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清河镇的经济建设大踏步往前推进着。跟以往的镇领导比起来，关望这个镇长干得比较轻松，因为有清江省做后盾，他就不会像以前的镇长那样发愁——没有钱清河镇谈何发展呢？现在，清江省领导铁了心要把清河镇建设成为全省示范镇，凭借这一东风，清河镇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月底跟月初的面貌就大不一样。发展走上了轨道，关镇长的工作压力也就减轻了。田甜每次来看望他，他都会抽出时间陪着她。原任田镇长已经成了田副县长，关望还指望以后田副县长能在仕途上帮他一把呢，所以他对待田甜就格外用心。两人相遇在公交车上，相识在镇政府，秀外慧中的田甜一直让关望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由朋友发展到恋人，对关望和田甜来说那是水到渠成的事。现在，关望当上了镇长，父亲成了县领导，田甜跟关望之间的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县医院当护士的田甜休班也就用不着再遮遮掩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探望未婚夫的名义来清河镇找关望。仕途的变化源自于认识田甜，跟田甜交往使关望尝到了甜头，但是他从来不认为他对田甜的感情是虚伪的。转眼间他们认识两年了，之间是有着坚实的感情基础的，他猜测外人可能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看待他跟田甜的交往。大多时候，在外人看来他跟田甜交往，不过是在向田甜套近乎，所谓的跟田甜谈恋爱，也不过是个幌子。四年之内从一个勤杂工干到一镇之长，在当今这个时代如果说不是靠关系上来的，连鬼都不相信。关望心知肚明，回首仕途，参加工作前两年作为勤杂工，那时他不认识田甜，他在清河镇镇政府的地位实在是卑微到家了，除了门卫的孙家选待他热情，其他人待他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忆及往事，关望的双眼潮湿了起来。时势造人，环境不但影响人，而且也会塑造人。放在过去，谁要是在背后敢议论关望，他就会生气，但是自从认识田甜以后，背后议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多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常言说：谁不在背后被人说啊！想到这，关望隐隐一笑，他反倒觉得能认识田甜是他的造化。外人有异样的说法或是看法，由他们去吧。人就是这样，吃不到葡萄总说葡萄酸，想开些，也就无所谓了。回味心思，关望感觉自己真的是变了，变得连他有时候都怀疑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孙家选在日记中说过：仕途凶险，所以要求入仕者必须有入仕的胆量，不是每个人都有入仕的能力，因人而异。一个被传统的眼光看做是狡猾得不能再狡猾的人，才有资格入仕。而传统上认为的老实人，一旦入仕，终究也不过是官场的牺牲品。因为仕途凶险，所以入仕者不能不瞅准机会去寻找依靠，没有依靠的入仕者，就像没有爪子的老虎、没有羽翼的飞鸟、没有尾鳍的游鱼，是可怜的。这段文字让关望陷入了沉思，他从中受益匪浅。
这天午后，关望接到了田荣副县长的电话，虽然不在一起共事了，但是田副县长比以前更加关心他了，隔三差五都要给他打个电话聊一聊。这一次，接过电话，使关镇长意外的是主管全县人事调配工作的田副县长竟然对他说，下午他会带着新的副镇长来清河镇报到，让他做好迎接工作。关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来的也太突然了吧？问田副县长来的副镇长是谁，田副县长却笑而不答，只对他说见了面就知道了。放下电话，关镇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下午三点了。他想过不了一会田副县长就会带着新的副镇长来镇里，虽然他还不知道副镇长姓什么，但是迎接工作得赶早准备准备。
田副县长一行人来的还真是快，看来他是出发以后才给关镇长打的电话。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关镇长迎接工作还没有做好，田副县长就带着新的副镇长来到了清河镇。新到任的副镇长可真让关望大跌眼镜，要不是面对面经田副县长介绍，他就是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新的副镇长人选竟然会是原两河村的村长孟十月。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关镇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现实毋庸置疑，他必须接受。尽管对孟十月的印象是那样糟糕透顶，那不过是他个人的认识，与组织无关，更跟组织选择孟十月当副镇长扯不上一点关系。
像例行公事一般，见面，握手，少不了得说些客套话，关镇长自始至终一脸迷茫。孟十月当上了副镇长真是破天荒的事，而这样狭隘的认识也只能针对清河镇来说，放眼全中国如今时代像这样突击提拔的事还少吗？从村长一下子官至副镇长，孟十月在清河镇报到后所表现出的基层村官的懒散举动真让关镇长受不了。要不是组织委派的，要不是田副县长一再交代让善待孟十月，关镇长才不会理睬孟副镇长呢！因为关镇长压根就瞧不起孟十月。一个靠出卖自己女人的肉体当上村长的男人，让关望一见到就感到恶心，更不要说跟对方共事了。好在孟十月深居简出，很少走出办公室，这倒让关镇长眼前清净多了。当上了副镇长，按理孟十月就应该接管副镇长的工作，然而送孟十月到清河镇报到之后临走时田副县长对关镇长耳语让他不要给孟十月分派任何工作，这不能不使关镇长疑心重重。不让副镇长干事只让副镇长拿薪水，组织对孟十月可真是关照到家了。既然上级领导如此交代，肯定有上级领导的意图，关镇长就不能不认真对待。放孟副镇长信马由疆，在清河镇这算是开了个先例。对清河镇而言有他孟十月这个副镇长不多没有他也不少，孟十月因此让人看起来就像吃闲饭的无赖，只赖在镇政府拿着每月的薪水而已。时间一长，关望就油然而生出了一种预感，孟十月来清河镇当副镇长，绝对不会是组织的正常人事安排，其中必有玄机。然而预感归预感，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关镇长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他向门卫孙家选请教。听关望说过孟十月鲜为人知、不择手段入仕的内幕，孙家选神色凝重思虑了良久才断言：“玄机肯定是有的。我敢断定，孟十月不久就会有血光之灾。”
“哦！”孙家选所言，把关望吓了一跳。他赶紧追着问孙家选：“血光之灾！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家选隐隐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会知道的。我只能提醒你官场也是战场，既然是战场，也就少不了阴谋和你死我活的拼杀。”
“哦。”关望睖睁着，他又想问孙家选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他清楚，现在问孙家选太不合时宜了，他是不会向他泄露天机的。
此后好些天，关望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孟十月的到来对他是福是祸。他越想心里越没底。官场上风云变幻无常，常常使人防不胜防，看来他必须远离孟十月，尽可能避免跟他接触。孙家选说过孟十月将会有血光之灾的话让他的后背一直都凉飕飕的。
既然孟十月在镇政府没有活路可干，让他待在镇政府又碍眼，关镇长索性自作主张放了他长假，让他回家待着每月按时领取薪水得了。孟十月因此乐得个逍遥自在。大约过了半年，就有传闻传进关望耳朵说孟十月回到两河村后，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有些时候甚至明目张胆地调戏村里妇女，这让关镇长听了直感到心烦意乱，他随后就给两河村村支书张显望打电话让他告诉孟十月假期结束了，催促孟十月立刻返回镇政府上班。但是，要想让如脱缰野马一般的孟十月再回到镇上安心跟刚来镇政府一样深居简出，谈何容易。接二连三地打电话，终究不见孟十月回来，关镇长有些焦虑了，他生怕孟十月给他惹出什么祸端来。作为镇长，不报请上级组织批准就给副镇长放长假，对副镇长在村里为非作歹的行径不闻不问，一旦惹出事端，不是连他这个镇长也要被连累了？关望迫不得已，在三番五次催促孟十月回镇政府无果的情况下，他正准备要亲身前去两河村叫孟十月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他的担心终于应验了。不过事件不是孟副镇长给他惹了麻烦，而是孟副镇长夜里出门遭遇了车祸一命呜呼了。
“哦！”听到汇报，关镇长心里猛然一沉，他后悔当初不该放孟十月长假，但是后悔有什么用，根本就于事无补。
妥善处理过孟十月的善后事宜，关镇长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在等待着上级组织对他的处罚，但是等了个把月，却不见动静。他纳闷，想从田副县长那里打听一下消息，打通电话他又改变了主意，对于这位准岳父他还是心存敬畏，生怕哪句话说露馅了，那还了得。关镇长退一步想，算了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宦海沉浮不是谁想掌控就能掌控得了的。关镇长的水性不错，大学时参加游泳比赛还拿过奖，不过置身在宦海总让他有种水深难以施展本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