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仔细观察
作品名称:码头之战(小说) 作者:秋海 发布时间:2017-12-15 20:30:53 字数:3230
我公公在热闹非凡的运粮河码头转悠,把所有的动向他都过目成诵,他转来转去,在码头没有发现动乱的迹象。从北石桥走到南二石桥,把河两岸码头的情况看了个遍,商人洽谈和睦善妥,装卸工人的呐喊声,吼叫声响彻云霄。我公公走到码头货物堆山一处,看见他三叔指手画脚。“哎——食品类放到这里,丝绸类放到仓库的南边,特别是盐,今天马上就要装船……”
我公公站在离他三叔有四五米远,仔细观察判断是为日军迈力。我公公便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去,沉着脸故意一言不发,站在三叔面前。
刘三赖转身抬目正面往前看看,大声惊呼:“天奎——我的傻侄子啊!叔叔好久没见你啦。孩子,你天天忙啥?连家也不回,前不久我去你开的小饭馆里找你,我让你媳妇给我轰出去啦,天奎,这……不能这样啊,我是你媳妇的老叔公啊。”
我公公怒目盯住刘三赖气愤地说:“三叔,你不是笔直的棍,坚硬的石,我媳妇不轰你轰谁?”
“天奎,你说我应该被你媳妇轰出去?”
公公理直气壮地,“应该轰你。”
“天奎,你......也太惯你媳妇了……”刘三赖颤抖着双手,眯缝着双眼说话。
我公公问:“三叔,你今天又喝酒了吧?”
“嘿嘿,我喝了两个竹青酒,有点说话不照标道,酒是孬孙,谁喝谁晕……”
“三叔,你在这里为谁卖力?”
“天奎,我在这里指挥大盐外运,是受警备队之托。”
“谁是警备队?”我公公追问。
刘三赖环顾四周,贼头贼脑地往我公公身边靠近,弓腰曲腿,眉飞色舞说:“天奎,警备队就是日本鬼子找的效老人。你也干呗,现在朱仙镇基本被日本兵封锁,跟着日本兵干能蹭吃蹭喝,还能掌权。天奎,你那固执思想改改吧,要学会看风驶船,你总是顶风逆水,终究吃亏的是你。”
公公怒目而视着三叔,“哼,祸国殃民,终归难逃。”我公公甩下一句让三叔痛心之言,大步流星地走。
刘三赖望着我公公的背影发呆一阵,然后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左一扇、右一扇。“我叫你多嘴多舌,我叫你信口炫耀……”
我公公离开运粮河河岸码头,他又阔步来到估衣街,金货街。游走这两条街与河东集市不同的是,街头人来人往稀稀拉拉,地摊的小贩,个个提心吊胆地蜷缩着身体,蹲到地上不敢抬头。临大街的门脸房商铺占半数闭门挂锁,外地的大商人偶尔出现一名,就会匆匆穿过大街钻进客店再也不敢出来,不像往常坐着叮当当、叮当当响的三轮花篷车上,遥遥显富。只看见金货街路边上有一位70高龄的老太太,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放一个小黑瓦罐,里面装几只熟羊蹄,并从小黑罐里飘出白烟,缕缕升空,老太太大声吆喝。“麻辣的咸羊蹄儿——热哩——”挨着卖羊蹄的老太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他蹲着,面前地上放一个小竹篮子,篮子内有一个小布袋,装有四五斤葵花籽,他和卖羊蹄的老太太两个交替吆喝。“瓜子——五香——”
我公公走到老大爷跟前,微微一笑,卖瓜子的老大爷连忙说:“天奎,来——吃葵花籽。”
我公公双手摇摆,嘿嘿笑道:“大爷,我不吃。”
“天奎,你最近不在西大街老马的饭馆干啦?天奎,你现在干点啥?”
“嘿嘿,大爷,我啥都不干。”
“那你的手艺白学啦?我去老马家的羊肉饭馆喝羊汤不见你啦。”
“大爷,学会手艺不压身,这不,我就是来街头看看,瞅瞅商机。”我公公正和老大爷谈话,三三两两的日本兵身背长枪带刺刀,在估衣街,金货街来回走动,彰显示威。
卖瓜籽的老大爷向我公公肘肘嘴,示示眼色,小声说:“鬼子、鬼子。”
我公公扭身看看,他们毫不畏惧地走在朱仙镇的大街上,并且几噜咯叨地说着日本话。我公公扭着身子看日本兵,过去一波又一波,当时公公心里像着火,他思来想去,还冷静一下脑子,心想,弱小松鼠不可能抵得过豺狼虎豹。他转过身来,强忍心中怒火面向卖葵花籽的大爷小声问:“大爷,鬼子天天都是这样气势汹汹?”
老大爷不假思索地说:“天天都这样,街里来往不断鬼子,你看这一道街的商铺稀稀拉拉的,谁不害怕鬼子,咱镇上的商人大部分都逃到乡下集上做生意了。”
我公公害怕言多走风,他听了老大爷的话之后,没有多嘴,他说:“好,大爷,你在这儿卖吧,我去转转。”
老大爷说:“好、好,天奎,大街不平安,你逢人闲话少说。”
“嗯,我知道,谢谢大爷对我的关心。”我公公沿估衣街走,他走到估衣街的北头关帝庙前面,有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在街上摆地摊卖红纸和木板年画,他十八岁的女儿来给他送饭,我公公听见姑娘说:“爹,你快把饭吃了吧,我来的时候娘嘱咐我,不让我在大街上停时间长,今天我因为来的急,脸上没有抹锅草灰……”姑娘的话还没说完,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身背长枪前走,后跟一位四十来岁的日本兵,来到卖红纸男子面前说:“拿十张红纸。”
“哎、哎。”卖红纸男子连忙给鬼子数红纸,他边数红纸听见日本兵唠叨几句。
这位二十多岁男子说:“哎,卖红纸的别数啦。”
卖红纸男子预料不好,因为有自己的女儿在身边,他连忙说:“太君,你不是朱仙镇火神庙后住的那个刘银枝她丈夫池广才吗?我是……”
池广才铁着面孔,恶毒的声调。“谁认识你,你不要攀高亲,贴旧故。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我告诉你,太君刚才说了,他买红纸是假,要你闺女是真。”
卖红纸男子听见池广才的谎言,顿时不知所措,他连忙跪地求饶。“太君——太君——你们对我千刀万剐,千万别伤害我的女儿,我女儿她……她年龄太小……”
日本兵忽啦——用刺刀把红纸扬起,顺风而飘,然后又用脚踩着地上摆的红纸,用枪把子使劲摔两下卖红纸男子的腰间,狠狠地说:“你的——花姑娘的——是我的——”
姑娘看见鬼子凶恶地瞅着自己,她想逃跑,但亲情的绳已经把姑娘的心牢牢栓住,她迅猛扑向爹的怀里,“爹——”
姑娘她爹猛地把女儿从怀中推开,目光迸发仇怒对准日本兵。“孩子,只要你不让日本兵欺负,爹死了也心甘情愿,他操起卖红纸时坐的蓝砖,嗖——飞到日本兵的头上,咚——的一声落地。鬼子连忙举手摸头,鲜红的血手掌上斑斑,鬼子举起长枪,砰——姑娘她爹应声倒地。姑娘扑到她爹胸前,双手抱着大声呼喊:“爹——爹——你醒醒,爹——你醒醒。”
日本兵头上像长一个红泉眼,从头发里冒出的血顺脸滴落,他抱着头直往岳飞庙里跑,那里是日本兵的总部。
这位二十多岁的男子向前用枪把子把姑娘捣翻说:“你哭什么,都是你惹的祸。”
我公公忍不住走到这位男子身边说:“池广才,你这是干什么?”
池广才恍然一震,“哟,大舅哥啊,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你啦。”
我公公冷言冷语,“池广才,你读几年洋书,没有学会勇敢,倒学会跟到鬼子屁股后面舔浆吃呢,啊,你一个外地人,想当霸占地皮的皮子,你不怕江山倒塌砸死你……”
池广才像哈巴狗似的看着我公公,“大舅哥,你别拿权力问题来教训我,我情愿甘当日本兵的哈巴狗,也不愿当一名威武雄壮的凌云之士。”池广才一边回答我公公的指问,一边往岳飞庙的门口张望。看见从岳飞庙大门口走出两位日本兵,他甩下我公公不理,背着长枪,屁颠屁颠地跑到两位日本兵面前,点头哈腰,像一只牧羊犬似的与日本兵面对面倒退着走在日本兵的前面,把两位日本兵领到躺在血泊中的男子。嘻皮笑脸地望着日本兵的神色,向日本兵献媚自己的功劳。两位日本兵低头看看卖红纸的男子,他俩不约而同把刺刀插向卖给红纸的男子身下,用力往上一掀,把卖红纸男子扑咚掀翻。两位日本兵跟池广才咯叨两句,池广才应声大叫。“日——太——君,把死人扔进万人坑。”
另外两名日本兵齐声回答,“嗨。”
我公公站在离池广才不远的地方,亲眼目睹池广才为日本兵拼命效劳,削尖脑袋为日本兵卖力,他怒气冲天,咬紧牙关,紧握拳头。义愤填膺地说:“我叫你这个走狗、汉奸,在小日本面前摇头摆尾,你迟早要倒在我的手心。”我公公沿岳飞大道向东顺着运粮河西岸走在旱码头的各个商位,他下北石桥向万人坑走去,走到万人坑东边,站在坑沿俯视,看见粪堆的尸体横躺,卖红纸男子的尸体竖躺,他呆立许久,自言自语:“唉——惨无人道,国耻难容……”我公公把朱仙镇排查一遍,他把目前镇上的形势尽收眼底,不犹得心如刀绞,国家整个命运被日本兵所掌控。难道我们朱仙镇人都变成懦夫了吗?我公公走着思考着,他翻过北石桥,他的心像河里的浪花一样,不断地翻滚,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家的小饭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