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颂六弦（9）

从那之后我依然会收到茫茫的短信和电话。只是，我和他说话，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的甜言蜜语。我没有明确的提出与他分手。暂时先这样吧。林说的对，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从来都不想改变自己的现状。谁也不是谁的劫。如我在一篇文章中所说，当你爱上他时，他是你的一切。当你不爱他时，他就什么都不是。
七月。某天晚上，我独自睡在房顶上。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眼熟，但想不起是谁。接通，是一个好听的男声。他说，我是成乐。我一时茫然。他说，我是茫茫的朋友。我恍然。就是帮我找医院的那个啊。
我很奇怪他会与我打电话。原以为找医院的事情被我拒绝之后我和他就不会有什么联系了。所以接到他的电话很意外。他与我聊了很多。但都是关于我的身体情况方面的事情。他是一个健谈的人。聊天很愉快。挂掉电话之后，我没有多想。快速入睡。

他说出我喜欢你的那天，我站在房顶接电话。因他几乎每天会给我打电话，而且每次都聊很长时间。母亲对此有所质疑。我再接电话的时候已经不得不去躲开母亲的眼睛。我在房顶上听见他这样说。我问，你确认你喜欢我？你没见过我的。他说我确认。他说我的感情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我已经厌烦了和茫茫的拉锯。我对成乐印象不坏。于是就答应他，做他的伴侣。我答应他的时候告诉他。我最讨厌的事情，是背叛。他说我也一样。他还说，不止肉体上的，任何形式上的背叛我都不会接受。我欢喜的笑了笑。终于可以脱离茫茫那种怪圈了。他自己拥有着两个人的肉体，却不要脸的连个朋友也不让别人交。
从此之后，电话不断。每次接他电话，总是很开心。他是一个擅于言谈的人。我在幻想着和他的爱情。应该要比和茫茫在一起圆满吧。我想。

那个暑假，我在家里等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八月一到，我在倒计时着离开的时间。他说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我。我也是一样。月初的一天，我烫伤了自己的手。非常严重的烫伤。我右手不能举笔，无法做事。中指，无名指，小指全部是水泡。高高的水肿。像是三个玻璃球长在手上。
姨妈邀请我去她家小住。我坐车去了离家数百里的地方。是个山中小城。风景很是优美。姨妈家住的小区临着一个省级森林公园和一条很大的河。我在那里度过了很愉快的数天。直到月中，我接到学校的通知，说通知书已经下发，让我注意查收。我回到家。
八月十八号，我跟母亲说。我们学校提前开学。母亲准备行装。二十一号，我从家里出发，去往成乐所在的地方。

他在的地方，在黄河北的一座城市。我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长途车。城市边上，有很漂亮的稻田。我去的那天，天气很好。下午三点多，我在一座收费站那里下车。看见生长整齐的水稻，青翠欲滴。这与家乡的麦田是截然不同的景色。一条小河几乎与公路同样的轨迹。河边开着黄色的花朵。我蹲在河边的稻田里，等着成乐来接我。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我抬头看看。天满是蓝色，一点云也没有。高大的杨树在阳光下摆着叶子。远远近近的闻到丝丝缕缕的植物清香。我闭上眼睛。真想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闭上眼睛，我拥有了一切。睁开眼睛，我一无所有。很多事情，我只是没有勇气去做。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妥协下去。

成乐是骑着摩托车出现的。那时他穿了一件白色绿色相间的上衣，一条牛仔裤。他在路边叫我的名字，聂清远。然后我坐在他的后面。他载着我，去他住的地方。午后的秋风轻轻的吹着。我伏在他的背上。他要载我进入的，是下一次幸福的航程，还是痛苦的深渊。我不知道。
我不去猜测。我不喜欢揣测以后。现在快乐就好了。猜以后是一件让人疲累的事情。
成乐。二十五岁。在一家私企工作。相貌中等。身高中等。收入不多。呵呵。又是一次丑小鸭和丑小鸭之间的爱情。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水晶鞋。

我在他那里。他给我一杯奶茶。我不喜欢那味道。他说，喝完。你刚远行，不吃点东西不行的。我现在还在上班。你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我下班回来带你去吃饭。我答应他。我躺在他的床上，因为过于困倦，就睡着了。
晚上醒过来的时候他在玩电脑。他见我醒了，就给我面包和饮料。他在一个聊天室里是很受欢迎的管理。我听见他用话筒在聊天室里唱歌。声音低沉美丽。我恍然。有些失落的记忆忽然蹦出来。原来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啊。
我想起，我刚进那个语音聊天室的时候，每天都能在公聊聊天窗口里看见两个人热烈的聊天。关系火热。而其中一个男子就会在兴头上的时候唱歌给大家听。我记起那声音。也记起那人的名字。是成乐。那时候，他就叫成乐。只是我并不喜欢那些在人群中受众人追捧的人。他们都有巧言令色的嫌疑。所以我从未留心。年深日久，几乎遗忘。
同时想起的，就是他和那个男子感天动地的爱恋。当时似乎在聊天室里，被当作是典范的恋人关系。
我轻轻笑了。我又想起，恍惚后来，他和那个男子分手之后，录了一段自己哭泣的录音。也在聊天室里播放过。
不去管他。过去就是过去，什么也不代表。我告诉自己。

当晚。我在他的****攻势下溃败。自己要的幸福就这样瞬间得到，可是因为他那轰轰烈烈的过去，我不能否认自己对他的爱和担心。我在黑夜和晨光中凝视他的脸，用嘴唇和右手印证他脸的轮廓和身体的线条，生怕遗失他的某处细微。但我们的爱情，尚且需要时间去见证。
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再错。

我在线上和一个很好的异性朋友聊天。是我高中三年的同学。她说，你好像真的长大了。我以后不会再说你是小孩子了。我告诉她，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才装的很孩子气。在喜欢的人面前更会如此。这样显得自己很弱小，可以得到他的保护和更多安全感。她说道，那你并不开心吧。我说，没办法。自己太柔弱。她说。其实是你一直不愿意长大。你可以。只是你不想。
我不语。最后说，只有你了解我。
成乐站在我身后，说，还有我呢。我报之以一笑。
他每天要去上班。我在他住的屋子里，无所事事的，玩那些电脑游戏。或者睡觉。
秋日的天气很多变。那天下午我沉沉睡去。然后醒来时就听见哗哗雨声。伴有声声的响雷从天边传来。屋子里很昏暗。我没有再开电脑的****。只是随手在床头桌子上的一摞书里找寻我可以看的。大都是商业经营管理一类的书。我对这些毫无兴趣。这些书中间夹着一本绿色封面的日记。我随手翻开。上面写着一句话。
想你。想你。除了想你，我无法做任何事情。
很感人的一句话。像我们这种人，大都心思细腻。他写下这一句话不足为奇。但是却是写给他前男友的。我随手将日记扔在一旁，继续开电脑玩游戏。但游戏不断的GAMEOVER。
刻骨铭心的爱情。在你心里是一道伤疤。在爱你的人心里，也是。

但我知道。什么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算再看见那些繁盛过后的遗迹，空自怅惘一番也就罢了。没必要为此弄的很不愉快。所以，我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情绪。
雨一直在下着。从下午一直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开着音乐。我说，能不能把音乐关了。他说没有音乐我睡不着。我说哦。
在那个雨夜我失眠了。因为我睡觉的时候耳边不能有响声。我是个毛病很多的人。
于是我彻夜倾听窗外繁盛的雨声。那些雨滴打在树叶上。这是我最喜欢的声音了。天地渺茫。而我存在。

一个人的良好品行总是融入平淡的生活处事当中。且通常不为人注意。我并不把我内心的不满表达给他。不论通过什么方式都没有。我在忍耐。小小的事情，在自己心里消化掉，我以为可是息事宁人。
我们一起去城市里。他在那里有很多朋友。都是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他们在他面前说，这个孩子不错。你要好好把握。他笑着拉着我手，说，那是自然。我也笑。心里小小的幸福蔓延开来。荡漾成我脸上的小纹路。
我在听歌的时候，发现一个男生唱了这样一首歌。
他唱。是否已沉寂太多时刻，整夜辗转反侧。看不清的现实已经把我双眼闭合。脑中不断想着时间应该怎样经过。因为抵触这种感觉失去总是太多。
我非常喜欢这首歌。我给他听。他说，你能不能不听这种凄伤的歌曲？我听见他这样说，有点委屈的，把耳机从他耳朵上摘下来。

后来我们一起去郑州。他的一个朋友在郑州做鼻窦炎手术。因为很久不曾见面，我们就一起去看看他。恰逢他另外一个朋友生日。他有意去参加那个朋友的生日聚会。路上我告诉他，乐乐，我不希望你去参加他的生日。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不喜欢见陌生人。你要是去参加他的生日，势必要把我一个人扔下。他摆摆手有点不耐烦的说，到那里以后再说吧。
到郑州以后，他的另外一个朋友已经在等着。见面的时候他对着那个人介绍说这是我朋友。我微笑着正想说句你好，那人看我一眼转头去和他谈话。我诧异。那人年龄已经有三十多岁了。难道连陌生人见面的一点礼貌都没有么？我硬生生把自己那句你好憋回肚子里，无比郁闷。
那个男人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住宿的旅馆。他们在谈论生日那个朋友的聚会的事情。我差异他的朋友可真多。应该都是那时候在聊天室里认识的。我自认为做人比较低调，从来没想过朋友遍天下。曲高和寡也罢孤芳自赏也罢。我都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过多接触。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圈子里面很有名气的人物。以前在聊天室的时候经常听见他们相互开一些很无趣的玩笑。好像显得彼此之间关系很好的样子。但是从他那里也知道，彼此之间因为某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他在询问参加聚会的都有谁。他的那个朋友列举出来一系列我没有听说过的人名。很多很多。他在考虑要不要去。在来郑州的车上，我已经表达过自己不去的希冀。他仍然在考虑。我开始感到害怕。他如果去。我是肯定不会去的。那我怎么办？
我站起来说道，我电话没费了，下去缴费。说罢便出去了。他追了出来，问我，你干什么？我说缴费啊怎么了？他说，你不要使性子好不好？我笑道，没有。你赶紧回去吧。你朋友在等你呢。他忽然忿怒道，好吧，你爱怎么怎么吧。转身回去。

我在郑州街道上漫步。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已经下午四点多。西斜的太阳照射着那座高大的清真寺圆顶，反射出柔和神圣的光芒。我忽然感到深深的悲哀。他何曾在乎过我的想法？我是有自闭症的。我告诉过他。我也告诉过他我脾性孤僻。希望他可以多点理解多点包容。但他给我的，是什么？明明是根刺，非要我往上扎么？
我坐在福寿街那里的路边。想着。或许是我错了？我太任性了么？是我不够包容理解他，还是他不理解我？那个过生日的朋友，和他关系并不是很铁的那种。可有可无。但他言谈之中还是想参加。是什么道理？那些浮华的喧嚣场面对于他真的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抬头看，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已经变黑。周围的霓虹已经远远近近的闪烁起来。我想起嵩山路上那柔和的路灯。我和茫茫，很久没见了。这里。我来过很多次的这里。因为对那个男人的恨。我知道。我回不去那种熟悉的感觉。我用手抚摸着脚下的路面。或许还残存着我鞋子上的尘土。
我坐了许久。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不然他会担心吧。都这么晚了。我突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担心我，为什么连个短信都没有。
我是一个很下贱的人。我不甘心。我主动给他发短信，说，我迷路了。他回过来说，你在那里别动，我去接你。
我没有再回短信。我主动了。这关心，是我要来的，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天真的以为，他会担心。我自己回去。我不知道，他已经做出了一个让我吃惊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