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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潜泾阳城

作品名称:夜半枪声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12-13 00:39:17      字数:5653

  张少平也发现了不远处草丛的晃动,他的判断是有一只狼被夹住了。既然这里的狼夹子能夹住狼,他肯定地说:“这里不会有结果的。”
  张少平依然对这具被狼啃的所剩无极的人骨残骸有极大的兴趣,也许这就是初来乍到的第一收获,没有希望就是从希望中滋生出来的,别小瞧这样一个简单残骸,他是谁留下来的,不会单单是狼吃的野食吧,凡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而且还要有假设,这样才能为走好下一步提供更多的信息,他再一次强调,要对五百米范围展开搜查。要找到第一现场。他的要求不高,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要从细节上发现问题。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相信既然是人的残骸就必然留有痕迹,比方说衣服的碎片,存放在衣内口袋里的某个物品,这些物品不会被狼所吞噬掉的,他的衣物呢?也被狼吞噬了?他把骨架翻了个个,下面的青草血糊糊的,在这模糊的草丛中他用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尽管如此也没有意外的发现,他不能判断这个骨架是谁的,但也不会光着身子让狼吃,要找到第一现场。
  第一现场在哪里呢?搜查的结果让张少平大失所望。根本或者说就没有这个第一现场,张少平很肯定,有,在哪儿呢?假如再扩大范围找,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耗子的一席话让张少平放弃了搜查。
  “张队,这个残骸起码是一个星期前的,你可从遗留的骨间腐败的程度来断定,他连蛆都死亡了,不说一个星期也有四五天,再说狼的习性在获得猎物后会共同吃的,一般情况下一个成年人也就是三只狼的一天的食物,狼这种动物,它不像人有个饥饱,它是吃一顿是一顿,没有也可以饿着,有了就吃撑点。也有的狼把猎到的物体吃后,把剩下的存放在一个秘密地方,饿时再来吃。”
  张少平陷入沉思,耗子说的有道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骨架就不是袁世年他们的。
  下一步就是进县城。
  泾阳县是一个有着千年记载的古老县城。当年的丝绸之路的一个驿站逐渐演变成的一个名城,遗留的明代城墙完整无损。这给张少平进城带来了麻烦,加上现在盘查严密,他们五人根本不可能从城门进城的。
  怎样进城呢?
  一无所获的张少平一行绕过王村,走了不到二里地就上了青凉公路。青凉公路依山旁水,一面是泾阳河,河道很宽,这个季节河宽阔波涛声震耳欲绝,浑浊不见底。青凉公路不很宽,比较平坦,路上的行人稀少。
  从王村出来时张少平就让大家把家伙收起来,装扮成生意人,一般不要和人搭讪,以免口音不对引起对方怀疑。耗子再前,烟头,小林子两人在中间,杨安娜,张少平在后,拉开一点距离,急速向泾阳县城奔去。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道光亮让张少平心里一亮,一辆车子在不断地向他们靠近,张少平已经判断出这是一辆军用车。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劫这辆车。
  张少平给小林子,烟头一个手势,两人便分开路的两边病怏怏的,当车头开到他两中间时,在同一时间,两人一个飞跃跨上汽车踏板上,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架在司机的脖跟上:“停车。”
  突如其来的匕首让车上的两个驾驶员慌了手脚,车头开始左右乱晃,小林子骂道:“你是找死,停车。”他手中的匕首都要摁出血来了。
  “大爷,我停,我们什么也没有。”
  车子停稳后,小林子说道:“听说前几天的惨案了没有,拿就是老子干的。”
  两个司机早被吓得丢了魂,颤微微地说:“听说了。”
  “听说了还敢上路。”
  “大爷,没办法,我们就一个当兵的,跑腿的,给别人出力的,当官的让我们出车我们敢不出吗。”
  “车上拉的是什么?”
  “车上真没有值钱的东西,好像是家具木料什么的。”
  “送给谁的?”
  “不清楚。”
  “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不想伤你,你也不能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就是搭一程,听话,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们岂敢,不过,大爷,现在查的紧得很,又加了岗哨。”
  “我不管,你要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办,不然,当心你的小命。”张少平,三人在车子停下来的瞬间就钻进后车厢,车厢里的大包小包完全可以做隐蔽。
  张少平,杨安娜,耗子,烟头把车上的一个司机押到后车厢,这个司机算是聪敏,没有要跑或是反抗的念头,上车后被耗子烟头夹在中间,张少平和蔼地问道:“小伙子,哪里人。”
  “凉州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爹娘,哥姐弟妹。”
  “没有媳妇?”
  “还没有过门。”
  “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当兵几年了?”
  “三年多了。”
  “算是一个老兵了。我告诉你今天发生的事就是要烂在肚子了,对谁都不能说,说出去的结果你会想到的,你是个聪敏人别干傻事。”张少平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递到这个司机手里。“拿着,留着回家娶媳妇用。”
  这个司机被张少平的两块大洋感动了:“大爷,谢谢了。”
  夜幕如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凉飕飕的花椒树的请香,车子晃悠悠地驶向泾阳县的东城门。
  张少平猫在后车厢里,思维从车的摇晃中想着下一步干什么?一天的奔波除发现了一个烟盒,一块灰布袋子外,毫无收获,这是谁干的,竟然滴水不漏,他想像中一定能在马家岭有所收获的,难道那盒空烟盒就是收获,就算是收获,这个收获的后面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等着自己去挖掘呢?能用这种烟的人也不会是一般的人,会是什么人呢?是有身份的人,也不一定,但一般百姓是不会吸这种烟的,在这样穷山恶水的地方,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呢?可以断定是有身份的人,这人是谁呢?
  苦苦冥思中他又要回到了泾阳城了,他对这块土地太熟悉了,好像童年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一样让他刻骨铭心,家仇国恨全涌上心头。
  车子颠簸了起来,这里进城门了,车上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张少平让大家隐蔽好的同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车子停靠在离栏杆不足一米的地方,小林子在驾驶室里提醒司机:“不要熄火。”那把匕首就在司机的腰间顶着。
  过来一个穿黑衣制服,腰间挎一把盒子炮,歪戴着帽子,嘴角叼着一支卷烟。司机伸出半个脑袋,迎了上去说:“是王哥,辛苦你了。”说着给递过去一根烟。
  黑衣制服定睛看是熟人。说:“是小李子,你小子尽抽好烟。”
  “好什么,是你们赵局给的,我这是托你们的福,平平安安有烟抽。”
  “又送什么,路上可乱了。”
  “可不是吗,听说弟兄们死了好几个。”
  “残呀。”
  “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土匪。”
  “土匪胆子也太大了。”
  “天怎么黑,你也敢开车过来。”
  “没办法,车是早出来了,路上出了点毛病就来晚了,这是给老爷送的,不敢怠慢。”
  “你呀,全是美差,拿了钱别忘了弟兄。”
  “那里的话,今晚,翠香楼我请客。”
  “算了,你看我正忙着。”
  “不就吃顿饭,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行了,情我领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出了问题要扒皮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还是你快活去吧。”
  “说好了。下次。”
  车子在一个灰暗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小林子在下车时叮嘱司机:“小李子,多谢你了,俗话说人有人路,马有马路,今天的事你记好了,不许告诉任何人,一旦被我们知道是你说的,当心你们全家。”小林子也是听哪个黑衣制服人这样称呼司机,他就这样叫了,前脚踩在踏板上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递给这个名叫小李子的司机。“这是你保命钱,记住我的话。”
  小李子点头说:“我知道你们是有规矩的人,我不会的。”
  下车时,张少平发现耗子不见了,在车上翻动一下物件,也没有耗子,这家伙上哪去了?
  事不宜迟,张少平让大家下车,带大家迅速离开这辆车子,车子开走后,张少平说:“这里不能久留,快走。”
  “不等耗子了?”
  “他会来的。”张少平说的很轻松,但心里很窝火。刚进泾阳城,工作还没有开张,就有人违犯纪律,尽管他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面对这里复杂的形势,没有警惕就没有安全,像这样一个在社会浪迹惯了,自由惯了的人,现在要加把锁,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工作与安全万无一失。
  他想给大家一个杀鸡给猴看的教训,但面对自己的属下杀鸡未必就能警猴,与其这样还不如放纵欲擒,再说了他能干什么呢?
  耗子不愿意在车上被帐篷箱子遮住,自己悄悄地溜下车,但并没有离开车,乘着浓浓的夜色,钻到车盘底下,把自己倒挂在地盘上,进城门后他应该出来了,他没有下来。张少平下来时他也没有下来,他要做什么呢?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随车去了王耀祖家。
  张少平感到自己饿了,大伙一定也饿了,“小林子,你去给大伙弄点吃的。不要走远,就到附近的店铺买点火烧或肉夹馍来,大家都饿了。”
  小林子正准备要去买点吃的,耗子回来了。
  耗子手里抱了一包东西,屁颠屁颠地出现在张少平的视线里。
  烟头没有等耗子停稳就劈头盖脸地:“你小子上哪去了,把张队急坏了。”
  耗子一副贼脸,笑的开了花:“你们下了车,我在底盘上倒挂着,本想随车子到王耀祖家看看,但走到路上车子停了下来,两个家伙吃饭喝酒去了,没有办法,我想大家也饿了,就卖了些火烧,好吃,大家先吃着,不够,我再去买。”
  “你也太小气了,就买这么几个,还不够塞牙缝的。”
  “你是猪呀,还是驴,将就点吃。”
  “耗子说得对,先将就吃点,一会我们还有任务。”
  小林子抓了两个饼子,一起往嘴里塞,爵了两口,说:“好吃,比西安的好吃,你小子还是会买的,掏钱了没有?”
  “掏钱,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耗子吃东西掏过钱没有,嫌脏就别吃。”
  “长本事怎么着,当心老子收拾你。”
  “你先别吹,到时候谁收拾谁还难说呢。”
  “有你的,到时候吃了屎还不知道怎么吃的,会给你难看的。”
  “走着瞧。”
  张少平边吃边说:“咱们现在的位置是东大街,一会儿咱们要去南大街,哪里人多嘴杂,咱们刚来,背着抱,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所以,一会儿我和杨安娜先去红玛瑙珠宝行,你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会儿,这个地方小,用不了多久,全城就会黑灯瞎火的,到那个时候,你们再到红玛瑙珠宝行后门去,杨安娜在哪里接应你们。”
  烟头不解地:“这里什么地方?”
  “别看地方小,怪事多,小心为好,说不定咱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会吧。”
  “这里随时都会发生一些不可能的事,要想不发生就看我们的耳朵,我们的眼睛,别忘了,要接触人也要防着人,这是职业习惯。耗子,要特别遵守纪律,再有违规的当心我的枪子不认人。”这句话当然不是讲给耗子听的,谁都明白。
  张少平出了小巷遇到一个叫卖香烟的,“先生,买香烟吗?”
  张少平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问道:“有飞马吗?”
  “飞马早断货了,要黄金叶、大前门。”
  “好了,来一包大前门。”张少平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碎钱,付了烟钱,手里拿着大前门,在鼻子前闻了一下,自语道:“烟不错。”这个买烟人是干什么的呢,他是卖烟的肯定认识不少人,他会不会对自己的到来有用,他的思绪里有这样一个概念,他这种人耳听八方,知道的事肯定不少,三教九流面熟的肯定不少,他会不会与自己发生什么关系呢?这是一个不确定的方程,但多一个人总比放弃一个人机会要多。张少平突然转回头在找卖烟人时,此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张少平的脑际里卖烟人的轮廓是清晰的,不论他是否再来卖烟他都会一眼认准的,张少平过目不忘的记性是非常有名气的,小时候发生在泾阳的家仇在他的脑海里就是被烙进去的。
  他不抽烟却要卖烟,就是要放松对方,你不管是敌意的还是友善的,他先是友善的。
  一高一矮的张少平与杨安娜在红玛瑙珠宝行走了过去,珠宝行已经打烊了,里面灰暗的灯光像鬼火一样扑闪着。杨安娜问:“他们怎么不用电?”
  “这个县城,没有电,只有几台发电机,除了王耀祖的家和几个热闹的地方外,像这样的街面,也就到十二点就会熄灯的,这就不错了。”
  张少平走出百步之后回过身来,仔细观察了一会,没有可疑的,就疾促地向红玛瑙珠宝行走去。
  红玛瑙珠宝行在南大街很气派,仿古色的二层楼建筑,门前的台阶全都是用红石垒起而成,每一扇门都精雕细刻,中间两扇门上的龙凤吉祥更是栩栩如生,楼的房檐角向外伸起,顶头的檐上四条红雕龙龙腾起舞,二楼的大窗户,窗户装饰特别别样,独显大家之气。
  张少平觉得很保险了,才一长二短地敲起门,一长二短,他有敲了一遍。这时有人过来,透过门上的对话孔,说:“对不起,我们打烊了,明天再来。”
  “伙计,我们是外地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来晚了。”
  “我们老板说了,晚上不接客,明天再说。”
  “小伙计,我有急事要见秦老板,千万别误事。”
  “是谁呀?”
  来人正是秦长明。
  秦长明四十来岁,从体态上可以看出这个人的保养很好,没有过早发福的啤酒肚,面目慈祥,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很干练。别看他开的是珠宝店,但生活很简朴,身穿一件长褂,走起路来轻如飞。一个能在如此环境下开一个珠宝行,真不简单,有土匪,有地痞,有明枪暗争的,还有王耀祖赵木勺这样的官府,就这样一个环境他能生存发展没有后台或者说没有路子是办不成事的,知道秦长明底细的知道,他是靠路子找到后台,在泾阳做起了生意。在泾阳县城,王耀祖还与他称兄道弟,亲如一家。土匪地痞不买账,但秦长明有他的办法,明争暗斗的事情只要有钱都可以摆平。神通着呢。
  他是早开门,早关门,天黑之后基本不做生意,今天也是如此。所以,他在后堂里正看着今天的报纸,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过来了。自从赵木勺出事之后他就没有安身过,他知道这批货的重要性,可后来听说是九头鸟干的,更是不安,他们咋会抢这些东西,他抢这些货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千万不能落到土匪手里。但他的心理有一种侥幸心理,九头鸟是不识货的,说不定会把货尽快出手的,只要他出手,他就不能把货落在土匪手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今天下午接到了上峰要启用这个联络站的任务,明确告诉他,最近家里要来人。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上峰联系了,只拿半年一次的活动经费,这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要用自己,那一定与发生在泾阳的抢劫案有关。他的任务也是很明确的,就是配合他们工作,人稀夜静来人一定是他们。
  秦长明让小满把门打开,让张少平杨安娜进屋。秦长明仔细打量了这两个人说:“先生,对不起,晚上我们是不做生意的。”
  张少平借着鬼火般的灯光看清楚了秦长明的面颊,很有特色的面孔,跟丁一鸣所说的基本吻合。
  “秦老板,太晚了,打扰真不好意思,我想我手里的东西你一定感兴趣。”
  “晚上,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如果没有什么,明天咱们再谈。”
  “今晚你不看,你会睡不着的,我是现货。”
  “生意人只讲生意,你真的带现货了?”
  “黄花岗、岗花黄、黄照碧血,血染黄花留房阁。”
  秦长明心里一亮:“绿水河、河水绿、绿映白塔,塔印绿水存真容。”
  “盗者莫来,道者来,”
  “闲人免进,贤人进。”
  “玛瑙翡翠三五点,”
  “白玉羊脂四六十。”
  “果真是你们,一路辛苦了。”
  张少平与秦长明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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