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兆海媳妇做生意 胜利巧妙调纠纷

　　雷兆海的老婆不愧是从四川过来的女人，能吃苦受累不说，一行一动上都透露着一股精明能干，而且非常有主心骨。钻井队上大批的人员涌进飞雁滩后，她先后让雷兆海去滨海城区的自由市场批发了一车包菜和面粉回来，紧接着她又去附近的养鸡场批发了几箱鸡蛋，然后她利用晚上的时间把包菜做成了四川泡菜，把鸡蛋腌成了咸鸡蛋。等这一切都准备好后，她对兆海说从明天开始她准备到钻井队上去卖凉皮，地里的活让兆海多操心，要是能腾出时间来赶海就去，实在腾不出时间来就算了。雷兆海莫名其妙，对做小买卖他可是一窍不通，况且连啥是凉皮、啥是泡菜他也不知道。见丈夫一头雾水，兆海媳妇笑着说我的活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好土地和你自己就行了。在兆海一脸怀疑和不信任的眼光中，她推起了装满凉皮、泡菜、茶叶蛋和咸鸡蛋的车子来到了钻井队的门口支起了小摊。
　　钻井队的活累，零点工更累。零点不是指旧的一天结束，新的一天开始的结合点、分界点，而是钻井工人们把午夜以后工作的班次零点班简称为零点。为此，钻井工人们自己编了一首顺口溜来形容零点工：
　　罢了职的官，
　　入了笼的鸟，
　　下了零点的钻工，
　　霜打了的草。
　　年轻的小伙子们本来觉就多，再加上超负荷的工作，下了零点工以后通常是匆匆地洗刷一下倒头便睡，就是到了吃饭时间也懒得动弹。这样便错过了后勤队送饭的时间，当他们醒来再想吃饭时，那只有靠方便面、火腿肠来充饥了。久而久之，钻井工人们只要一闻到方便面、火腿肠的味就想吐。雷兆海的媳妇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毅然决然地摆起了小吃摊。
　　小吃摊刚摆下不久，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子便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还未等开口说话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摆摊的，有啥吃的？”
　　“你想吃啥？”雷兆海媳妇笑着问道。
　　“有馄饨或者凉皮吗？”小伙子懒洋洋地说。
　　“有凉皮，但没有馄饨。要是想吃馄饨，明天我就可以包。那就先给你切张凉皮？”雷兆海媳妇仍然笑盈盈地说。
　　“好，你切吧。”小伙子一屁股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慢慢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了起来。
　　“你们爱吃啥馅的馄饨？是肉的，还是三鲜的？”
　　“最好是肉馅的，小伙子们出力大，多吃点肉也好补充一下营养。”
　　“你要的凉皮里放多少辣椒？”
　　“多放点，我这人爱吃辣。”
　　“好的。”
　　不一会一碗雪白的凉皮拌着鲜红的辣椒酱和香菜末、蒜末端了上来。“师傅，给你。这一碟泡菜是免费的。你吃吧，尝尝味道咋样？”
　　“好，好，地道，就是这个味。”小伙子一下来了劲头，“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泡菜是我自己泡的，茶叶蛋和咸鸡蛋都是我自己腌的。告诉你，这鸡蛋可是纯正的当地笨鸡蛋，你看这蛋黄多黄啊！”兆海媳妇说着将一个切开的咸鸡蛋递给了小伙子，“吃吧，这个我不收钱，让你尝尝味道是不是跟养殖的鸡生的不一样。”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末了，他抹一把嘴说：“太好了，这下我们上零点的可有救了。你等着，我给你叫人去。我不能白吃你的鸡蛋，也得帮着你宣传宣传不是。”小伙子付完钱后一溜烟跑了。
　　后来和来吃凉皮的小伙子聊得多了兆海媳妇才知道，这个小伙子叫辛隆。
　　仅仅一上午的时间，兆海媳妇便将准备下的凉皮和所有的茶叶蛋、咸鸡蛋卖了个一干而净。也正是这一上午的时间，兆海媳妇便从钻井工人们的嘴中得知了他们想吃的东西，也同时看到了她摆小吃摊的希望所在。于是，在第二天摆摊时她不但增加了馄饨、手擀面，而且也准备下了生鸡蛋。
　　辛隆给她送来了一把太阳伞。临走时，辛隆告诉她，凉皮味道很好，但就是缺少黄瓜。这没有黄瓜丝的凉皮似乎总让人觉得少了点啥。
　　然而，这一小小的要求却给兆海媳妇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茫茫飞雁滩离城市上百里，附近又连个卖蔬菜的都没有，她到哪里去找新鲜的黄瓜？
　　辛隆似乎看透了兆海媳妇的心思，他对她说：“你也不用着急，我帮着你想办法。冬天里的黄瓜菜市场上到处都有，一是我换班时给你带一些回来，再就是我嘱咐我对象上班时给你带一些来。我对象你认识，她叫叶青，和大兰嫂子他们熟得很。她三天一个班，这样问题就基本上解决了。反正我们上班时都是坐班车来的，又用不着自己使力气。”
　　“这样好是好，可就是太麻烦你们了。我咋好意思的让你们替我受累。”兆海媳妇感激地说道。
　　“这有啥，举手之劳吗。再说你在这里摆摊不也给我们提供了方便么。咱这叫互惠互利，目的是双赢。”辛隆笑着说道。
　　自此以后，雷兆海媳妇的小吃摊便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地出现在钻井队用的活动板房围成院子的大门口处。
　　
　　夕阳西下的傍晚，防潮堤坝附近。李子喜慌慌张张地背着一捆东西拼命地跑，后边有几个小伙子在舍命地追赶。正在放牧的罗胜利见此情景后迅速跑过去拦在了他们中间。“师傅们，你们这是干啥？咋追人追得那么急？”身穿油田工作服的那几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说：“罗师傅，我们都认识你。这事你就别管了。你问问他我们为啥追他，他把我们垒的防潮坝全给拆了。”
　　“要知道，没有防潮坝，万一让潮水给冲上滩来，我们队的抽油机非得全停产不可。夺油上产会战期间，停了抽油机我们指啥完成任务。”另一个油田工人说。
　　“你看这么着好不好，我让他把扒了的防潮坝再给你们垒起来，告诉他从今以后再不去破坏你们的防潮坝了，你们看行不行？”罗胜利说着掐着指头算了算说，“今天是小潮，海水的位置应该到不了防潮坝附近。你们放心好了，我保证绝对影响不了你们的生产。”
　　“罗师傅，像这种贪小便宜的人真是可恨。我们早就发恨收拾他了，可我们的任队长说你们的关系很好，怕抓了他后影响咱们之间的工农关系，所以我们一直忍着。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搞破坏，真是气人！”油田工人余气未消地说。
　　这期间，李子喜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打发油田工人走后，罗胜利让玉栋老汉先替他放着牲口，他自己则抗着一张掀来到了李子喜的屋子上，一进门便看见了那些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湿漉漉的塑料袋子。
　　“子喜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咱在飞雁滩种地，油田上的人没少照顾咱，咱不能老是干那些损人利己的事。今天下午，他们真要是抓住你把你送到派出所去，最起码你得在拘留所里蹲个七、八天。听我的劝，今后别再干了。”罗胜利说着给李子喜点上了一支烟，“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走，咱俩把他们的防潮坝给垒起来去。”
　　李子喜并没有立即动弹，蹲在地上闷头抽烟。
　　“他爹，胜利说得对，今后你可不能再干了。万一像胜利说的那样，你叫我们娘俩咋过。”李子喜的媳妇抱着孩子说。
　　“唉，我这也是让钱给逼的。你说弄上这么个孩子，我不得替他今后着想吗。前段时间来了个收塑料袋子的，说是五毛钱一条。我一想这买卖挺合算，防潮坝上装土的塑料袋有的是，于是我便没多考虑，每天起早贪黑地去倒塑料袋子。有时候，采油队上的人前脚走，后脚我就将坝子给他们拆倒了。上次没跑快，光知道倒袋子了，没看见采油队上来了几个小伙子，叫他们给抓住还打了我一顿。”
　　“子喜哥，这可是违法的事。依我看，你还是多替孩子们考虑考虑吧。想挣钱，多开二亩荒地比啥都强。你说是不是啊嫂子？”罗胜利走过去逗了逗添乐说，“走吧，别磨蹭了，我和你现在就去干，兴许天黑之前还能完成。”
　　还没等他俩走开，李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说：“爹，不……不好……好了，咱家的麦……麦苗让油田上的车给……给压倒了一大片。你快过去看……看看吧。”
　　“啥？”李子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二话没说便跟着李夏跑了出去。
　　罗胜利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李子喜的家门后，他扛起铁锨朝着防潮坝走去。
　　田野里，碧绿的麦苗已高至膝盖，在海风的吹拂下宛若一块硕大无比的绿色彩绸在轻轻地起伏着。土路附近，麦田里两道车辙以及那些被车压倒的麦苗分外刺眼。雷兆第和他媳妇以及一些种地人正围着油田上的大卡车司机七嘴八舌地交涉着。
　　“老乡们，我实在不是故意的，这条路太颠，卡车的横直拉杆突然断了，方向一失控，车就跑到了麦田里。”卡车司机不停地解释着。
　　“甭说那么多，叫你们当官的来处理。老百姓的东西虽然贱，但这也是我们流血流汗换来的。眼看丰收的麦苗不能让你们白白给糟蹋了。”
　　“对，让他们赔偿损失。”
　　巡线回来的叶青见此情景立即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钻井队上，把情况告诉了正在上班的辛隆。
　　当李子喜和他的女儿赶到麦田时，辛隆和他们的钻井队长也正好来到出事的地点。
　　“不赔偿就扣他们的车！”
　　“对，先扣下车再说。油田上打油也不能祸害老百姓的庄稼，你们说是不是？”
　　人们不停地说着，直把个辛隆和钻井队上的队长吵得头嗡嗡直响。
　　“老乡们，你们先静一静，听我说两句好不好？刚才我检查了一下，确实是车出了故障才压了你们的麦苗。赔我们是肯定要赔的，况且钻井队上也有这样的规定。”钻井队队长扎煞着两只手示意围观的人们安静下来，“请问，这片麦田是哪位老乡的？”
　　“是我的。”直到此时，李子喜才分开人群走了出来，“你说吧，咋个赔法？”
　　钻井队长和辛隆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老乡，你报个价吧。”显然，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因这事而耽误太长的时间。
　　“最少得赔三千块钱，否则，你的车别想离开这里半步！”不知啥时纪二虎来到了这里，他怒目而视着钻井队长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兄弟，你打劫啊？哪有那么贵的麦子？这倒了的麦苗最多也就是能打一二百斤小麦就不错了，还最好得赔偿三千？”钻井队长边说边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三千就是三千。不信你就试试。”纪二虎攥起了拳头，“叔，你把铁锨给我。”
　　雷兆第把手中的铁锨递给了纪二虎。只见他来到卡车后边飞快地掘起了壕子，没用多长时间，一条深深的壕沟就摆在了人们的眼前。
　　“咋样，要不要我再继续掘，直到把你的车整个地围起来。”纪二虎说完，把铁锨使劲地往泥土里一插，用眼睛定定地看着钻井队长和辛隆。
　　李子喜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地看着事情的发展，他甚至觉得此时他未来女婿的表现是那样的可亲可爱。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围观的人们有些已经沉不住气了，他们看看天色已晚，有的干脆回家做饭去了。但真正对峙的两方却没有丝毫让步的迹象。
　　“老乡们，赔偿三千也确实太多了，再说这样也不合乎情理。不如你们再降降，毕竟咱们都在一个地方生活着嘛！”辛隆边说边赔着笑。
　　“不行，你不是当家的，你说了不算，趁早就不要乱说。”纪二虎强硬地说道。
　　“你——”辛隆被激怒了。
　　“咋，你不服气？”纪二虎说着凑了上去。
　　“你敢动他！”随着一声呼喊，一个姑娘迅速地拦在了纪二虎和辛隆中间。
　　“你——”正待发作的纪二虎突然一下愣住了，“你是——”
　　“你别管我是谁，反正我认为你们做得不对。”叶青干脆地说道。
　　“我咋觉得你像我老婆啊。”纪二虎仍然没有回过神来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句。
　　“胡说八道，臭无赖！”叶青恼怒地说。
　　钻井队长闪身挡在了辛隆的前边说：“小兄弟，有话好说，犯浑是不行的，动手打人更是不对的！”
　　“哼！就凭你俩根本不值当得我动手。还是赶快答应了吧，这样咱们也好赶紧各忙各的去。”纪二虎一下清醒了过来，他急忙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一种不屑一顾的轻蔑的笑意。
　　“不合理的条件我们是不会答应的。”钻井队长似乎也上来了倔强脾气。
　　“二虎，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退开！”罗胜利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赶紧阻拦道。
　　“胜利，你——”李子喜埋怨道，他说话的同时忍不住看了眼站在辛隆一旁的叶青。
　　“子喜哥，防潮坝我已经垒完了。这事你听我的，咱强行扣留油田上的车是不对的，漫天要价更是不行。这样会损坏咱们相处得这么好的工农关系。队长，这里我替我哥做主了，过一会你们从食堂里给我哥抗两袋子面粉来就可以了。”罗胜利说着便抬手叫围观的人们散开，“好了，散了，散了，没啥好看的，赶快回家吧。”
　　“胜利，你这也太便宜他们了！我弄了他们几条袋子，他们还让我垒坝子呢。”李子喜气得在地上使劲地跺了一脚，当他的脚落地的同时，他蓦地发现叶青正站在那里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随即，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子喜哥，防潮坝我已经垒好了。咱做事都得讲究个限度，可不能叫别人小瞧了咱。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吧，谁叫我欠你的来。”李子喜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对钻井队长说，“不能这么便宜你们了，你们明天得再给我送一车清水来！”
　　“李师傅，这太好办了。你等着，明天我一定亲自给你送来。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机会有的是。”钻井队长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围观的人们也忍不住笑了。人们谁也没有料到一场火药味很浓的好戏竟以这样轻松的方式收场了。
　　夜幕已经降临了。远处，钻井架子上的灯光早已亮了起来。
　　今晚没雾，灯光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