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颂六弦10

他最后没有去参加那个朋友的生日宴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他说是因为我。但我觉得其他的原因更大一些。并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因为和他分手以后，诸多的事情让我看清楚，他是不会为了我而如何如何的。

好了说正事。那天晚上我回去之后他的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大概有六七个人。我和他坐在一起。他一直与他的朋友们笑语嫣然的说着一些往事。而我因为不熟知他们之间的事情一直沉默着。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的朋友开始打趣。要我们喝交杯酒。他很顺从。但是他酒量很差。两杯啤酒下肚，脸上已见酡红。我有些担心。替他顶掉两杯酒，还惹来他朋友们的一阵嘲笑和唏嘘。
晚上散了的时候已经十点多。我与他回住的地方。还有他的两位朋友，从外地到郑州看病的那个。我们一起。住的房间就在隔壁。进入房间以后，他突然一语不发起来。我知道有事情。于是劝他睡觉。他坐在沙发上。不肯睡。
我问他怎么了。他还是不说话。我说睡吧好不好。他开始历数我的罪行。说我在朋友面前不给他面子。说我不通人情。说我不够理解他。说我......
他一直在说。我一直在听。一直说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说，我考虑了一下午，咱们还是分手。我和你性格不合。

我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我想起那首歌。
我一直付出，直到感情起了冲突，才有所领悟。爱情的起伏反反复复来的唐突，什么都会变得不清楚。
什么都变得不清楚。包括我做人的立场。
我不同意分手。甚至哀求他。他不说话。他只是不说话。他知道我怕什么。
现在看来，他很阴险。他知道我怕什么。他知道我最怕别人不理我。那样我会被心中的恐惧勒的窒息。
我突然没有意识了。没有什么事情，真的没有。就是心里可难受，可想哭，没有泪水，可想笑，但心里悲痛。胃里什么也没有，却发疯似的翻来翻去，张嘴想呕吐，但却哼出了一句歌：
“我爱他，他是我心中的那只蝶，飞啊飞，飞到我心里面化成茧，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叫醒我，共谱成一曲祝英台和梁山泊......”等唱到最后那句“爸爸妈妈，你听到了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在卫生间哭，因为他，我骗了自己的父母。可是我什么没有在乎过。
我在卫生间洗了一个冷水澡，我听到自己血液在身体里面凝结成一小团时发出的脆响，瑟瑟发抖的感觉和哪天晚上我在郑州公园独呆一夜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在扑捉，扑捉他看我时候的眼神和表情，借以知道他还爱不爱我。但是我到现在还扑捉不到，因为他根本不和我对视。和茫茫分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眼睛和表情中没有了爱和信任。或许，是我根本不值得信任？

我赤身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脏兮兮的地板对于稍有洁癖的我来说竟然不算什么了。我心里只有绝望。我不知道这次是他拿着我的错误惩罚我，还是拿着他的错误惩罚我。
那时候我写了日记记录当时的情况。但是我懒得翻起。我不想再真切的面对那些东西。凭着我脑中这些记忆，你们就凑合着看吧。
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去卫生间。看见我的样子，并没有怜惜。他说，我只来叫你这一次。回去睡觉。如果不回去。随便。
我下贱给自己看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是那么该死的下贱。我为什么要答应他出去。我又为什么要乞求他不要分手。

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堪堪睡着。七点，就被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以及小贩的叫卖声吵醒。他还在睡。我起来，坐在沙发上等他醒。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结果是什么。毕竟我们才刚刚在一起十数天而已。我不想这场爱情夭折。
上午十点。他才醒来。但他躺在被子里不出来。我走过去，问他，还生气呢。他不理我，把被子拉上盖住头。我把被子拉开，问道，还生气呢。他说，我今天要回去。你也回去拿你东西吧。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管不了你。
我管不了你。原来他一直想管着我啊。我苦笑。我不觉得爱情是一个人隶属于一个人的模式。如果那样的话奴隶社会的奴隶和奴隶主恐怕是爱情的典范了。我不是你的。你也不是我的。你无法强迫我做任何事情。我在心里说。
但我没有在嘴上说这个。我仍然在向他道歉。他不说话。他依然不说话。成乐啊成乐。你可知道，我心里被你狠狠的划了一道伤疤。你把你给过我的温暖，几乎驱除殆尽。
最后，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下贱感到可耻的时候，我说，好，我们分手。
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他的朋友在外面敲门。他们进来笑道，还闹着矛盾呢。边说，边打圆场。我微笑着。成乐就势说道，好了，我原谅你。但是，你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我答应了。只是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对失去他所产生的恐惧暂时掩盖了野性。仅此而已。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长久屈居人下的人。
他在卫生间洗澡。说，把我衣服拿过来。我听话的拿了。那时候心里只有他原谅了我的窃喜。根本没想过，时至今日之后，我会以此为耻。我也想起，好像和茫茫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我都是强势的。在他跟前，我为什么是弱势的呢？
只有交给时间去见证。纵然彼此伤害过。我不想爱情夭折。爱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如果真这样，是很不值得的。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忘记过去，好好善待对方。
从郑州回去之后，我们一直相安无事。除了每天吃饭睡觉****外，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只是上网至深夜以后，会饿的肚子疼。通常我们回去他们单位的食堂头东西吃。会在冰箱里发现蛋糕。西红柿。桃子。葡萄。还有其他各种吃食。
那个晚上依然是下雨。我们找了很久，熟食已经没有了。实在是饿。于是我决定。给他做饭吃。好在食堂里什么东西都很齐备。电饭锅、面以及青菜。
我煮面给他吃。放了很嫩的青菜。木耳。花生酱以及西瓜酱。香油。虽然说我们同处一个省份，但南北方的差异很明显。他没有见过这样煮面的。问我，会不会好吃。我说，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做出来之后，他吃了三大碗。
总的来说我还是很高兴的。我们吃完了那些饭。回去睡觉，我顺手牵走了冰箱里的一个西红柿。
那天晚上的雨声很是悦耳。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他的一个好朋友要来看他。我哦了一声。那天晚上深夜。他的那个朋友满身酒气的姗姗来迟。是个二十四五的男人。穿一双拖鞋，满脚是泥。我在玩电脑。那个男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我没有看他们的表情。后来，成乐把那个男人叫道楼下。两人在那里说话。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玩了无数局游戏之后，他们仍然没有上来。我下楼找他。成乐和他面对面坐着。脸色都很不好。成乐看见我下来，突然厉声喝道，上楼去！你下来干什么！我吃了一惊。他又说，听见没有，上楼去！我哦了一声乖乖的上楼。
有事情要发生。我的预感告诉自己。
果然不久之后，我听见噔噔的脚步声响起。有人上楼了。我正在玩电脑。那人上来之后，我听见锁门的声音。我正想出去看。他的朋友已经进来。我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神。那种愤恨喷出火焰的眼神几乎可以把人吞噬。我打了个冷战。
他对着我说话。抱歉我真的听不懂他的方言。只好期期艾艾的回答着。他很激动的对着我说话。我却一句也听不懂。好不容易听懂一句，他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诧异，难道他不知道？于是我说，我和成乐只是普通朋友。他冷笑一声。说，他已经快要二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知道。他突然怒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连问两声。我手中的鼠标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的态度不寻常。他用吼的语气叫道，关了电脑！这时，我听见成乐的声音在门外说，小园，把门打开。你要是敢动他，我和你没完。
那个男人听见他的这句话，好像受了刺激。他出手了。
他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按倒在床上。另一只手卡住了我的脖子。始料未及的头皮剧烈的疼痛让我啊的一声大叫。成乐听见声音，撞门冲了进来。他拉那个男人。我已经和那个男人打了起来。我照着他的肚子踹。一只手抓住他脖子上的肉。我们像是两头兽厮打在一起。
妈的你打我。你算老几？你凭什么？他不结婚跟我有关系吗？妈的。

撕扯很久之后，成乐连拉带拖把那个发疯一样的男人弄了出去。那个男人依旧义愤填膺好像我出卖了全党全国似的疯叫道，我要弄死他！然后我听见啤酒瓶的碎裂声。应该是要拿着那碎裂的酒瓶子来捅死我了。我心里还真怕。我怕坐在床上。等着事情怎样发展。我知道我不能出去。这种喝醉酒的人不能刺激。我尚且没有把理智丧失到往枪口上撞的地步。
只是我心里在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维护他。
片刻之后我听见两个人在外边打了起来。我听见成乐说，他是我的爱人。我不会让你再动他。他翻来覆去在说这一句。而那个男人不说说话，只听见他手掌落在肉体上的声音。我突然想哭。死心塌地的爱上你，只为此。
许久之后，声音渐渐平息。两人已经到了楼下。我听见那个男人说，你让他下来给我道歉。不然我不会罢休。成乐就叫我，说，你下来给他道个歉吧。二十五岁的男子，他在哭。他用着哭腔叫着我。我知道自己应该让步。我下去。成乐叫道，站远点。我看见成乐紧紧抱住那个男人的腰。而那个男人，似乎想挣脱他，和我继续你死我活。
我呆呆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在想，我哪里，对不起谁了？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无缘无故先动手打我，还要我道歉？可我还是像个傻逼似的在那里杵着，说，对不起。
成乐叫道，你往大院里跑吧。藏起来。不要被他发现。他现在是个疯子。
我听他的话。跑到办公的大院里。右侧的一间房间灯是开着的。我推门进去。然后把门锁上。里屋走出一个男人。我说道，对不起，外面有一个人在发酒疯，我来避避。那个男人说，那你来里屋吧。我进去。他在玩网游。
我在那个屋子里呆了一夜。

凌晨四点多，我困顿不已，就躺在那间房子中的沙发上睡着了。早上七点。值班的那个男人要走。他怕吵醒我，轻轻的带上门。其实我已经醒了。我看着外边已经亮了的天空。起身，关上门。回去。
发疯那个男人和成乐都不见踪影。我在他的屋子里等他。心里很害怕。我不知道成乐去哪里了。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怎么办？成乐又怎样了。我坐在床上，一点都不困。我在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大概过了一二十分钟，我听见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我的心怦怦直跳。是谁？是他回来了么？
脚步声到门口的时候，我再也忍耐不住，冲到外边。门外站着的，是成乐。是成乐。
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好像死里逃生了一样。我抱住他，突然哭了出来。再也忍耐不住。一夜之中，和那个力大如牛的无知男人打架的时候我都没有掉泪。这时我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出来。他抚摸着我的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说他全身很疼。因为那个男人用啤酒瓶抡他的身体。而且，手腕上刮伤了一大片，还流着血。脚底扎了一根铁丝。走路一瘸一拐。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疼和爱。死心塌地的爱上你，只为此。
我们一夜未眠。于是睡觉。收拾打架的时候被弄乱的床铺。上面有一大团头发。是那个男人从我头上扯下来的。我笑了。
是笑了。成乐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他也不会来了。所以我笑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