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罗胜利夜晚捕黄鼬 罗家村过年唱大戏
作品名称:飞雁滩(小说) 作者:苍茫黄河口 发布时间:2017-12-11 12:29:00 字数:5475
冬季天短,一阵嗷嗷怪叫的东北风便将西方天际那个圆圆的红火球给赶到了地平线以下。吃过晚饭的罗胜利走进草棚给三匹马喂上草料,然后将草棚的门掩好,以保证马不至于被冻坏。之后,他将那十几只山羊赶进羊圈,又抱了一抱草放了进去。等他去关鸡窝子的门时,他突然发现一个灵巧的身影正围着鸡窝乱转,见他走来,那东西嗖地一下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终于等到你来了。”罗胜利在心里说道。尔后他进屋将从玉栋老汉处要来的一个铁质黄鼬匣子找了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各个开关的灵敏程度。晚上9点多钟,罗胜利走进了给玉栋老汉盖的那间屋里。他知道,在这么寒冷的冬夜,肯定有不少麻雀为躲避风寒而飞进屋内取暖过夜。
走进屋后的罗胜利用手电筒在屋内的各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搜索起来,并不停地用一根竹竿捅着房顶那些隐蔽的角落。“扑棱——扑棱——”,受到惊吓的麻雀从不同的地方飞了出来,漫无目标地在屋内乱飞起来。但见它们一会儿碰到墙壁上,一会儿又展翅飞上房顶。说来也怪,罗胜利的手电筒照到哪里,麻雀们就傻乎乎地飞到哪里,完全失去了它们白天灵巧劲。没用多长时间,罗胜利就顺利地逮住了两只麻雀。然后,他将麻雀放到了诱捕黄鼬的铁匣子里,并把铁匣子放在了鸡窝子的旁边。此刻,仍然惊魂未定的麻雀在铁匣子内不停地乱飞乱闯,翅膀将铁匣子的四壁打得当当乱响。
这一夜,罗胜利将虎子叫到了自己的屋里,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在灶库里的柴草上静卧了下来。半夜时分,当屋内的虎子发出一阵汪汪乱叫时,罗胜利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喊住虎子,仔细地听着屋外那一阵阵嗵嗵乱跳的声响,一丝笑意迅速地在他那睡意朦胧的脸上绽放开来。他知道黄鼬匣子已经成功地将黄鼬逮住了。此刻,任凭黄鼬再怎么折腾,它也无法逃出匣子了。罗胜利从容地穿好衣服后敞开了房门,忍耐多时的虎子此刻箭一般地窜了出去直扑鸡窝旁边的黄鼬匣子,并围着黄鼬匣子不停地乱转乱叫。还没等罗胜利走到鸡窝旁边,空气中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便已迅速地弥漫过来。虎子不由自主地呜呜地打起了响鼻。
罗胜利掀开水池子上的盖板,用一根铁棍将水池内的冰打碎,提起放在水池边上的一只桶子打上了满满一桶冰凉的清水。然后,他来到黄鼬匣子旁弯腰将放在匣子内的那两只麻雀从另外一个窗口掏了出来放到了衣服兜里边。随后,他提起黄鼬匣子放到了水桶里。没用多长时间,黄鼬匣子内便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偷鸡的黄鼠狼被活活淹死在了水桶里。
这一夜,罗胜利没敢怠慢,他倒出已经死了的黄鼬后,用开水将整个匣子泡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他提起匣子放到鼻子上仔细地闻了闻,见没有任何异味,他又把两只麻雀放进了黄鼬匣子。之后,再次把黄鼬匣子放在了鸡窝旁边。
东方欲晓时,罗胜利所下的黄鼬匣子里再次传来了黄鼬碰撞铁匣子的声音。
一连三个晚上,罗胜利用同样的方法一共逮住了五只黄鼠狼。
当罗胜利将五张油光闪亮发着缎子面一样光泽的黄鼬皮拿到李子喜的屋子上时,一直对罗胜利耿耿于怀的李子喜竟然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他知道,这五张冬季里的黄鼬皮可是些难得的无价之宝。
“胜利啊,这可叫我说啥好啊?”
“啥也别说就行。五张皮子足够给添乐做个斗篷的了。”
李子喜笑了。
罗胜利也笑了。
冬至十日阳历年。这天上午,飞雁滩靠近海边的地带传来了轰隆隆的放炮声。巡线的叶青和另外一名女工告诉正在放牧的罗胜利说由于原油产量的下降,海河油田将准备开展一场夺油上产的大会战。眼下是地质勘探人员正在进行实地勘测,说白了就是在地下找油,估计等过完年后,说不定飞雁滩上会出现一个非常热闹的钻井场面。到那时,寂寞的飞雁滩可就到处人声鼎沸了。
罗家村的村戏唱得可真热闹。
腊月二十八扎好台子后,便一气唱到正月初七。大人孩子们也一致兴致勃勃地陪到了正月初七。这一情况的出现是孙其久始料不及的。本打算在乡镇党委领导来视察参观时若出现观众太少的情况,就花钱雇人们来看戏,现在看来是根本用不着了。
过年是人们最忙的时候,为了抢块好地方看戏,大人们通常是一大清早就塞给孩子几元钱让他们去占地方。通常是戏还没开场,偌大个露天戏场内已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人们谈论着今天唱哪出戏,谁家的孩子唱主角,谁家的男人演小丑。戏一开场,孩子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于是,他们攥着钱东瞧西望找自己想吃或想玩的东西买。
做小买卖的仿佛看透了大人们的心思,常常是一架红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芦,或一吹鼓打鼓打响的鼓打摊子旁围满了争着购买的孩子。叫卖者对那一双双高举过头顶冻得发红的小手嚷一声“你的钱不够,再去给你娘要一元”,于是,孩子们便立即飞奔进戏场围着娘老子要个不休。
夜晚,台上的几盏电灯将彩色的帐幕映得更加好看。上了油彩的演员们被灯光一映越发显得标致、水灵。唱到好处,台下总响起一阵阵的叫好声。每逢此时,总有女人对身边的孩子说:“快看,那是你爹!”“我爹怎么跟我大兰婶子好上了?”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瞅着。“屁话,那是假的。”那女人故意将声音抬高了八度。于是,四周便响起一阵咯咯咯的笑声。若是台上一小生被人们叫好时,他的老娘便更是得意。如果此时人们问一句你家二娃订婚了吗?她准说没有,没有,提亲的都踢烂门槛,挤破门框了,就是不知订哪家的好。于是,那些自认为对方配不上人家孩子的便说上几句奉承话,趁早收兵;认为郎才女貌的便更加套上近乎,大有做不成亲家不罢休之势。生就了一双顺风耳的娘老子此时竟仰起脸,任她唠叨个不休也再不说一句话了,大有一副趾高气昂的贵夫人之态。
场内热闹得不可开交,场外也是热闹非凡。借了台上的电灯光和小贩们的灯笼光,孩子们便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你捉我,我捉你,人空子里钻,凳子缝里挤。期间,总会听到从凳子上跌落者训斥孩子们耽误他看戏的声音。
孙其久心里暗自得意。他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戏场子的周围来回转了几圈,又将书记叫过来嘱咐了几句,然后满意地点着头离开了戏场。来到大队队部后,他将正在指挥人们收拾桌椅的董平喊了过来说:“董平啊,你可得给我盯紧了。明天是正月初七,也就是镇上领导来参观我们村精神文明建设搞得怎样的日子,领导们看完戏后,还得在咱们的食堂里吃饭。这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领导们那么忙,能抽出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来实地进行参观和听咱们汇报,咱们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候掉了链子。明白吗?”
“孙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按着你的吩咐将该摆放的东西摆放整齐,把大队院内和会议室内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董平说。
“香烟、瓜子、水果、糖果都准备好了吗?”孙其久问。
“好了。这些东西都是我去县城购买的,咱这里的品种没那么多。光瓜子我就买了西瓜子、南瓜子和葵花子三种,就是水果不太全,只有苹果、梨、小西红柿和香蕉、橘子。”董平认真地回答道。
“这里收拾停当后,今天下午,你坐着我的桑塔纳轿车去一趟飞雁滩找一下海滩管理站的赵站长,让他想办法帮着再买一些野兔、野鸭、大雁和开凌梭、鲈鱼,只要有,甭管价钱如何,先买下来再说,谁叫咱赶上这个关口了呢!”孙其久交代道,末了,他又不放心地问,“要买的东西这么多,你都记住了?”
“要买的东西我是记住了,可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再说眼下也没有到开凌季节,到哪里去弄开凌梭?”董平不解地问道。
“你真是榆木脑袋!你不会想办法啊?俗话说得好‘食用开凌梭,鲜得没法说’。你知不知道,开凌梭是梭鱼中的极品,由于刚刚从冬季的休眠期中醒过来,腹内的胆汁和杂物极少,味道鲜美不说,做起来也方便,根本用不着刮鳞和剖肚,只须清水文火慢慢炖煮,就可汤汁乳白,肉质鲜嫩,味美诱人,营养上乘。你想啊,现在人们的生活都好了,谁还稀罕那些用饲料养殖的猪肉啊、鱼啊啥的,这天然的野味、纯正的营养才正对领导们的胃口。他们长期生活、工作在上边,哪见过这样的东西!”孙其久得意地说,“记住,每样东西都不能少于5份。每份里边都必须有一只野兔、一只野鸭、一只大雁和最少10斤梭鱼、10斤鲈鱼。”
“即使能找到开凌梭,也找不到开凌鲈啊?”董平为难地说。
“谁要你找开凌鲈来啊,我就从来没听说过有开凌鲈这一说法。鲈鱼要大个的,最好一条就有十来斤。这东西,海产品储存库里少不了。”孙其久说。
“海滩管理站的赵站长叫啥?他今下午在那里吗?”董平问。
“在,我早就跟他联系好了,今下午他专门在那里等你。他叫赵德胜。”孙其久说完,转身欲往外走。
“孙书记,你不再看看食堂了?”董平说。
“不看了,食堂里的野味已经够明天吃的了,这我有数,你干活我也放心!唉,我也去听听戏,忙活了这么多年,连咱村唱的戏是啥滋味都快忘没了。”孙其久说完踱着方步走了。
等孙其久来到戏场时,戏台上的大幕刚刚拉开,一通铿锵有力的锣鼓之后,报幕员出来报幕了。“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上午好。今天我们演出的剧目是《借年》,请欣赏——”
刹那间,随着婉转悠扬的丝竹之声,用碎纸片做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一个衣衫单薄的小生冻得哆哆嗦嗦地背着一条口袋走到了台上张口唱道:
“大雪飘飘年除夕,
奉母命,
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
没过门的亲戚难开口,
哎!
为母亲哪顾得怕羞耻。
进的门来心发虚,
又只见她全家上房把酒吃。
岳父哥嫂都把酒来饮,
唉?
为何爱妻一旁陪着席也不喝来也不吃,
面带愁容把头低。
大年下,
她怎么不欢喜?
当着爱姐把年借,
还恐怕羞着俺没过门的妻……”
随着演员的演出,孙其久完全沉浸在了戏文里,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年他穷困潦倒时被迫躲在苹果园里过年的情景,眼窝中忍不住噙满了泪水。若不是观众为演员优美唱腔和精彩表演所发出的叫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说不定他会情不自禁地联想下去。他很快地摇了摇头,稳定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抬眼向戏台上看去。此时,戏已进行到了“嫂子”将王汉喜堵在闺房里的一幕。但见罗胜利的媳妇大兰饰演的“嫂子”迈动着轻快的莲花步在戏台上不停地走动,边走边唱,边唱边扭,那略带调侃性的戏词直把个“小妹妹”窘得抬起水袖遮挡住绯红的脸庞。叫好声再一次雷鸣般地爆发了。
“这样的演出水平和专业的又有啥区别!”孙其久不由得在心里赞叹道,“看来,明天的演出,领导们肯定喜欢。”
让孙其久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午10点多钟,不但平安镇的领导一个不少地来到了罗家村,而且县里宣传部孟部长和一个副县长也一起光临了罗家村。
戏场内沸腾了。
戏台上锣鼓声、演唱声却嘎然而止。
当孙其久问万镇长要不要换一个新节目重新开始时,万镇长说还是接着看,就看这出正在上演的蒲松龄老先生写的《姊妹易嫁》。这出戏好,嫌贫爱富者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孝顺懂事者却无意栽柳柳成荫。
幕后的指挥者何五叔顿时来了劲头,他情绪有些激动地说:“孩子们,别紧张,就按咱平时训练的唱,拿出点真功夫来让他们瞧瞧,咱丝毫不比县里的吕剧团差。”他简短地嘱咐了演员们几句后,婉转悠扬的丝竹之声再次响了起来。
上午的演出结束时,宣传部孟部长站在戏台上高兴地说:“罗家村在大力发展农村经济的同时,不忘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吕剧的演出,既活跃了农村单一落后的文化形势,增强了传统节日的文化氛围,又宣传和弘扬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种因地制宜的宣传方式是值得充分肯定和普遍推广的;演员们以淳朴生动的语言,优美悦耳的唱腔,丰富多彩的表演形式将传统的吕剧表演得淋漓尽致,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依我看,你们无论是从唱腔上还是表演上都不亚于专业的演出队伍。这说明,吕剧这种戏曲形式在我们广阔的农村是非常有基础的。大家都知道,吕剧发源于我们这附近一带,自形成以来,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吕剧的发展,经过了大致三个阶段,即山东琴书,也就是说唱扬琴,之后又演变成化装琴书,也称化装扬琴,直到1952年以后,在对化装扬琴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的基础上,以原‘山东省歌剧团’为基础正式成立了‘山东省吕剧团’。至此,吕剧这一名称才被正式确定下来。随着一辈辈吕剧艺术家对吕剧艺术的不懈追求和杰出贡献,吕剧艺术的表演形式已日臻完善,使吕剧在广大人民心目中声望日高,影响甚远。说实在的,今天我能在咱罗家村看到这么一场纯正的吕剧,亲身感受到罗家村浓厚的节日氛围,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在此,我代表县委县政府给大家举个躬,对你们所付出的努力表示诚挚的感谢。谢谢演员们的精彩演出!谢谢罗家村的全体村民!”孟部长说完,首先给台上的演员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又冲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机灵的董平用照相机将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永久地定格了下来。之后,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仍沉浸在无比激动之中的孙其久,让所有的演职人员和罗家村的村级领导一起与县、镇两级领导合了一个影。
令孙其久稍感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孙其久再三恳求挽留,但孟部长一行在照完相后并没有留下来在罗家村的大队食堂用膳,而是风尘仆仆地回了县里。这多少有点让他失望,毕竟这宴会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为宴会所做的准备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决不亚于吕剧演出所付出的。
“孙主任,土特产我已经都装在领导们的车上了。”董平见孙其久仍在发呆,便赶紧将前期所做的工作说了出来。
“好!这就对了!真看不出平时不爱说话的你到关键时候还真赶趟!”孙其久闻听此言顿时来了精神,他使劲地在董平的肩上拍了两下,连声说道,“好样的,好样的!”
这一年,罗家村村民通过种植大棚蔬菜,实现了人均年收入一千五百元的目标。那些当初没有种植大棚菜的人们一下悔青了肠子,在心里暗骂自己鼠目寸光,哪还有心情来听戏看热闹。
正月十五以后,罗家村先后被县委县政府命名为“科技致富带头村”、“精神文明建设先进村”等荣誉称号。孙其久从此以后成了县委县政府领导开会宣传时嘴上经常挂着的科技致富的带头人。
春节以后的孙其久片刻也没有闲着,他马不停蹄地张罗着村里公路的修建项目。他声称雨季来临之前,一条宽阔的柏油公路将环绕罗家村的南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