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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7-12-09 20:58:42      字数:5738

  于震江被连续不断地敲门声搅得心烦意乱,脸色也同时变得难看起来。见此情形,周春蓉赶紧放下手里的那瓶“高粱大曲”,朝门外喊了一句:“谁这么讨厌!没看见门上挂着‘暂不营业’四个字么?”
  然而,外面敲门的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听见饭馆里面的斥责声,仍在锲而不舍地拍打着门板。
  于震江烦得不行,扭过头朝地上啐了一口痰,之后拉长了脸对周春蓉说:“真他妈的扫兴!你过去瞅一眼,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周春蓉领受了于震江下达的“指令”,快步走到门口,没有好气地叱问:“谁这么讨厌!门都快被你敲烂了。你是不认得字、还是故意找茬?”
  “我既不认得字,也不是故意找茬,我就是想问一问于震江在不在?”敲门的那个人不温不火地回答道。
  “你是谁?”周春蓉一边问着话,一边回头征询于震江的意思。
  “唉!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看来我李万金在棋盘山公社这一亩三分地里混得不咋地啊!”
  于震江一听是公社兽医站兽医——李万金的声音,便赶紧让周春蓉把门打开。
  李万金前脚刚跨进门槛,于震江便站起身问道:“好你个李万金,你小子是过来抓壮丁还是抓地下党?二里地都能听见心惊肉跳的敲门声——你这是吓死人不偿命啊!”
  于震江一边嗔怪着李万金,一边招呼李万金坐下来喝酒。
  “对了,你咋知道我在这儿?”于震江遂又问道。
  没等李万金回答,一旁的虞子俊接过话茬说:“是我告诉他咱们今晚在饭馆喝酒。”
  于震江瞥了一眼虞子俊,但却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李万金怕于震江责怪虞子俊,赶紧解释说:“是啊,我去老虎峪之前碰见了虞子俊,他也就是随口对我这么一说。所以,我从老虎峪出来后就直接奔这儿来了。”
  于震江急切地问李万金:“行了,别说些没用的废话!你这么急三火四地过来找我,到底有啥事情?”
  李万金放下肩上的医疗箱,收起笑脸说:“老虎峪那边出事了!”
  于震江一听这话便急了,瞪大眼睛催问李万金:“出啥事儿了?瞧你说话的样子,怎么像是杀人放火了似的?”。
  李万金正经八百地说:“还别说,这话让你猜对了一半——赵广田家着火了!”
  “妈的!怎么又是这个赵广田,下午才把他放回去,晚上就又开始变着法子闹事了,我看这家伙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人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于震江眉头紧锁,显得有些不耐烦。
  “赵广田有没有事不太清楚,但是他家的房子可是烧得挺厉害……”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无非就是想借此发泄不满情绪,存心与人民为敌嘛!”于震江愤恨地说。
  “我劝你别这么早地下结论,不如先过去看看再说吧!”李万金善意地提醒了于震江一句。
  于震江也觉着自己的确有些言过其实,脸上顿时显出了几分窘色。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对李万金说:“对了,你咋知道这件事情?”
  “我下午四点多钟去了趟老虎峪村——他们队里有匹马难产。一直忙活到七点多钟,才把马崽子从它娘的肚子里弄出来。还没等我坐下来喘口气,就听说赵广田家着火了!”
  “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等我赶过去的时候,火差不多快要扑灭了。”
  “那个赵广田呢?”
  “赵广田当时就像是从煤堆里扒出来似的——黑不溜秋都没个人样了。把他从屋里拽出来之后,他就坐在院子里发呆,问他话他也啥都不说,屁都不放一个。”李万金抿了抿嘴,接着又说,“这还不算,关键问题是赵广田后来就不见了人影。”
  “哦,这岂不是见鬼了——他还能跑哪去?”于震江疑惑地问。
  “他们队上的人也都分头去找了,可怎么都找不到。我感觉这事儿有点蹊跷。”
  于震江听完李万金的这番话,一时间不知说啥才好。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说:“怎么会呢?难不成他是上天入地了?”
  “他倒是没这个能耐。不过,我觉着你还是应该亲自去一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没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赵广田。”
  李万金之所以亲自跑过来告知于震江这件事情,主要是因为他们俩人往来密切、相交甚笃……所以说,当他偶然得知这个突发情况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把情况反映给于震江,让他能够争取时间抵达现场,然后再做妥善处理。至少这样可以免除或者减轻于震江工作上的被动。
  于震江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对周干事说:“走——去趟老虎峪。”
  杨文斌见状,赶紧问于震江:“用不用我们跟着一块儿过去?”
  于震江说:“不用了。一会儿你们吃完饭就直接回去吧!”之后又对周春蓉说,“这样,你先把账记下了,回头我再过来算。”
  周春蓉抿嘴笑道:“看你把话说的,好像俺是放高利贷的,催着你把欠账赶紧结了呢。俺也随你心情,你哪天得便,你就哪天过来算,俺还怕公社干部赖账不还怎地?”
  于震江故意嗔了周春蓉一眼:“哼!凭你这两片儿嘴皮子,在饭馆里干活还真是有点儿屈才了!”
  于震江和周干事走后不久,杨文斌他们四个人便没有心思继续喝酒,也随之离开了饭馆。
  此时,挂在夜空上的那轮圆月,似乎变得越来越皎洁。如水的月光撒落在沉寂的地面上,仿佛是镀上了一层迷幻般的银色。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声,循着声音望去,在通往老虎峪方向的一条坡路上,射出了两道忽明忽暗的白色光柱;间或,那两道光柱还会左右晃动起来,直至消失在下坡的道路上……
  其实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盛桂兰就看见了丢了魂儿似的赵广田。那会儿工夫,她正跟着一帮妇女在大田里除草。或许是由于一种心灵上的感应,盛桂兰直起腰,一边撩着衣襟擦汗,一边漫不经心地举目四望。忽然,她目光的焦点一下子聚集在离大田不远的一条小路上,停留在一个精神萎顿、满脸胡子拉碴的路人身上——那条小路是通往棋盘山公社的。虽说路面逼仄不平,但却是一条捷径。盛桂兰顿时就愣住了,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低头行走的那个人就是多日未见的赵广田。于是,盛桂兰心里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她唉叹了一声,接着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一个人,几天不见就成了这般模样!”
  盛桂兰的目光随着赵广田疲惫不堪的脚步而移动,直到最后赵广田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多好的一个人啊!可是命运为啥又对他如此不公呢?盛桂兰心里面这样想。
  好在赵广田当时并没有看见盛桂兰,否则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在盛桂兰面前表现出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的样子了。
  此时此刻,盛桂兰的心里乱极了。自打赵广田被公社拉去“陪斗”,盛桂兰的心就一直是悬着的,这不仅是因为当年赵广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偷窃粮食的她,使得她全家渡过了“分秋粮”前的那一段难熬的苦时光;重要的是,赵广田并没有因为她去场院偷窃粮食而对她有过任何非分的企图。尽管当时还是她自愿提出要把身子“给了”赵广田、并以此作为“回报”。可赵广田却是对她施以“秋毫不犯”的“恩泽”。仅凭这一点,赵广田就值得她盛桂兰为之信赖、为之尊敬。
  另外,赵广田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家,不是因为别的,全都赖他那个二流子侄儿——赵学文拖了他的“后腿”。这一点,老虎峪村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当时抓住她的人不是赵广田,而是另外两个值更人其中的任何一个,那么情况肯定会变得很糟糕:她不是被抓住之后押送到公社人保组——拘留、罚款,游街示众,就是自取其辱,让值更人任意糟蹋她的身子。但即便是这样,她也都无话可说——因为那都是她自愿以身事人的。
  不仅如此,在事发之后的几年当中,赵广田还时不时地关照她们一家三口,这不能不让盛桂兰心存感激之情。
  因此,当赵广田遭受蒙难之时,盛桂兰对赵广田心存的那份感激之情、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倾泻出来。
  时下,盛桂兰已经没有心思锄地了。她满脑子装的都是赵广田,她费尽心思考虑如何分担赵广田心里的那份苦楚。
  这样的心情不厌其烦地困扰着盛桂兰。她一方面是对赵广田的遭际深感同情,自己又不能够替她分忧解愁;另一方面是多年来赵广田始终都在帮衬她们一家人,而她却很少为赵广田做些事情,这让她感到十分内疚。除此之外,她还无法挣脱世俗的桎梏,从容直面“寡妇门前是非多”这样一个传统观念……所以尽管盛桂兰性格从来都是率真爽直,但她最终还是屈服于根深蒂固的世俗观念、屈服于那些搬口弄舌之人的说三道四。
  然而,世上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它们总会随着历史的不断发展而向前进步;其中包括人们僵化了的意识形态、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就像是现在的盛桂兰一样:从她得知赵广田陪他侄子“游街批斗”的那一刻起,她的想法就开始有所改变了。直到她刚才又看见了像个丧家之犬的赵广田,盛桂兰才决计要为赵广田做些什么。她同时还在心里不断为自己加油打气——非要活出一个本真的盛桂兰不可。让那些喜欢搬弄口舌之人都滚他妈的蛋吧!
  盛桂兰就这样胡思乱想地干着田里的活儿,一直挨到了傍晚收工时分。当她闷声不响地扛着锄头走出大田时,搅动在她心里的这些复杂情绪,才多少得到了一点缓解和释放。
  盛桂兰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所以她才没有像往常一样同那帮妇女“叽叽喳喳”唠着嗑往回走;她今天只想早点赶回到家里去,为那个可怜兮兮的光棍汉做上一顿暖心饭。
  回到家里,盛桂兰便即刻扎上围裙开始做饭。她先是烧水烫面,贴上了一锅玉米饼子,之后又切了半盆子土豆丝。忙完了这一切,心里总感觉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但她一时又想不起来——不过眼下她家里也确实找不到其它可以做成“美味佳肴”的食材了。
  然而有的时候,当人们绞尽脑汁去想起一件事情,那些分布在大脑皮层下面的神经元细胞、会迅速分泌出一种神奇的记忆“信息素”。在经过一段短暂的“过滤”之后,这些“信息素”便被蓦然激活并瞬时涌现出来……
  此刻,盛桂兰脑子灵光一现,猛地想起家里存放的小半口袋花生米。于是,她在腌菜的坛子里找出了那小半口袋花生米。由于袋子捆扎得太紧,盛桂兰好不容易才把麻绳给解开;之后舀了满满一碗倒进锅里,又加上一小勺豆油翻炒了一会儿——这就算是油炸花生米了。
  当她的两个孩子——十五岁的女儿大英子和十四岁的儿子二驴子放学回来后不久,盛桂兰就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对此,大英子和二驴子还感觉有点不太适应。因为在以往的这个时候,盛桂兰还刚刚开始点燃锅灶里的秸秆,然后不紧不慢地拉着风箱做饭。像今天这种情况,姐弟俩还都很少碰见过,除非家里有啥特殊情况。但是到了冬季便不一样了,盛桂兰则会提前一些做晚饭,那个时候夜色来得太快,天气又很冷,姐弟俩自然也会尽早地从学校赶回来。另外,细心的大英子还在她母亲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忧心忡忡的神色。于是她忍不住问道:“妈,你今天这是咋了?这么早就把饭做好了?”
  盛桂兰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扯过她女儿的手,又把二驴子叫到跟前,轻言细语地问道:“今天看见你广田二伯挨批斗了么?”
  姐弟俩互看了一眼,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你们广田二伯对咱家怎样?”盛桂兰接着问道。
  “当然好了!”姐弟俩异口同声地说。
  盛桂兰脸上顿时便泛出一丝笑意来。她对两个孩子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
  “他家现在落难了,咱帮不帮他?”
  “帮啊!必须要帮!”姐弟俩回答得很是坚决。
  盛桂兰感动得差点儿落下眼泪。她没有再啰嗦些什么,立马装好了饭菜,催促儿子赶紧把饭送到赵广田家。
  “对了——妈,咱家碗柜里还有半瓶白酒呢!”二驴子提醒了一句。
  “是么?我咋不记得了——还是你有心呐。看来你广田二伯没有白疼你啊!”盛桂兰苦笑着说。
  很快,二驴子便从碗柜里面翻出了那半瓶散装白酒——这酒还是过年那会儿给他父亲“上供”时剩下的。
  “快去快回——别在你广田二伯家里耽搁太久了啊!”
  “哦——知道了!”二驴子答应了一句,随后拎着篮子出了家门。
  盛桂兰与赵广田两家住的不算太远,一个住在东头,一个住在西头;盛桂兰家是住在村子西头的。如果按照正常行走,用不上十分钟便可走到。但是为了避开那些乐此不疲搬弄口舌的人,每当二驴子到赵广田家,他都是故意绕着道去的。这样一来,他在路上就要多花上几分钟的光景了。
  过了一会儿,大英子满脸疑惑地问她母亲:“妈,你说学文哥犯了事,为啥广田二伯也跟着遭殃、陪着学文哥一起游街批斗呢?”
  盛桂兰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啊!谁叫他爹妈死得早,把这个‘累赘’托付给了你广田二伯。按理说,你广田二伯应该是这个‘累赘’的叔叔,可是学文这个二流子非要跟你们一样,喊他叔叔叫二伯;你广田二伯气得实在没招,也就任随他怎么称呼了,而且还把你学文哥当作是他自己亲生的。”
  “所以广田二伯才这么倒霉!”大英子愤恨地附和了一句。
  盛桂兰接着又感慨说道:“以前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现如今这话却是反过来说了。也都怪你广田二伯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二流子,而且要不是因为这个倒霉鬼,你广田二伯早该成家立业了,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么个下场!”
  大英子听完她母亲这番话,脸上泛起一丝阴郁的神情。她没有继续再问些什么,只是茫然地将目光投在她母亲身上。
  盛桂兰也似乎从她女儿眼睛里看出了些什么,便试探着问道:“英子,你是不是有啥话要对妈说?”
  大英子赶紧低下头,一边摆弄着手指,一边嗫嚅着说:“俺……俺想下个学期就不念了,回来帮家里挣点儿工分儿……”
  盛桂兰楞了一下:“这可不行——你才多大呀!”
  “妈,过了年俺就满十六岁了,您还以为俺是个贪玩的小屁孩啊?再说了,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书念的再多也没啥用,到头来还不都是给人家学的……”
  女儿的这番话,既让盛桂兰感动不已,同时她又不知说啥才好。在此之前,她和女儿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掏着心窝交谈过,也不知道她女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眼下看来,她女儿真的是长大了,而且是忽然之间的事情;这让盛桂兰感到有些始料未及——这个整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小姑娘,咋就一下子长成大人了呢?不仅如此,在未来的三五年后,她女儿就成了一盆泼出去的水——毕竟女大不中留啊!
  顿然生出的感慨,越发让盛桂兰心里觉得不好受,鼻子也跟着开始发酸,紧接着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盛桂兰才开口说:“英子,妈知道你这都是为了家里好,想早些帮家里挣点工分儿回来,可是妈忍不下心来让你这么做啊!”
  “没事的——妈,俺现在身体壮得很、力气也不比您差到哪里去。不信咱娘俩就比试比试!”大英子见她母亲心里难受,故意说这些有趣的话来取悦她。
  盛桂兰也明白女儿是在宽慰她,但是为了迎合女儿的这番孝心,她于是展开笑脸调侃说:“你个死丫头,人还没等着嫁出去,这就开始嫌你妈老了啊!”
  “俺才没有呢……俺不嫁了——行不?俺一辈子就守在您跟前!”大英子亲昵地搂着她母亲的脖子,同时把脸贴在了盛桂兰的胸脯上。
  盛桂兰心头一热,差点又落下眼泪来。
  母女俩人说话的工夫,二驴子从赵广田家赶了回来。
  “你广田二伯咋样了?饭吃了没有?”盛桂兰紧盯着儿子的脸,显出一副特别着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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