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8章
作品名称:死地 作者:李易峰 发布时间:2012-05-02 22:24:52 字数:6154
第07章
春去春又回,四季更替,多么的有规律啊!呼吸着春天清晨的空气,望着草木吐绿的田园风光,任随春风抚摸着面颊,天天忙于工作应酬,已经好久没有出来亲近过大自然了,漫步在离镇政府不远的农田中,看着被春风唤醒酣睡了一冬的麦苗,关镇长感觉无比爽身。忽然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竟然是汪思饮的。“他找我何事?”现在的关望怕跟汪思饮交往,这个见人三分含笑的人,让他感到可怕。看到汪思饮的名字,瞬间关镇长脑海里闪出了孟十月,还有他那可怜的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田皓月。电话响过一次又响了第二次,关镇长硬撑着不接。直到第三次响起,关镇长以豁出去的神态连号码看也没再看就接通了,谁知对方不是汪思饮,而是他的准岳父田副县长。他立即笑了,田副县长在电话里邀请他下午下班后去县城,说汪副部长想见见他。几句话说完田副县长就挂了电话,听着手机发出的忙音,关镇长感觉田副县长今天怪怪的,他倒是把话说完了,还不等他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他苦笑了一下,现在这些当官的,总给人以鬼鬼祟祟的感觉。说话留三分,做事不果断,总好像心中有鬼一样。
下午下班,按照田副县长早晨在电话里说的,关望叫司机陈钟开车把他送到了县城。来到清凉县城数一数二的豪华饭店——天外楼饭店,刚走进来,就有一个中年男人笑嘻嘻地迎上来自告奋勇带关望去了田副县长约见他的包房。到了包房,为田皓月的事,关望一看到在座的汪思饮心里就不舒服,看来他对汪思饮抱有的成见还是很深的。当初关望听说田皓月是因汪思饮才自杀的,他对汪思饮那个恨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不过奇怪,今天见到汪思饮,他感觉恨意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回事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官场可真能改变一个人,几年时间就把关望原本分明的坦率正直的性格棱角给磨平了,连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情也都随之荡然无存。关镇长强装笑颜主动跟汪思饮打过招呼,三个人彼此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之后,汪副部长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年轻就是本钱啊!郭书记有病在身,清河镇就全托付给关镇长了。关镇长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关望应道:“应该的,组织能让我干这个镇长,那是组织信任我,我关望应该尽心尽力把工作干好,这样才对得起组织对我的栽培。”
“嗯,好。是可造之才。”汪思饮说。
这时,坐在汪思饮身旁的田副县长开口对关望说:“汪副部长一直都很欣赏你,说你有能力。这次找你来是汪副部长想见见你,顺便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现在县团委有个团委副书记的空缺,汪副部长的意思是看你愿不愿意来县团委干这个团委副书记。你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急于表态,一星期后你用电话给汪副部长回句话就行了。机不可失啊,小关。有汪副部长的支持,以后你会大有可为的。”
“哦。”孟十月出车祸后,一直等着接受组织处罚的关镇长,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上级领导准备把他往县里调动的消息。事情来的太突然,田副县长一席话,让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关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两位领导并不急于让他表态,这样他也就少了尴尬。
把该对关镇长说的话说完,田副县长和汪副部长就告辞走了。坐在回镇政府的车上,关镇长仰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回味着在包房两位领导对他说的话。看来这个汪副部长人还蛮不错的,这个念头一闪现,连他自己都感到可笑。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汪思饮好,唯独就他关望不行。因为他太了解汪思饮的为人了,彻头彻尾的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自己说他好,不也就跟汪思饮蛇鼠一窝了,也就间接地说自己也不是个东西了。“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可真是微妙得很哪!”关望在心里叹道。
是当镇长好呢?还是去县团委当团委副书记好?关望考虑了两天还是拿不准,就去门卫室找孙家选,他想征求一下老人的意见。说明来意,孙家选一笑,对他说:“这还需要征询我的意见吗?我把我大半辈子辛辛苦苦写的日记都让你看了,你难道就从中找不出对应的内容供你参考吗?”
孙家选一番话顿时让关望无地自容,他赶忙红着脸对老人说:“看我,什么记性啊!忘了,忘了,不该啊!”关望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孙家选日记的内容。一句话终于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近贵人对一个入仕者来说是福而绝不是祸。就冲这句话,关望惭愧地对孙家选说:“我明白了,我应该去县团委。”此言一出,孙家选乐呵呵地笑了。
时值离面见汪副部长才过去三天,关镇长拿定主意后就按照田副县长说的跟汪副部长通了电话,他说他希望能去县团委,请组织给予考虑。电话那端,他听汪思饮连声说着“好”字。挂断电话,关镇长坐在办公椅子上发了一会呆,然后他又重新分析田荣和汪思饮面见他时说过的话的意思。结合孙家选日记的观点,还有田副县长在话末对他说过的“机不可失啊,小关。有汪副部长的支持,以后你会大有可为的”话,他坚定地认为他的选择没有错。他笑了,笑得隐隐的,跟孙家选学习久了,连孙家选隐隐的笑也让他全盘学了来。
一星期后,关镇长接到了来自于县委组织部任命他为县团委副书记的人事命令。看着一纸命令,关望感慨良久,这就意味着他将要离开他为之奋斗了六年的清河镇了。他事业的根基在清河镇,如今清河镇经过清江省两年的重点扶持发展,已经脱掉了原来贫穷落后的面貌了。仕途的起点在清河镇,清河镇在关望心里的分量只有他本人最清楚。后来,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门卫室,门卫室却人去屋空,孙家选竟然不在。关望问文书廖汉辉:“孙师傅去哪里了?”廖汉辉回答:“吃过中午饭孙家选请了几天假,说是他有个亲戚病了他得去探望探望。”
“哦。”关望在门卫室待了有半个小时,脑海里满是跟孙家选在一起的情景,老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他,给他出谋划策使他在官场上得以一步一步稳步前行。自打老人把日记给他看过以后,就很少再给他面授机宜了。此时,老人日记中的一段话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如果一个人入仕从乡镇起步,只要肯吃苦肯卖力地干,始终不渝地坚持伺机而动,是会从乡镇一步一步爬起来的。不要小看自己是一个小小的乡镇干部,有许多封疆大吏还不都是从最基层一步一步费尽心机才走向辉煌的吗?人生的成功重在毅力和坚持,在官场,除过毅力和坚持,还得具备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狡猾的秉性,要不然是会吃亏的,吃了亏再不长见识,那么一个人要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关望现在信心十足,有孙家选的日记作为他入仕的理论基础,加之他六年的实践,他不敢说已经熟悉了官场,至少他已经进了官场的门,把清河镇从政的经历和孙家选的日记联系起来作为在仕途上摸爬滚打的资本,更坚定了他对于前途的信念。他要义无反顾地向更高的权力层冲锋。出身贫寒,对贫穷的恐惧,以及在清河镇干勤杂工时的辛酸,一直折磨着他的心灵。认识田甜以后平步青云的感觉很爽,不知不觉中他接受了官场对他的改造。虽然他也认识到官场对他的改造使他丧失了一些人性所拥有的善良的东西,但是官场如战场,有些时候不能不舍弃一些美好的东西而去追逐丑恶的东西。谁让官场充满着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呢!如果想洁身自好,那就得远离官场,然而对于关望这种在离开清河镇之前已经尝到了做官甜头的人来说,权力给他带来的实惠让他欲罢不能。
第08章
到县团委报到之后,关望才知道时任县团委书记竟然是他高中时的同学辛文化。岁月改变着人,连容貌也被改变着,有些年头不曾见面了,在县团委相遇,关望和辛文化彼此互相打量了好一会,才各自认出对方。
“你写的关于清河镇的那六篇长篇通讯很震撼人心。让清河镇扬名天下了。”在县团委书记办公室,辛文化热情地对关望说。
“胡诌的,没啥了不起。要是让你写,你写的一定会比我更好的。”在熟悉的同学面前,关望谦逊地对辛文化说。高中三年,其中高一和高二他俩是同桌,他对辛文化的脾气性格太了解了。在脾气阴柔、性格内向的辛文化面前,他说话特别小心。他们上的是不同的大学,从高考结束到现在,他俩还是第一次见面,高中时代凡事总爱力争上游的辛文化,曾经很让关望当榜样学习了一阵子呢。只是后来关望认识到辛文化名利心太重才不多喜欢再跟他亲密来往了,两个人虽然还是同桌,但是许多时候在心思上已经分道扬镳了。关望高考前只想着高考能榜上有名,上几年大学出来找个工作干,以脱去农皮。同学之间有时候在一起闲聊,大家都在竞相抒发着理想,但是辛文化总是默默无言地只听同学说,他自己却从来不说自己将来想干什么。关望当时看着辛文化那阴阴的样子,在心里不免告诫自己以后确实应该离辛文化这样的人远一点。辛文化喜欢把决心下在心里,而不喜欢用言语表露,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错,但问题是在许多事件上,辛文化所表露出的超凡脱俗的私心着实让关望叹为观止。一个人太爱好面子太看重名利,就会惹得其他人很难跟他相处,这导致了后来辛文化在关望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天意弄人。关望之前怎么也不曾想到,眼下他会成为辛文化辛书记的手下,这可真让他哭笑不得。他因此有些后悔放弃镇长不当来当什么鸟团委副书记。但是再后悔,就像亡了羊才想起补牢,为时已晚矣。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地跟辛文化一起共事。
辛文化这小子还挺厉害的。关望想,这家伙出身也不怎么样,父亲早逝,母亲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不过是县城北街居委会的主任,论才干小子有才,但是他不相信他跟辛文化同一年大学毕业,他会凭着才干在短短六年内就做官做到了县团委书记。“或许是上天垂青人家把好机遇赐给了他吧!”关望在心里道。
大约一个星期后,一个女子来县团委找辛文化,关望听同事说她是辛书记的未婚妻,是县政法委书记肖去病的千金。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不免在心里戏谑道:“怎么跟我如出一辙啊!只是你攀得比我高了些,才比我混得好那么一点点罢了。”想到来县团委报到之后时间不长,辛文化就对他表现出不理不睬的样子,他心中就来气。
一天又一天,辛文化对待关望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就像之前在清河镇关望对待孟十月一样,这让关望越来越不满,然而人家的职位比他高,是他的上司,他再生气,又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把不满压抑在心中。关望是个豁达之人,心胸远比辛文化宽广,既然辛书记不给他安排活干,他也就跟孟十月一样,乐得个逍遥自在。到月底光拿薪水,薪水一分钱都不少,看着一叠钞票,再回头想想自己不干什么工作,一天到晚光玩着,没有给国家做任何贡献,国家反倒还给发薪水,他也挺知足的。不过间或流露在心中的对事业前途的担忧,让关望有些颓废,他感觉很憋屈。这一天关望来到了准岳父田副县长家,就在他要把心中的委屈说给准岳父听的当口,田甜下班回家了,她带着一个朋友,后来关望才知道她们是同事,这个叫肖冰冰的女子就是县政法委肖书记的女儿。这一下子又让关望把准备要对准岳父说的话强咽回了肚子,时机不成熟,只能这样。在跟准岳父草草聊过一会时政,关望就准备告辞,准岳父一家人挽留他,被他婉言谢绝了。田甜似乎看出了他那怪怪的神情,在他刚回到县团委的宿舍,她就打电话问他:“今天来我家里我看你打不起精神。怎么了?有什么心思吗?”
“你说呢?”关望憋得心里实在难受,就朝田甜发火道,“你真是的!迟不带肖冰冰晚不带肖冰冰,偏偏选择我去你家的时候带她到你家里玩,害得我想对你父亲说几句心里话都没说成,你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嘛,你!”
关望发火了,这让田甜一时间不知所措,记忆里他还从来没有向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心惊之余,田甜熬到送走朋友肖冰冰,就赶忙出门来到了县团委机关大楼。已是夜里十点,关望的宿舍黑灯瞎火的,田甜轻轻推了一下房门,门开了。“关望。”田甜低声叫道。关望闻声拉亮了电灯,看得出他还在生气。田甜不明底细,就走近他问他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哪根筋不舒服了冲她发那么大的火?对于田甜,说心里话,关望还不敢得罪她,即使他们已经订婚一个月了,在还没有领取结婚证还没有成为一家人之前,他在她面前凡事都得适可而止。关望不傻,他清楚这一点。六本孙家选呕心沥血写成的日记,足以重新塑造一个新的关望。原本在田甜到来之际躺在床上的关望,这个时候坐起来低着头,看着别处,就是不看田甜一眼。见此,田甜也生气了,她便数落关望不该这样子对她,她说她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何以不明不白就挨他的训呢?之后看着一言不发、面色憔悴的关望,田甜不由得抽泣了起来。女孩的眼泪是最好的软化剂,田甜一哭,关望于心不忍,就一改生闷气的样子,笑着起身走过去把田甜拥在了怀里。田甜倒也乖巧,头靠在身材高大威武的关望的胸前,任随关望紧紧拥着她,他的下颌轻轻蹭着她的秀发,这让她感觉很舒服。
那天晚上,田甜在关望宿舍过了一夜。她陪着关望,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醒来,她声音柔柔地问未婚夫昨天夜里为何心情那样糟糕?关望这个时候才一五一十把满腔的委屈说给未婚妻听了,他的一席话让田甜感到震惊,她不曾想到她的父亲好心好意力荐未婚夫从乡镇调到县团委,却让未婚夫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事已至此,光生气是没有用的,有些话田甜想还得对未婚夫说明白,不然会导致他误解她爸爸的。思量再三,她才开口对关望说:“我爸绝对没有害你之意。”
“这个我知道。”关望说,“我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我实在感到有些窝囊,放着好好的镇长不当,来团委当什么副书记,说得好是在县上做官,外人看着眼红,我关望倒不觉得是个好差事。谁会想到冤家路窄,竟然会遇到辛文化。我跟他本来就不是同路人,虽然也不是仇人,但是我太了解他了,私心重,小肚鸡肠,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一个争强好斗之人,在学习上他特别嫉妒成绩超过他的同学。像辛文化这么一个人,你想想看,让我天天跟他共事在一起。不是让我难堪吗?来团委报到这些天了,他还不给我安排活路,明摆着他是嫉妒我比他有才嘛!我来团委报到的时候,我们一见面,他就赞扬我那六篇长篇通讯写得多么好,多么有水平,那时我就预感到……罢了,不说了。”关望侧过身去,面向墙一侧睡去。田甜认真听他说完话,没有任何言语,看到窗外晨曦微露,她便起了床,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出了未婚夫的宿舍径直回家去了。
关望说的话让未婚妻替他难过。他俩已经订婚了,也把结婚的日子都选好了。他们虽然还没有领取结婚证,但是跟夫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回到家里,田甜一脸的不高兴,早起去外面锻炼身体回家的田荣,一看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女儿昨晚是不是去关望那里了?怎么一大早就这个样子?
“你跟小关吵架了是不是?”田荣问女儿。
“没有。”田甜没有好声气地回答父亲。
“没有吵架!那你怎么这么不高兴?”田荣说。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说不得碰不得,别看他在单位里老是沉着个脸,回到家里他却总是一副脸带微笑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和老伴育有一儿一女,老大是儿子,在京城搞科研工作,田甜为小,跟父母在一起生活,老两口一直宠女儿宠得不得了。在家里田甜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家里每顿饭吃什么,老两口都会依着她。不过田甜也很懂事,她不是那种依仗家庭背景而把自己不当凡人看的人。她从来不干涉父母亲的工作,只是低调地生活着。然而这一次,为未婚夫的事,她破天荒地数落父亲不该让关望来县团委任职,说到激动处她直接向父亲说是父亲把关望坑害了,当镇长不好偏要来县里当什么团委副书记,现在可好,陷关望于两难境地。女儿的话,听得田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哄劝女儿气消之后,这才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田甜这时才一股脑儿替关望把他的闹心事对父亲说了。
听女儿说出内幕,田荣的脸色骤然间阴沉得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