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左梦虽然感觉到姥姥并不想让妈妈离开，可是还是让她回去，左梦的姥爷耳朵不太好，上一年曾在马路上走，因为听不见马路上车子鸣笛的声音而被撞过，所以腿有点一瘸一拐，也因此不放心姥爷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照顾姥姥，左梦的三舅，打从一进屋就拿起左梦带来的东西吃，俨然不关心自己在病床上的母亲，虽然很反感，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才能使眼前的这个人能焕然一新。
　　“姐，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呗，反正以后还指望你伺候咱妈呢。”左梦的三舅一边吃，一边往外喷着吐沫星子说。
　　“妈，你回去吧，你歇歇，今天我陪着姥姥。”左梦宽慰妈妈说。
　　“对啊，还有小梦陪我呢，你就回去吧。”姥姥也劝说道。
　　左梦的妈妈最终还是回去了，回到家，窗帘是拉上的，屋子里显得特别暗，也没有开灯。或许这几天照顾左梦的姥姥，心力交瘁，头竟有些发晕，她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人，忽然间看到有一个火星在亮着，这才意识到左梦的爸爸坐在沙发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厂子里没事了么？”左梦的妈妈一边脱鞋一边问。
　　却没见左梦的爸爸有回声，左梦的妈妈倒了杯水喝，眼睛却盯着左梦的爸爸看，左梦的爸爸，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并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大白天的你怎么拉上窗帘了，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左梦的妈妈太累了，躺在沙放上，却没有看出自己丈夫装满心事的忧愁的脸。
　　“厂子里出事了。”左梦的爸爸过了良久才缓缓地说了出来，原本放松下来的妈妈一时间猛地坐了起来，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上一年，跟湖南的一个老板做生意，赚了他一笔，虽然数目不大，可是觉得这个人不错，自己考虑着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就跟他走了近了点，前段时间，他说他最近在搞投资，说看中了一个项目，推荐给我，结果……”左梦的爸爸把自己的头埋的很低。
　　“结果怎么样？”左梦的妈妈已经知道，厂里出事，肯定还是赔了，但还是忍不住的想问。
　　“结果，赔了一百万。”
　　“一百万？”左梦的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把整个厂子算上来，也不过六十万而已，剩下的钱你从哪来？”左梦的妈妈克制自己的激愤说道。恍然，左梦的妈妈好像猜到了什么一样，说：“你打了房子的注意，是不是？”
　　左梦的爸爸沉默不语。
　　一下子，左梦的妈妈感觉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上，原本已经装修好的房子，原本打算过几天就搬进去的房子，即使平时再累，偶尔想想马上就有新房子住，也会让自己像打鸡血一样，充满活劲儿，可现在，好像是信念崩塌了一样，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左梦的爸爸叫了救护车，刚从医院回来的妈妈，又一次进了医院，只是角色不同而已，之前是陪护，现在是病人，左梦的爸爸一直守护在自己的妻子的身边，左梦听到消息之后，在瞒着姥姥的情况下，急忙跑到了妈妈住的病房，在病房外，左梦停下了脚步，看着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纤瘦的妈妈，还有坐在她身边的爸爸，左梦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钻心的疼，恍惚间，左梦感觉自己的父亲像老了好几岁一样，两边的白发像是一瞬间长出来的，就早上左梦也从未发现自己的爸爸两鬓有那么多的白发，原来能在刻在脸上的痕迹不止岁月，还有经历，这样的一瞬间让左梦想起了陈易洛，两个人相依，哪怕是一方的守候，都能换来以后的细水长流。
　　左梦轻轻地推开了门，生怕打扰望着妈妈沉思的爸爸，左梦走到爸爸的身边说：“妈妈怎么样啦？”
　　左梦的爸爸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没事，就是贫血，医生说歇歇就没事了，你妈这几天也够累的，也应该好好歇歇。”左梦的爸爸用一种无力与其说道。
　　直觉告诉左梦一定有事情发生：“好好的，妈妈怎么会突然晕倒呢？是不是妈妈听到了什么事？”左梦用试探性的口气问。
　　谁知，在左梦心中一向沉稳，积极的爸爸会突然落泪，还一边忏悔的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轻信别人的，小梦，我对不起你妈，你妈每天起早贪黑地跟我打拼到现在，我就一次，就……就什么都没有了。”说着就趴在左梦妈妈的病床上痛哭了起来，这是左梦第一次见自己的爸爸哭，还是这么伤心欲绝的痛哭，左梦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只是站在自己妈妈的床对面，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左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听完爸爸说的话，就知道，现在失去的不仅仅是钱，甚至差一点失去了家庭，一边是老人生病需要花钱，一边是日常的生活需要花钱，家庭给予的压力让左梦的爸爸感受到窒息，也让左梦感到苦恼，自己想尽力，可真正意义上，自己又无能为力。
　　这些事情，如果放到从前，从前的自己还算年轻，并不觉得困难，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只要踏踏实实的干自己的事情，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火，也算自己这一生过得不算失败，左梦的爸爸回到家，躺在床上，不由得回想自己多年以来打拼的各个场景，酒桌上的各种应酬，喝到自己背着别人到厕所里去吐；天寒地冻的还要开着车，东奔西走地置办货物；甚至会想到左梦的妈妈做好热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回家吃饭，还有自己的女儿，懂事，体贴，很多很多的场景，他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左梦的爸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胡茬，发黄且布满血丝的眼睛，两鬓有些灰度的银发，整体让自己苍老了十多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梦的爸爸好像有些不认识自己，他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我么？这是我么？仅仅两天的时间，自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从内心开始抵触并且呐喊道：不！不！不！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好好的，这个家还需要我，我还要再重新开始，之前我也一无所有，所以我毫不畏惧，如今，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我不能颓废下去，我不能颓废下去。于是快速收拾好自己，剪了胡茬，洗了把脸，穿上整洁的衣服。左梦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爸爸，以为自己的爸爸要干什么事情去，就问：“爸，你要干嘛去？”
　　左梦的爸爸转过身对左梦说：“我不去哪儿，我去医院陪你妈，还有你姥姥，你姥姥还不知道你妈生病了，我刚才也打电话，让你舅瞒着你姥姥我们家出事的事情，你姥姥得安心地治疗，不能再因为我们的事情，加重了现在的病情，你妈也得在医院里安静地养几天，我去陪你妈，等你妈好了，估计还要去你姥姥面前陪护她，你正好放假，就多照顾她们。你再睡会儿，现在才五点，天还有一会才亮，外边也很冷，你再睡会儿，醒了你煮点粥，别不吃饭，知道了么？”
　　左梦点点头说：“爸，那你呢？”
　　“我陪你妈一会儿，就去厂子那边，那边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你就照顾好自己和你妈妈就好啦，我你别担心，我没事，人呢，总会遇到各种问题，逃避不是办法，只有迎面而上才能解决问题对你现在造成的困扰。小梦，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并不是重要的，你将来要面对更多的复杂的问题，所以，不能把自己困在原地，你得坚强，知道么？”
　　左梦虽不知爸爸为何对自己说这样的一番话，但还是点点头，其实，左梦的爸爸对左梦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好让自己有足够了勇气再回到破烂不堪的地方。
　　左梦在爸爸走后，并没有再回去睡觉，简单地洗漱之后，左梦开始做饭，随后便提着保温盒去了医院。
　　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左梦回头，发现是顾之城：“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大早上的，这么冷，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提了饭，给谁送的？”
　　“哦，我妈，还有我姥姥，我姥姥病了，住院，我就给他们做了点饭送过来。”左梦又说：“你呢？这么早，来看谁？”
　　“我一直在医院，刚才出去吃饭了，医院里的饭太贵。”左梦看着鼻子耳朵都冻得红红的顾之城，顾之城搓了搓手：“我妈住院一个月了，之前我没时间，现在我整天在这儿陪她。”
　　“阿姨怎么了？”
　　“生病了。”顾之城简单地回答道。
　　顾之城忽然打了个喷嚏，左梦说：“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左梦发现，顾之城只穿了一件外套，里面穿了件灰色的卫衣。
　　顾之城说：“我刚才出来的时候不冷，这不是在外边呆的时间长了。”
　　“你赶紧回去吧，阿姨看不见你，再找你。”
　　“好，那我就先回了。”一提到顾之城的妈妈，他就不自觉的就紧张，之前他都是买回来吃，今天早上见妈妈气色好，就跟她说要出去吃，吃过再回来，半路上又遇到了左梦，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有一小会儿，平常顾之城就是出去一会儿，她的妈妈就会找他，生怕别人要把她的儿子带走一样，所以担心自己的妈妈，顾之城就急忙想要回去。
　　还没走几步，左梦回头又叫住了顾之城：“顾之城，你们在哪个楼？哪个房间？我一会儿去看看阿姨。”
　　顾之城忽然轻微的皱了一下眉头，由于距离有点远，左梦并没有看出顾之城好像有为难之处，顾之城思考了一秒说道：“七号楼，五楼，五零二。”
　　左梦到了妈妈的病房，看到爸爸正在陪妈妈说话，左梦发现睡了一觉的妈妈比昨天的气色好了很多，也可能加上爸爸的开导。再说，左梦觉得自己的妈妈一直是爸爸的背后强而有力的后援，也不可能就如此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