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繁荣昌盛

　　我婆婆说话顿时降低嗓门，“宝婶，我和天奎在北关开个小饭馆，不打算回来住，你和狗饶兄弟你们娘儿俩搬我家住吧，它赖好是个房子，你这小庵到了冬天多冷，这高梁杆不挡风。”
　　“媳妇，出门一里地，都是外来人，你们老门老户的。我们是个逃难的，住在你们的房子里，我担心有麻烦找到头上来。”
　　“宝婶，你不要多想，我的家我做主，谁找麻烦呢，日本兵？”
　　陈宝婶摆摆手说：“不是。”
　　忽然，陈宝婶的小庵前面马蹄似的声音，踏……一闪而过，随后听见砰——砰——枪声响。紧接着几个人一面追赶，一面高喊：“站住——站住——”
　　陈宝婶扑——把灯吹灭，说：“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我婆婆问：“宝婶，什么又开始了？”
　　陈宝婶说：“互相追杀，每天吃过晚饭以后都是这样，像狗掐架一样，前跑后追，又放枪又放炮。媳妇，刚才我把话说一半，我说的意思是，找我麻烦的人不是外人。”
　　“宝婶，是谁啊？你快说。”
　　陈宝婶在漆黑中摸着我婆婆的耳朵咬耳偷声。“媳妇，你的老叔公刘三赖叛变了，我在这路上卖茶，天天看见他紧跟在日本兵后边头点屁股蹶。他大闺女来两次，我看见她穿的衣裳啊，鲜艳耀眼，旗袍裹金边，脖子上坠的是蛾子纽扣，扣子中间镶有小金珠，太阳一照，闪闪发光。她来这两次都是三轮大篷包车，直接进了岳飞庙里，根本不回她家。”
　　我婆婆听陈宝婶说的所见所闻，气得心里憋疙瘩，长叹一口气说：“这就是跟着啥人学啥人，宝婶，她这个小金枝啊，跟鬼子勾勾搭搭时间长了不会有好下场？”
　　陈宝婶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肯定没有好下场，常言说，跟住啥人学啥人，跟住师婆学吓神。日本兵把她武装那么威风，她图个啥，如果日本兵不是利用金枝，大把大把的钱能给她。”
　　我婆婆义愤填膺，“让她们作吧，宝婶，金枝、银枝她姊妹俩，我彻底给她们断交。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天奎准备组织一批人反叛徒，反汉奸，我三叔他们故意和我们作对，无法义亲，婶，天不早了，我走。”
　　陈宝婶连忙拦住我婆婆，“不行、不行，天太晚，你听听大街上满是日本兵乱扑乱吼声。你……狗饶给商家划船，有时几天不回来，就我自己在家，你住下吧，明天早上再走。”
　　我婆婆摸着陈宝婶的手紧紧握住，亲切地说：“宝婶，你对我的恩情，我终生不忘。等以后我过上太平日子，我把你当娘对待，我生孩子时你床前床后伺候我，我怎能忘记？你不是常跟我说，难时帮一把，恩情长一扎。”我婆婆说着弯腰从小庵里钻出来，站在小庵门外朝漆黑的小庵里说：“宝婶，你别动，我怕摔着你，我走了。”我婆婆沿着来时的原路步弓轻盈，提心吊胆，来到家里咣当推开一扇木门。
　　“谁？”公公问。
　　“我，”我婆婆回答。
　　“她娘，陈宝婶没啥事吧？”
　　“没有，陈宝婶天天卖茶。”我婆婆忽转话题，“她爹，陈宝婶告诉我，她在街上卖茶看见咱三叔每天往日本兵驻地总部出出进进。”
　　我公公愁肠百结，眉锁目怒说：“我也听说了。”
　　“你听谁说的？”
　　“我今天去河东我的同学杨再生家，是他告诉我的。”
　　“你去你同学家干啥？”
　　“我公公胸怀坦荡地回应：“她娘，我想反叛，但我总琢磨我一人孤掌难鸣。我想起小时候的同学杨再生，他是个胆大有志的人，现在他在河东已经成为出人投地，令河东人民刮目相看，他是个共产党员。”
　　我婆婆喜出望外，“她爹，你说找同学我心里踏实多了，一个好汉三个帮，这是常理。人多了智谋广了，对付敌人的方法多了。行，继续活动扩大你的人力，我支持你，你同学答复你搞反叛活动了吗？”
　　公公点点头说：“答应我了，不过，我同学说，现在着手干，未是过早。那些狗头军师正是狼奔虎突的旺势，正是在日本兵面前惟命是听的时候，没有完全浮出水面。她娘，今天咱镇上是集，你和咱爹你们两个安心把生意做好，咱俩逃难逃到半道反回，是咱留恋故土。既然回来，就得安分守已，把生意做好、做大。不算千古留名，也算岁月迁流，咱从三关庙迁移到北关，要拼出个样。”
　　我婆婆疑惑地问：“她爹，你又去干啥？”
　　“我——去集上走走、转转，观察集上的阵势，为以后打汉奸奠定基础。到时候把汉奸除了，把鬼子赶走了，我为你设丰盛宴席庆贺祝福！”
　　我婆婆风趣打笑话说：“君子一言出，我当挥泥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公公嘻皮笑脸，双拳并对，举过眉头，两脚后退移步。“请娘子生意兴隆，恭喜发财，另外，请妻子多多保重。”
　　我婆婆忍禁不禁地笑道：“耍——赖——皮。”
　　日本兵当时从中牟相继派驻朱仙镇有50名，他们来到朱仙镇以后，通过走访调查才知道朱仙镇的面积惊人。朱仙镇从南寨口到北关15里，从河东口到西衙门15里，全镇人口多达30万。逢集全国各地的商人从四面八方涌入，南至浙江、湖北，北至河北，西至山西、陕西，东至山东，安微，街头巷尾不分昼夜人流云涌。日本兵为了预防朱仙镇人民起义反抗，他们拿钱收买那些走狗们，在朱仙镇北石桥偏西北挖了一个方圆200米，深有10米的一个大坑震慑朱仙镇人民。在坑的边上竖起一扇门板大的招牌，上面贴着白纸黑字，‘万人坑’三个大字。
　　我婆婆跟我讲，有一天刚吃过早饭，两位日本士兵双手举枪从她家的小饭馆门前蹿过，她干爹赶快跑到屋里说，李大姐，快、快藏起来，两名鬼子拿枪从咱门前跑过。我婆婆急忙跑到锅台前蹲下，伸手从锅底儿上抓一把锅灰，朝自己脸上乱摸一气，周而复始故意丑化自己，是为避免受鬼子的欺负，她坐在后厨，不敢来回走动。大约有抽一根烟的功夫，我婆婆听见隔壁一家的公鸡和母鸡嘎嘎乱叫，狗的汪汪声狂叫不停。她轻手轻脚走到墙根儿，侧耳倾听隔壁响动，听见一位女人大声呼救，太君——你们千万别伤人，太君——你们千万别伤人。伴着女人的呼声，我婆婆还听见咣当、咣当砸缸声，听见噼里啪啦瓦片声，还有男孩子的骂声……一阵混乱过后，两位日本兵从我婆婆家隔壁出来，路过小饭馆门前，婆婆站在屋里隔着一扇闪开的门缝，看见他们身背刺刀，剌刀头上带着鲜红，两位日本兵一边一个抬着一位17岁的男孩子，一甩一甩往西走，一滴滴鲜血从男孩子身上滴垂。孩子她娘，一步一趴地，凄惨的大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粪堆——粪堆——你醒醒，粪堆——你醒醒——我的娇儿子，你千万别死——你是娘的命根子——”她追着喊着，两名日本兵抬着粪堆直冲万人坑。
　　我婆婆说，这两名日本兵来粪堆家里，是冒然闯进，他俩看见粪堆娘在院子里坐着缝补衣裳。两名日本士兵拖着粪堆娘往屋里拖，然后往床上按，强奸粪堆娘未遂，结果被粪堆看见，粪堆怒火中烧，他操起四根齿的爪勾，朝一名日本兵身上锛，吓得一名日本兵拼命逃躲，粪堆在院子里追那一名日本兵好几圈。另一名日本士兵看他的亲密战友难逃一劫。就追在粪堆后面举起刺刀，对准粪堆的后心，扑哧——刺刀攮进粪堆心脏，粪堆随地倒在了血泊。日本兵把粪堆的尸体扔进了万人坑以后，顿时噩耗传开，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朱仙镇沸腾起来，互相奔走相告，日本兵杀人啦，日本兵杀人啦。粪堆的死，是日本兵来到朱仙镇杀死的第一位朱仙镇人，也是日本人杀一警百。从这一天开始，几乎每天都有朱仙镇的老百姓携带妻儿老小外逃，有的逃到开封市里，有的逃到乡下，有的夜里在家里睡觉，白天带些吃的藏在乡下双行杨树里，朱仙镇人民被日本兵搞得人心慌慌。日本兵既然在朱仙镇安营扎寨，有意俘没朱仙镇，日本兵掂着枪走在朱仙镇的大街上，老百姓不是同病相怜，共同愤恨敌人，而是亡魂丧胆，撒腿逃命。面对国家存亡，六神无主，原因在于全镇人民没有精心的策划人，没有组织抗日分子。我婆婆说，日本兵杀害了粪堆之后，她每天都要往自己脸上抹锅灰，画得自己像包公的脸一样，满脸除了眼珠和牙齿是白的，其余全是黑的，目的就是不让日本兵看出她的真面目，以免受日本兵奸辱。
　　我婆婆她妹妹来我家串亲戚时告诉我，你婆婆年轻时长得可漂亮了，她在我们五个兄妹里是最好看的一个，别看她没有眉，她那一双杏核眼儿水灵灵的，细白肉嫩的脸盘儿，鼓鼓的鼻梁下面，那张似弯弯的月亮小嘴，开口一笑雪白的小牙颗颗闪光……我姨妈讲述我婆婆当年风华正茂时。嫁给我公公生活中又饱经风霜，我婆婆不但容貌美丽，而且内心强大，我听了之后，不由赞叹不止。
　　朋友，请不要介意，当我写着写着，我婆婆当年生活在纷乱的年代里，她和我公公共患难同命运，坚强不屈与敌人斗争的真实故事时。我的脑子总想滑轮岔道，他们生活那年代太残忍了，我就插叙了我姨妈的讲述，缓解缓解我紧绷的脑筋，调整调整我混乱的心态，平静平静我翻腾的思路，请您继续看下文：
　　我公公松散着步子，游走在朱仙镇的大街小巷，他不买东西也不卖东西，目的就是望风探阵。他先去河东的油篓街，盛油街，在街上走了几个回合，散步观察。店铺开门正常营业，大街上购物的，逛市场的人踮脚蹭跟，摩肩接踵，卖主的亮嗓声，买主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整个集市像一锅沸腾的水。我公公从河东集市顺便拐到运粮河码头，一条千古的运粮河，从朱仙镇的南北穿过，将古镇一分为二，在历史上全国著名的水陆大码头。南源于荣阳，北与黄河连通，下达周口入淮水以入安徽，水路直通淮河，远达江苏省、安徽省等地。我们朱仙镇因地处中原，四通八达可谓全国陆水的交通枢纽，白天码头人山人海，人欢马叫。夜晚河面停泊船只如林，灯火辉煌，各种货物在朱仙镇集散，运往全国各地。还有江淮一带的丝绸，茶叶、米和粟，通过陆运、水运，朱仙镇是这些货运的必经之路，然后再转运开封市及华北一带。当时，朱仙镇码头担当运往全国各地主要源自于贾鲁河，贾鲁河东西横穿朱仙镇，而运粮河南北直入贾鲁河，使朱仙镇成为开封重要水运港口，形成南北水运，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