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商业局的谢科长下午刚到办公室坐下没有多久，就看见刘东强走了进来，他就知道是来询问分配单位的。这个把星期，局领导为分配今年到商业系统的大学生，特意开了几次会议，基本上都落实好了。局领导认为，现在下面一些企业，也急需补充一些外来人才，尤其是改革开放十多年以来，市场已经逐渐开放，国家是鼓励竞争的，原先一些企业招收职工都是以子弟为主，其弊端日益显露，已不能适应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就如一个家族一样，长时间的近亲繁衍，不会使这个家族兰桂腾芳，家业发达，只会使其加速衰落和消亡。
　　“小刘，来啦，坐一下，你被分配到怀鹤地区百货站，祝贺你。百货站就在隔壁，我过去叫百货站的唐经理和人事科的龙科长过来，你就跟他们过去报到。”
　　“谢谢您，谢科长，这次就麻烦你了。”
　　“不要谢，这都是局领导研究定的。下去好好干，企业需要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
　　在等待谢科长的时候，刘东强看到有一个人正在小龙那里填表格，就走过去打招呼。自我介绍后，知道那个人是省农学院毕业的，姓谭，叫谭瑥玭，被分配在商业局机关。今年，怀鹤地区正好成立了地区蔬菜办，负责全地区城市居民的蔬菜供应保障，级别是副处级单位，比商业局矮半级。地委领导要求蔬菜办必须要配一个农学方面的大学生，谭瑥玭恰好是今年省农学院蔬菜专业中，唯一一个分到怀鹤地区的毕业生。蔬菜办的编制是两个人，蔬菜办的主任，由商业局的常务副局长兼，谭瑥玭当然就是科员。刘东强听说以后心里还是蛮羡慕他的。
　　“龙师傅，你知道朱武迅和刘明俊他们分到哪去了？”刘东强随便问了一下。
　　“朱武迅跟你分在一个单位，都是怀鹤地区百货站，刘明俊分到怀鹤地区纺织品站，你们三个都分得不错，单位效益都很好。他们两人前几天就已去报到上班了，你也赶得好，要是明天来，出了本月十五号，就算下半个月，工资就只能发半个月，你今天来报到上班，就可以得一个月工资。”小龙是人事科的科员，看上去还不过而立之年，自己说他是部队转业回来，被分配到商业局，到商业局工作才三年，刘东强感觉到他待人还是比较热情。
　　三个人正闲聊着，只见谢科长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男的看起来五十出头，个不高，留着平头，脸有点微胖，眼睛上面的两撇眉毛又黑又粗，而且眉尖处有点卷曲，穿着一件半袖白衬衣，衬衣的下面一截塞入裤腰头，裤子宽空顺直，灰色，脚穿一双黑色的皮凉鞋。女的看起来也是五十出头，脸有点瘦小，微烫过的头发还是那么黑，上穿一件碎花短袖衬衣，下着一件黑色的没膝裙子，脚穿一双平跟的灰色凉鞋，浅色的短丝袜子，走进来一看，就是一个端庄而又不乏时髦的女领导。
　　“小刘，这是你们百货站的唐经理和人事科的龙科长，唐经理，这就是今年分到你们站里的刘东强。”
　　“欢迎，欢迎，欢迎你到百货站来，这是龙科长。”唐经理伸出一只手，握着刘东强的手，另一只手则指着身后的女的，向刘东强介绍着。
　　刘东强忙伸出双手，握着唐经理的右手，嘴里忙不迭地说着：“唐经理好，谢谢唐经理，谢谢龙科长。”刘东强马上又跟龙科长握了一下手。
　　“小刘，欢迎你到我们百货站来工作，恰好我人事科需要一个文笔较好的秀才，唐经理，就要小刘到我的人事科来，你看可不可以？”
　　“要得，你龙科长是近水楼台先得了月亮，小刘，你跟着龙科长好好学，她可是我们商业系统内的老人事，经验丰富，每年都是我们地区商业系统的先进工作者。”
　　“龙科长，今后就多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不麻烦的，以后的工作，我们一起把它做好。”
　　微笑着跟谢科长打过招呼之后，刘东强就跟着唐经理和龙科长来到隔壁的百货站。人事科的办公室就在百货站总经理办公室的旁边，两边还有党支部书记室，统计科，办公室，打字室。走道对面有一个小型会议室，开着门，里面是一圈木椅子，中间摆着几张茶几，暗红色的漆面，透着一种古香古色的厚重。
　　一进人事科办公室，龙科长就指着坐在办公椅子上的人，向刘东强介绍着。
　　“小刘，这是我们人事科的杨副科长，来，认识一下。”
　　“杨科长，你好，今后要多麻烦你了。”
　　“好，好！”杨副科长笑着点了点头，又忙着在桌子上写东西。
　　刘东强被安排在一张横着的办公桌上办公，这个办公室不大，大概十二平米，摆上三张办公桌，两个文件柜以后，就只剩下能一人过路和转身的小过道。办公桌有点旧，桌面的漆都剥落得差不多了，但感觉到比较结实，桌面板子很厚，两边各有三个抽屉，有两个抽屉还上着小挂扣，可以上锁，抽屉也是用硬实的杉木板做的，牢靠，但屉底的木板，有些也裂了一两条小缝隙。办公室的窗户外面就是一个平屋顶，因此，办公室的光线很好。
　　“小刘，你老家在江沅县，站里准备给你分配一间单身宿舍。站里有个招待所，招待所上面的五楼里面还空着一间房，等一下后勤科的孙科长来给你安排房子。站里有个食堂，就在楼下操坪的后面，你可以到食堂吃饭。职工食堂的卫生好，饭菜也不不贵。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们讲。工作嘛，我先把养老金这块工作交给你，还有就是协助杨科长把站里正在进行的职称评审的初审工作做好。”
　　龙科长正在吩咐刘东强的工作，就看见后勤科的孙科长走了进来。
　　“龙科长，听说站里今年又分来一个大学生，我来看一下。”
　　“孙科长，你来得正好，小刘的家不在市里，你把他安排一间房，顺便带他到你的后勤科去领点办公用品。生活上的事情，小刘你就找孙科长，孙科长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孙科长，你好，今后要多麻烦你了。”
　　“小刘，你到了我们站里，我孙姨是负责全站后勤工作，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孙姨讲，不要讲麻烦不麻烦的，好不好？”
　　“那就谢谢孙科长。”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看站里分给你的宿舍，再到张子韫那里，把你的户口迁移关系和粮油本交给他，他再到派出所和粮油站把你的关系转好，今天晚饭你就可以到站里的食堂吃饭。”
　　刘东强跟着孙科长，从张姨那里把房门钥匙取来，张姨领着刘东强把房门打开，房子很大，有一张书桌，一根板凳，一张单人床，床铺板上面还有一床棕垫子，地面就是一般的水泥地面，窗户是带护窗的六扇木格玻璃窗户，房子光线很好。
　　窗户的外面是水泥屋面，很大，就是三楼办公室的屋顶。迎丰大街就在下面，汽车的喇叭声也不时传了上来，看来这个房子的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个房子离马路太近，估计晚上睡觉有点吵。
　　关上房门，张姨指着隔壁的一间房子说道：“这间房住着前两天才到单位上班的小朱，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你们也有个伴。”
　　“哦，张姨，应该是朱武迅，我们是一个学校的，都认识，这上面的几间房子都是住着站里职工吗？”
　　“是的，上面还住着站里几个单身职工，到了晚上还是蛮热闹的。小刘，你什么时候把东西搬过来？开水热水都到食堂去打，你们住的下面是招待所，一般是给下面县里面百货公司的业务员来站里进货住的，其中有几间房是被这些业务员常年包了的。”
　　“我准备吃了晚饭就去把东西搬过来，都放在我老乡那里，在鹤洲路的市公安局那边，不远。谢谢张姨，那我先下去了。”
　　刘东强下到二楼的人事科办公室，正好朱武迅也到了人事科，他是来交他们百货科评职称的资料。他一来就分在百货科，虽然不是跑业务，但刘东强知道，下面的业务科要比自己所在的行管科室要好，所谓的好，也就是奖金要高一些，外水足许多，还可以出差的名义到全国各地走一走，也就是免费全国游。至于其它什么好处，刘东强刚来，也知道得不多。
　　朱武迅拍了一下刘东强的肩膀，笑了笑，算是跟他打个招呼。杨副科长不在，龙科长就要刘东强把资料收下，先初步整理一下。等杨科长来了，再由杨科长把关审核，最后由龙科长签字交唐经理批准，再上报到地区商业局人事科审批。如果一路都通过的话，那么这些人的职称就算被评上了。刘东强和朱武迅两人刚参加工作，还不够资格，要等两年以后才有资格评，当然，那时候他们的起评职称就是助理以上的职称。
　　刘东强刚把办公用品领了，还没去买餐票，就发现办公楼那边传来一片嘈杂声，办公楼的楼口走出很多人，原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领办公用品的龚姨就说：“小刘，你今天刚来，买好餐票吗？”
　　“还没有，今晚没有餐票，不知道去到食堂吃得到饭不？”
　　“吃得到，你要食堂的人先记个帐。你看，我们后勤科的老张也过来了，他叫张子韫，我帮你喊他带你去食堂吃饭，站里食堂他也管着。孙科长忙不过来，老张就帮着管管食堂。”
　　“老张，过来一下，这是人事科新来的小刘，今天刚来，你带他去食堂，他不熟。”
　　老张四十开外，身体单瘦，脸微黑，走路有点慢条斯理，一看就是个慢性子。当龚姨喊他的时候，他慢慢地点了个头，笑着说：“我刚下班的时候听孙科长说过，说我们站里今天又新分来一个大学生，想不到跟我一样，也是这么瘦。走，小刘，我们一起吃饭去，我也是一个人在这里，自己难得搞饭，吃食堂，撇托！”
　　百货站的食堂不大，没有老乡刘安生他们市政府食堂大，但设施还算齐全，有个烧煤的锅炉房，有个摆着六张八仙桌的餐厅，厨房宽，案几也大，几口烧柴火的大锅，黑油油的，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老铁锅。
　　食堂里有四个员工，听老张说，一个正式工，叫蔡菲淑，年近四十，做得一手好菜，是百货站的子弟，下放回城之后，就被安排在百货站食堂工作，她老公在地区二轻商场上班。三个临时工中，有两个计划内临时工，男的叫韩勇军，来百货站四年多了，炒菜的手艺一直受到大家的赞赏，唐经理的业务招待有时也是安排到这里，但苦于一直到怀鹤地区劳动局搞不到正式工指标，因而就一直是个临时工，心里的苦恼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另外一个叫田桂花，比较胖，年龄比蔡菲淑大八岁，城镇户口，一般的家常菜会炒，但味道还是欠一点，因而一般是做煮饭、择菜洗菜、烧灶火和打饭菜一类的事情。而另外一个临时工就是真正的临时工，就是烧锅炉的老杨，五十多岁，农村户口。老张说，老杨好像是地区商业局某一个中层领导的亲戚，每天负责烧锅炉，除了供气蒸饭外，还供应着全站的热水和开水，事情不多，但每天都不能离开。有时，某些职工来打热水，没打着，还会埋怨几句，老杨也假装没听见，因为锅炉只有那么大，有些人家连打几担热水，老杨又不好不让别人打，到后面肯定是不够大家用的。
　　老张跟田桂花说了刘东强之后，听说刘东强是人事科的，田桂花是非常的热情，给他拿了一个大钵子，是那种土窑烧出来的土钵子，黑黑的。看到刘东强又黑又瘦，打菜地时候，就又给他加了半勺，饭是四两一块的，老张只要了三两，而刘东强确实有点饿，就要了八两米的饭。
　　在吃饭的时候，老张说自己也是下面县里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县里面，一个人在百货站上班，有时一个星期回去一次，有时一个月也不能回去一次。又说了一些怀鹤地区百货站的历史，说到百货站的老传统，老张说，只要是百货站的正式职工，你的生老病死就都不愁，百货站会管到底，甚至你的父母亲生病住院都可以报销一部分。这里的福利待遇，在整个怀鹤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甚至有些地委里面的领导，都会安排自己的亲戚到百货站来上班。
　　虽然到百货站只来了半天，但刘东强深深感觉到，自己能到百货站来上班，确实是幸运的，这里的同事，无论是领导还是普通职工，都很热心，也都很关照人，让自己感到浓浓的暖意，一种家一样的温暖。也许，自己就会在这个大家庭里，像那些老百货站的员工一样，即使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会在平淡的日子里，享受着安然的人生，享受着自己一直向往过的小富小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