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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7-12-11 19:10:07      字数:4074

  带芎子回到家中,淑云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眼眸茫然地注视她。其实淑云猜到了其中端倪;大娟子没跟带芎子一起回来证明队里已经收下她了,可自己就想听老妹亲口说出。带芎子双手拄膝,仰视淑云打趣道:“大姐,我知道你在想啥。”
  老太太拽下屁股下的薄垫子向带芎子头砸来:“死丫头,既然你猜到了咋不快说,让你大姐着急?”
  “你看你老姑也知道了,一定是你俩讨论这事了。”带芎子扯下头上布角拼缝的彩垫扔到老太太腿上,然后退后数步,背倚箱盖,双手叠加小腹上。
  “快说吧,别让你姐着急了,队里是不是把大娟子留下了?”老太太往炕边挪挪,好像要下地把女儿揪过来拷问,又好像怕自己耳背听不清楚。带芎子哪敢让老太君着急,疾步过来小垫塞进老太太臀下,手放在老太太膝盖向炕里推了推,耍贱儿说:“我的老妈妈,你要下地打我不成?”说着坐到炕边,拍下淑云放在炕沿上的右腿笑,“姐,瞅你紧张兮兮的样子,告诉你吧,队里根本没嫌大娟子小,队长和会计也没说啥。队里现在活多缺人手,新下地的小姑娘多,小伙子少些,正好弥补人手不够。今天算个小小机遇吧,会场突发意外状况,也就无暇讨论其它事,难过的关轻松闯过去啦!呵呵……”
  心情直接决定动作,淑云僵到墙上的后背松弛下来,灵活地离开墙。耷在炕沿下的左腿抬起,干脆盘到右腿上:“这还挺好,这还挺好!”她长长出口气,问道,“没说工分给多少?”
  “没说?”
  “那你咋没问一问呢?”老太太白了女儿一眼,“叫你去白搭,什么事也办不成。”
  “你这老太太就能埋怨人,你好好想想,一起下地的能给两样公分吗?虽说大娟子小了点儿。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嫌她小也不能收啊?公分的事你们甭管了,队里给大娟子少的话,我绝不容。”
  “老姑,我老妹说得有道理,如果给的不一样,队长和会计一定当场提出来,既然不提,我估计新下地的工分都会一样。”淑云忽然想到,“我送大维去队里干活那天,韩队长说暂时没大娟子干的活,就是让她现在下地干活。他可说过一嘴,把大维丁半拉子,能不能让大娟子哥俩顶一个劳力呀?”
  带芎子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新下地的这些年轻人挣多少,大维和大娟子也会一样的,队长和会计也不傻,一个大生产队能在乎一两个人的公分?如果他俩真那样做的话,他俩也知道社员们一定反对,他俩比猴都尖。我想一样干活不能挣分不同,除非都丁半拉子,不然的话,姐,你放心,如果他们敢那样的话,不用社员们帮忙,我就把生产队作个底朝上。”
  “老妹说得在理,这下我就放心多了,管咋孩子没照别人少挣分,要不呼呼啦啦的跟人一样干,工分却少拿,那咱心里多不得劲儿,更不平衡啊?老妹分析的有道理,姐的脑力真不如你脑袋好使,成天浑浆浆的,如同浆糊。”
  “大姐,我看大维和新下地的没在一起干。”
  “啊。”此刻,淑云心里好过些。队里干活的年轻人不单单是她的一双儿女,孩子们性格憨直相信新老劳力都会照顾他们!所以也就不去计较大维在哪伙干活了。
  “新下地的纺绳接套什么的,反正挺轻巧的。”
  “那怎么没把大维安排年轻人里呢?”老太太额蹙问。
  “换做平时我就说了,可是今天……”带芎子戛然而止。老太太接连追问:“可今天咋了?你倒说啊!”
  “我今天跟那杨秃子干起来了。”
  老太太闻听“啊”了声,嗔怪道:“你挺大个姑娘也不嫌磕碜,走哪干哪?人多百众的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啥?”带芎子把事情的经过学说一遍。
  淑云感激涕零:“这,这又是为了我们,一次次真叫姐过意不去,以后可别……”
  “大侄女你别说了,带芎子做得对!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闺女,打架分什么事打,像今天怎么打都对,妈赞成你!杨秃子他们合起伙欺负人,以后再有这事儿,把妈也背去和他们干。”老太太态度大逆转,“真拿我们娘家没人了。”
  “老姑,你老是怕事的人,今天是咋了?要真打个破头齿滥的多不应该,我不想她为我得罪人;再说,我老妹还没对象呢,对她影响也不好,人家会说我老妹好动手,说打就落。”
  “亲顾、亲顾、无亲不顾!大侄女别忘了,咱们是上中谱亲戚,该出头时就得出头,管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估计他们大伙也都得解恨。”老太太破天荒地支持女儿这一做法。
  “大姐,你看你老姑真生气了,谁让他们瞎眼了欺侮她侄女。大姐你放心,再有类似事除非我不知道,我一旦知道的话够他们喝上一壶的。我生来就爱打抱不平,看到不顺眼的就想管,自己家的事更不例外啦!”
  “姐知道你全是为了我好,倘若把人打坏了你叫姐可咋办?”
  带芎子笑“呵呵”地说:“不说这些了。姐,今天你多待一会儿,陪你老姑好好唠唠嗑,这几天你老姑没见到你成天念叼,还向我下达命令,一天之内必须上你家打探军情,回家及时向上司禀报。”
  
  淑云笑了,笑得很牵强。她真的忘记最能表达忭悦地表情了,几个月来,眉宇间的结把笑遏于皮层下面,使其无法释放,锁得心倍感痛苦!她当着老姑的面把隐遁地笑翻出来,可嘴角向上挑了挑:“我正为孩子们做鞋,也没倒出工夫来。等忙完这段儿,我隔三差五的来坐一会儿,省得你老人家总惦记我。”
  “老姑我也知道你孩子多,活多,哪来那些闲工夫溜达,给孩子们穿戴弄得好好的、穿得暖暖呼呼的,老姑我也就心安啦!老姑理解你,可老姑我腿脚还不利索,要是能走能撂的该多好啊!”
  “那上我家待几天,我现在就背你去。”
  “不行,不行,你家地方小,上哪住下我?再说了,我都宽绰惯了,我可不去和孩子们挤去,反正你的心意老姑领了,上你家住的事以后再说。”
  “那老姑你可说准了,过段时间天头暖和了一定上我家住上个八月,让我尽尽当侄女的孝心!”
  老太太眼圈潮红,袖头沾沾眼睛,笑了。
  “那老姑,老妹,我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堆活干呢。”淑云起身,老姑叫住他:“你先等会儿,让你妹子找几件破衣服回去打袼褙。老闺女把破衣服都给你姐找出来拿走,在咱家一点用处都没有,给你姐她家都当好的,这孩子多了找破布烂条都毛,挑囫囵的给孩子们下下穷。”
  “哦。”一会儿工夫,带芎子连衣服带裤子找了几件,放到大姐面前翻动着说,“大姐你看,这些剪剪能打一桌袼褙吧?”
  
  妹妹家有什么淑云一清二楚;老队长掌权时,他哪方面都像包公,所以家过得比较清贫,衣服随穿随买,即使倒下的衣服、布什么的赶紧送给淑云家。老太太一两年才做一身衣服,就带芎子大了时才让她一年买两件。这些衣服裤子应该是掏空箱底下穷儿的。淑云百般不拿:“这衣服裤子都挺囫囵的,打袼袚白瞎了,还是留着穿吧。”
  “这都是不穿的,如果你不愿打袼褙还可以给张二他们毁毁穿,快都拿去吧。”带芎子团成一堆硬塞进淑云怀里。
  “不拿不拿。”淑云扔到炕上推门就跑。带芎子追到院中,钳住淑云胳膊又塞进她怀里,“叫你拿就拿,啰嗦啥?假假咕咕的,如果不诚心给你我找它干嘛呀?等赶明儿个,我有时间再给你找两件,快拿走吧,别惹你老姑生气,更别惹我不痛快。”
  淑云无话可说,怀抱珍宝回家。
  
  生产队送粪接近尾声,“老愚公们”奋力即将铲平“王屋”,镐头落下时裸露白色,惊起片片霜花,在正午的阳光折射下呈现出五彩斑斓,随着镐起,彩蝶冲向半空,扇动晶莹剔透的翅膀翩翩起舞,飞落到衣服上须臾成一色,落在面颊上,还来不及渗入肌肤内早已让汗水截流至颌下,只给炙热的皮肤留下丝丝微爽的清凉;起落的霜花宛若鸣蝉儿产卵,老蝉集体逝去,新一批在泥土中孵化又蓬勃而出,延续生命地循环……
  老孙赶到粪堆时,见底的粪咖啦上面白皑皑的,像似刚下过雪,周围几个社员扫帚扫,装车的装车。马经官早已套好了车,站在车辕旁手握辕马缰绳等候他。老孙紧走几步,近前接过缰绳拴在三花子铜圈上:“马大哥,你咋知道我来赶车?”
  “王会计说安排好了,他怕耽误时间就让我套好车上这等你,他还说你用不多长时间就到了,可我等你老半天了。”
  “啊!是这么回事啊。”
  “那我先走了。”马经官刚走,张大维正好赶到,老孙招手道,“大维,你跟我车。”
  “嗯。”
  老孙把车牵到粪底旁停下,抬头看韩队长走过来,迎上去说:“队长,我把钥匙交给王志刚保管了,我按你说的先让他们换套,换完套再让他们打绳子。”
  “对呀,先把套换利索的,马上开犁种地了,这是头等大事,到时就不像往年这个折那个断的,多耽误事儿。今年多亏了上来这些新劳力,要不这活又抓瞎了,这面忙着二茬粪那边还要整套打绳子,不然活计想赶也赶不开呀!”韩队长背着手。
  “是不是得派一个人去看看?他们都是新下地的,对这些活计陌生。”老孙不放心地说。
  “看啥呀?”韩队长不解地问。
  “他们都是新手,我怕他们㪗不好犁套,弄错了的话,再返工可就更费功啦?”
  “你没教教他们吗?”
  “没有,我只是问了问,王志刚说他们会干。可我知道他虽这样说,可我想他们都没见过,手脚生疏,我的三言两语他们也不可能听懂,说和做根本两码事,我怕他们把套弄得乱七八糟的。”
  “老孙,老孙哪!你平时挺心细可你,你今个怎么这么粗心大意的呢?”韩队长一时疏忽,他把自责强加到老孙头上。
  “怎么办哪?”
  “你快看看去吧,别㪗差了,麻绳套最怕系和改,几回下来不用马拉自己都断掉啦!赶紧赶紧去。”
  “唉,唉。”老孙抬起足落回原地,“韩队长,我走了车谁赶哪?不如让张大维去?”
  “他会吗?”
  “会!”老孙冲着车外侧装粪的张大维说,“大维,你会不会㪗套?”
  “会啊,马车的活我都会了。”大维勤快、眼睛还有活。他从下地开始一直跟车往地里卸土粪,卸车一阵子,来回就是坐车;老社员们不让大维抡大端锨装车,一大锨二十多斤重,身体健壮的老社员抡一天腰酸背疼的,何况一个刚下地的小孩。大维会来事儿,早帮大家套车,晚帮卸车,绳套折了他抢些接。他天生聪颖一看就会,也经常赶车,时至今日,他够得上小老板子料。
  “你既然会,那你赶紧去仓库看看他们,别㪗差喽,要不更麻烦了。”韩队长边说边打量张大维,这一看不打紧,在张大维憨耿的面庞产生几分好感。他每天都要多瞄张大维几眼,也许以前看他与今日完全不同吧?以前看她是在寻找开除他的借口?今日目光里是折服,和发自心底地佩服!
  “哎!”张大维把锨戳在车轱辘旁。老孙说:“你就在那干吧,明天再回队里,他们不会的好好教教他们,可千万别出差错。看起来套不是大事,可直接关系到生产队所有活的进度。你也看见了,车上的套破得不行了,接得都是疙瘩,马身上都磨坏了,对付送完粪就不错了。你去,套千万弄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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