板面排得还算过得去，主要是写一些时事政策和汪梅兰和张筱菲等人写得一些诗歌散文，刘东强有时自己也写一些豆腐块文章，为此还经常得到龙科长的口头表扬。
　　时间过得真快，一场秋雨就把肆虐了二十多天的秋老虎赶得无隐无踪，昨天还是短袖子和半截裤，今天就得穿两件衣服，这天气也变得越来越有脾气了。
　　每年的下半年，百货站都要开一次秋冬季百货供货会，尤其是鞋帽和钟缝两个科室，完全是靠这个秋季供货会来冲击年度销售目标。鞋帽科的胶雨鞋和解放鞋在会前都是十几个火车皮的发来，用来迎接这次供货会的到来。钟缝科的也是一样，农村秋收以后，结婚办喜事的多了起来。办嫁妆，现在流行“三转一响”，而缝纫机和手表就是里面的两样，若是结婚时，没有这些嫁妆，在当地看来那是没有脸面的。
　　站里专门成立了一个秋季供货会的会务组，组长是罗书记，成员有后勤科的孙科长、张子韫、办公室的汪梅兰和刘东强几个人，地点在怀鹤地委第一招待所，也就是怀鹤市条件最好的招待所。一所平常都是接待地区级以上政府出差人员，不对外营业。由于怀鹤地区百货站的名声在外，地委里面的关系也有，所以一所的也就破格同意百货站每年的供货会在这里举行。
　　刘东强一大早就坐着站里的车，跟站里会务组的其他人员一起赶到一所，在一所的大门口有两个武警站岗。由于一所的金所长已提前跟武警打了个招呼，他们到值班室登记之后就进去了。
　　一所建在怀鹤地委大院里面，很隐蔽，周围树木参天。听住在地委大院里面的汪梅兰说，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等人都是住在一所旁边那个小山头上的几栋房子里，刘东强往那边望了望，几座不起眼的小四合院隐约在树林里，一条水泥马路通向那里，看起来显得有些神秘。
　　金所长认识罗书记，他们是高中同学，只不过金所长是顶了在地委后勤科上班他父亲的职，而罗书记的父亲是在地区百货站上班，也就被安排在百货站上班。
　　“老同学书记，这里其他事情我处理，唯独你们工作人员和来开会的客户，必须佩戴好会务证，进出武警岗哨都要查的，没有的话，是不能进出这里的。”
　　“这我们知道，到这里开会也不是一两次。老金，你是安排哪一栋房子给我们？我们把它包下来，一个我们也好管理，再一个也可以尽量不影响你们其他会议的招待工作。我们是三天会议时间，今天是参会人员来报到，明后两天是正式会议。就餐人数，现在还不好告诉你，今天中午先定两桌，晚上就看来的人数多少，我们大概在下午三点三十分以前告诉你。”
　　“你们就用门口这一栋房子，要多少桌酒席，你们尽量提前告诉我们，我们也要食堂多准备一些。按你们唐经理打来的电话，要我们按照所里最好的酒席标准上，让你们的客人吃好，休息好。这里可是我们怀鹤地区招待条件最好的招待所，一般是不对外。你们是地区利税大户，地委领导也打了招呼，再一个我们的关系摆在这里，你们也算是我们一所的老客户。”
　　“感谢老同学所长的关照。能在这里开会，也是我们百货站有面子，下面的客户也会感到档次高，这个地方可是他们县里书记和县长出差住的地方。”
　　张子韫和刘东强打开一楼的第一间房子，把酒水、纪念品、会务资料和一些登记表格放好，又在大门口旁摆好会议报到处的指示牌，当然他们自己也都佩戴好会务组的工作证。
　　几个人分了一下工，罗书记抓总，汪梅兰负责安排餐饮和分配房间，张子韫则负责与会登记和发放纪念品，刘东强则负责收取会务费，晚上则由张子韫和刘东强住在一所值班，孙科长则要晚餐时才会过来帮忙。
　　上午只来了十多个的客户，有些一个公司来了三四个人，有些则只来一两个人，但会务费一个单位只按两个人收，每人五百元。唐经理早已对他们说过，费用不够，由站里来承担，关键是要开得有档次，招待好了，喝酒喝足了，客户才会多开单拿货。
　　中午恰好可以开两桌酒席，上的菜都是一些肉类，鸡鸭鱼都上齐了。十八个碗盘，两瓶十年陈酿的雪峰窖酒。业务科没有过来人陪，就只好由罗书记和张子韫陪客户的酒，刘东强不敢模酒杯，他知道，在这些老业务员的前面，最好不模杯子，否则非醉了不可。
　　每个来开会的客户，只要是报到交过会务费，每人都发一个双喜牌高压力锅，这是今年刚出来的新东西，很吸引客户。至于其他促销政策，就由各业务科自己制订。账上有扣点，调拨价比平时低，丰厚的促销品，诱人的现金交易回扣，都是为保证这次供货会成功而制定的特殊政策。
　　刘东强吃过中饭后，就一直守在报到处，中午又断断续续来了几个人，他又把他们带到餐厅，只好临时点几个菜，将就着安排一下，客人倒也没说什么，下午上班的时候，公司会来车接他们，到各业务科去开单。
　　罗书记吃过中饭后，就回家休息，终究年纪大，又喝了酒。汪梅兰住在地委院子里，也是要回家午休的，最后就只剩下刘东强和张子韫在这里值守。
　　张子韫酒后，脸有点微红，话语就多了起来。
　　“小刘，我是我们站里的老会务，无论是贵州那边的，还是我们怀鹤地区的，甚至四川秀山、酉阳县的，即便是湘西自治州那边的，哪个公司的业务员我都喝过酒，都叫得出名字。我不是吹牛，他们业务科的有很多人不一定就有比我认得人多。”
　　“老张，这我看得出，来的人都给你打招呼，你都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我得多向你学。”
　　“小刘，不是我讲的，站里那些业务员别看他们雄棒棒的，也是他们占得位子好，水平都只有那么高，文化没有你小刘高，待人接物就当不得我，酒量没有几个有我强，你不信，可以去问汪主任，我去年过年，在站里搞的年底会餐，我一个人放倒他们四五个，你应该看到的，这我可不是吹牛皮。”
　　“老张，我也很想到业务科室去，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
　　“小刘，凭你的大学文凭，进它业务科算个什么鸟事？但是，我老哥还有一句话告诉你，你要学会喝酒，你看站里哪个业务员不会喝酒？哪个业务员不会吃喝嫖赌？哦，多说了一个，嫖字，不是的。但这个酒是一定要学会，要练，不练，永远不会提高。这个‘赌’字也是讲得不太好听，要讲是打牌，中央领导人也打牌啊，很多业务都是在酒席牌桌上谈好的，你把这几样搞会了，我保证你进业务科是分分钟的事情，到时我都要帮你到唐经理那里给你说说。没事，包在我的身上。”
　　“谢谢你，老张，你躺到床上休息下，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来人报到，听罗书记说，有很多客户直接到站里去了，要晚餐的时候才过来，你先休息休息。”刘东强知道张子韫在说酒话，就劝他休息。
　　“唉，怕是要休息一下，你给办公室宋主任联系一下，要他们那边到业务科室统计一下，看有多少人没报到的，好让汪梅兰安排晚餐酒席，那我就躺下来眯一眯。”
　　不一会儿，鼾声就从老张的口里打出，刘东强把电视机打开，把声音调到最小，看起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