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罗胜利钓蜆 钻井队遇潮
作品名称:飞雁滩(小说) 作者:苍茫黄河口 发布时间:2017-12-14 10:37:41 字数:4569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谷雨的前三天,罗胜利从渔民村雇来了拖拉机将靠着自己承包土地的一块荒地翻了过来,然后用耙耙平。夕阳西下时,他吆喝着牲口走进了家门。
“三大爷,忙啥了?”刚一进院子,罗胜利就冲着玉栋老汉的屋喊道。
“闲着没事,我编了几个蝈蝈笼子。”玉栋老汉递给走进屋来的罗胜利一个小马扎,“快歇歇吧。看把你累得那满头大汗。”
“哟,编了这么多,手艺还真不错。”罗胜利摆弄着挂在屋子顶上的那用芦苇靡子编制的一串串精巧的蝈蝈笼赞许地说,“三大爷,你脑子还真灵,一个蝈蝈笼外加一个蝈蝈,运到河口市场,少说也得卖两元钱。飞雁滩滩大草深,养育出的蝈蝈个大,色亮,叫声响,并且满草棵都有。到时候,准有你老人家发财的那一天。”
“哪是我脑子灵,还不是你平时和我啦呱时无意中说出来的。”玉栋老汉笑了起来,“胜利啊,你这是干啥去了?”
“我去给你老人家开了几亩荒地。”罗胜利说。
“给我开荒地干啥?我跟你说啊胜利,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帮着你干点活,别的没啥想法。你说我一个孤老头子要那些钱干啥?编这些蝈蝈笼子,我也是想等卖了以后给你贴补到平时的花消里。我的身子骨还很结实,总不能让你白养着我吧。”玉栋老汉说着又编了起来。
“三大爷,其实我和大兰早就有个考虑。我双喜兄弟没得早,他还有一个孩子需要抚养。虽说孩子跟着他娘改嫁受不了罪,但你总归是他的亲爷爷。趁你老人家现在身子骨还壮实,能干得动活,你就多忙活忙活。等孩子上大学或结婚时,把你老人家攒下的钱给孩子添上,这样一来是给孩子留个念想,二来也是尽到你当爷爷的那份心。你老人家挣的钱我一个子也不能要。”罗胜利说着顿了顿,“地里的活用不着你操心,除此之外,你老人家想干啥就干啥,啥活挣钱你就干啥,但有件事咱必须得早说好了,那就是不管咋样,你老人家都不能另起锅灶。”胜利说完笑了起来。
“胜利啊,难得你有这份心。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三大爷再说别的就是老糊涂了。行,就按你说的办。走,陪我看看地去。”玉栋老汉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好,先看地,再钓蚬。”罗胜利说完走到院子里的棚子下拿起了一个带着长长绳索的篓子。
“你还会钓蚬?”玉栋老汉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听人说,钓蚬不比扒蛤蜊。只要有力气就能扒得到蛤蜊,但有力气却不一定能钓着蚬。那可绝对是个手艺活!”
“到时候让你老人家开开眼。有好多人要跟着我学,我还不教他们呢!”罗胜利得意地说道。
“咱会不会又碰上海霸?”玉栋老汉不无担心地说。
“碰上怕啥,有你老人家在,借给他个胆海霸们也得寻思寻思。再说有赵德胜的那句话,谅海霸们再也不敢招惹咱了。三大爷,我跟你说,前些天跟海霸打的那次仗,可以说是咱扒蛤蜊人和海霸斗争史上唯一一次大的胜利。别看他们横惯了,可只要咱们心齐,照样能打胜他们。看,这是我刚来飞雁滩时和海霸们打仗留下的记号。”罗胜利说着挽起袖子露出左胳膊上那一道六、七公分长的紫红色的刀疤。“唉,那次输得很惨。”
“他们咋这样凶狠?”玉栋老汉不解地问。
“不狠能叫海霸吗,三大爷啊,不光是海霸们欺负扒蛤蜊的,就是海霸们自己也斗。海霸们成群结伙,哪帮海霸狠,力量大,哪帮就是王,就立得住脚。否则,趁早滚蛋。赵德胜他们已经是第三帮子海霸了。”罗胜利说。
“那赵德胜的女人又是咋回事,为啥叫你救命恩人?”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了。我和大兰回老家的路上救了一个被车撞伤的怀孕妇女,撞她的车跑了,当时她躺在公路上昏迷不醒,我就把她送到了医院里。可谁会想到她就是赵德胜那畜牲的老婆。”罗胜利说着将脚下的一块土坷拉一下踢出好远。
“其实那天多亏了这个女人,海霸们吃了眼前亏,丢了面子咋能善罢甘休。要不是她,到后来还不知道闹到啥地步。唉!”玉栋老汉叹了口气。
“三大爷,你看到那口破窑了吗?”罗胜利说着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破窑。
“看到了,咋?”玉栋老汉问。
“这口窑有点怪。”
“咋怪了?”
“我试过好几次了,窑里的温度比窑外边低好多,但就是不知道啥原因。你说会不会是个蛇窝子?”罗胜利问。
“蛇窝子也不可怕,反正咱又不去惹它,它还能来招惹咱!”玉栋老汉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被罗胜利说得有些神神秘秘、玄玄乎乎的破窑。
说话的工夫他们来到了刚开垦出来的土地旁。
“三大爷,就是这块地,你看行不行?”罗胜利问。
玉栋老汉望着眼前这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仍然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足有十亩多的土地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趁泥土湿,明天一早我就种上美国大豆。这种豆子颗粒滚圆,颜色金黄,收成重还禁旱。等这片麦子收完后我全耩成这样的。”罗胜利说着弯腰攥起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捻了捻,“要是这样的地能浇上黄河水,那还不年年都是大丰收。”
“胜利啊,真难为你了。”玉栋老汉说着在罗胜利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罗胜利抬头看了看即将沉到地平线下的太阳说:“三大爷,跟我钓蚬去。我让你看看我钓蚬的手艺。今晚上咱来个蚬宴,炒蚬、炖蚬随你吃。”
刚退完潮的海滩上,嘟喽子满地上爬,鲈鱼苗在浅水中游来游去,海鸥和一些长腿的海鸟在不停地啄食,并不时发出一连串的欢叫声。
来到海边后的罗胜利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他眯着两眼顺着海滩看地理似地慢慢地找好场地,然后将拴篓子的长绳子斜着往肩上一背,腰一哈,头也不抬地钓起蚬来。就只见他将带钩的粗铁条顺着蚬的两个气眼插下,继而轻轻地旋转铁条,不费吹灰之力将一个个白灰色、长方形贝壳的蚬从海泥中拖出,就势一扬右手,蚬便摆脱钓钩在空中划一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他身后拖着的一个大口渔篓中。
“嘿,真带劲,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一手。”玉栋老汉说着也脱了鞋,挽起裤腿来到了水里,学着胜利的样子钓起蚬来。可他不是钓不出蚬,就是将蚬插烂。“嘿,这真怪了。我咋就钓不出来呢?真有意思!”
“哈哈哈哈……”罗胜利大笑起来。
这开怀的笑声将那些觅食的海鸟惊飞起老高老高。
夕阳中,金色的海滩上投下了罗胜利和玉栋老汉长长的身影。四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在平整的海滩上铺了开来。
一轮带有风圈的圆月高高地挂在了中天上。深邃的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很快被云彩遮挡了起来,潮湿的海风从空旷的海面上吹来,使人顿觉身上粘乎乎的。风越刮越大,眨眼的工夫,风力的强度就增大了好几级,刚才还平静的海面顿时像开了锅一样地翻滚起来。大风催动着海水,海水借助着风势,迅猛地朝着地势比较低洼处的井场上涌来。劳累了一天的钻井工人们昨天晚上刚刚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会,祝贺前段时间钻井的圆满成功。也就是说紧张激烈的钻井会战可以稍微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工作再也不会那么劳累了。庆功会上,年轻的钻井工人们高兴得又唱又跳,并且都喝了不少的酒。此刻,他们正处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迅速上涨的海水漫过了防潮堤坝,直朝着低洼处的井场扑去。不一会,井场里便灌满了海水。活动板房内海水的深度已快淹到床铺的位置了。
被尿憋醒的辛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准备起身到外边小解。然而就在他翻身的瞬间,他的左手却一下伸到了一片冰凉的水里边。此刻,辛隆根本没有明白过是怎么回事来,仍然继续着接下来的下床动作。当他的两腿耷拉到床底下的时候,辛隆分明感觉到了他的腿是伸到了水里边。“怪了,床低下怎么有这么深的水?”这种思维一经产生,辛隆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迅速地拉亮了电灯开关,灯泡明亮的一瞬间,辛隆看到他们的活动板房里到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板房外边,嗷嗷怪叫的大风刮得到处都是一片咯吱咯吱的响声。
“弟兄们,快起来,上海潮了!”辛隆咋呼起来。
正处于熟睡之中的人们被辛隆那已经变了声调的叫喊所惊醒。顿时,宿舍内一片混乱。
“快点,快起来。”辛隆仍然不停地叫喊着。
当同宿舍的工友去敞开活动板房的房门时,强劲的海风吹了进来,吊在板房顶上的电灯泡立刻被甩在房顶上碰成了碎片。板房内顿时漆黑一片了。
“大家不要慌,扶着床慢慢向外挪。出去后,往咱的井架子上跑。”辛隆果断地命令道。
当辛隆他们从板房内趟出来时,别的宿舍里的工人们也正叫喊着乱糟糟地向外涌。
“快,爬到井架子上去!快点!”辛隆大声呼喊着。
“扑通——”
“扑通——”
狂风中,有些晕晕乎乎的钻井工人不时跌倒在水里。他们顾不得捞起手中拿着的东西,爬起来后抹一把满脸的海水顶着迎面吹来的大风继续向前趟去。
“我的眼镜找不着了。”一个钻井工人急得在海水中团团乱转。
“都啥时候了,你还找眼镜?快抓住你前边人的衣服往前走,别磨蹭了。”钻井队长吆喝了起来。
此刻,已经奔出院子爬到钻塔之上的辛隆将一根粗壮的棕绳甩了下来。刚来到钻塔之下的人立即拿起绳子的一头系在了钻塔的铁管子上,将另一头使劲地向后甩去。
“快,抓住绳子!往前走!”
大约半个小时的工夫,32个钻井工人在辛隆和队长的调度下一个不少地爬到了钻塔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他们看到整个井场的活动板房已被海水淹没到了一半的位置。此刻,衣服全部湿透的钻井工人们抱着钻塔上的铁管子冻得浑身一个劲地发抖。他们望着明晃晃的一片汪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锦绣河山美如画,
祖国建设跨骏马,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头戴铝盔走天涯。
头顶天山鹅毛雪,
面对戈壁大风沙,
嘉陵江边迎朝阳,
昆仑山下送晚霞。
天不怕,
地不怕,
风雨雷电任随它,
我为祖国献石油,
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有我的家……”
突然之间,一阵嘹亮的歌声从钻塔上响了起来,紧接着全体钻井工人一起大声唱了起来。这浑厚的声音尽管很快被呼啸的海风所淹没,但他们的心里却陡然之间坚强了许多。
风慢慢地停了,上涨的潮水开始迅速地退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海水就已经从井场的院子里退了出去。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等来到近前,骑马之人勒住马头,冲着钻塔上的人们大声呼喊起来。
“哎,都快下来,我是罗胜利。你们这样不行,时间一长非得冻坏身体不可。快下来,到我家去暖和暖和。”
“喂,罗师傅,我们都没穿衣服。”辛隆大声地说着。
“快下来吧,都啥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罗胜利说着从马上跳了下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罗胜利和玉栋老汉的屋里热闹了起来。
大兰忙着将一碗碗放了不少生姜煮开的热水递给那些仍然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们。
当罗胜利将从李子喜、雷兆第、雷兆海等种地人的屋里弄来的颜色不一、男式女式都有的各样衣服发给大家穿上时,辛隆忍不住笑了起来。
钻井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罗师傅,你是咋知道上海潮了?”辛隆问。
“其实事先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每天晚上都是这个时间起来给牲口添点草料。今晚上起来时见刮这么大的风,我就想到可能要上海潮。你们所处的位置又低,一上潮肯定得先淹你们。果不然,等我骑着马赶到时,你们已经爬到了井架子上了。”罗胜利说完,又不无担忧地说,“依我看,天明后你们干脆把大队部搬到高处来吧。这样也比较安全。”
“我们也知道高处安全,可我们担心又得拿占地费。”辛隆说。
“地都是国家的,虽说这里的荒地归我们大队管辖,但我们并没有开发和耕种。你们放心,明天你们只管搬家就行了,其它的事由我来处理。”罗胜利话语铿锵。
“真的?”辛隆追问道。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现任大队书记跟我是好朋友,我想这么点小事他是不会阻拦,更不会赖着你们的。好了,不跟你们说啦了,趁天还没亮,你们就赶紧歇歇吧。”罗胜利说完便走了出去。
东方发亮的时候,一辆越野吉普车一路颠簸着快速来到了井场附近。从车上下来的人看到井场上的那一片狼藉样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但不管他们怎么叫喊,井场上都始终静悄悄的。一种不祥之感顿时袭上了他们的心头:“工人们都到哪里去了,难道都被海水给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