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7-11-28 11:33:24 字数:6773
时间已到了晚上的七点多钟。
此时,老虎峪村村民——现行反革命分子赵疤瘌眼的二伯赵广田,神情沮丧地躺在家里破乱不堪的土炕上,两只无神的眼球动也不动地盯着天棚发呆;尽管他的胸脯看上去还在缓缓地一起一伏,但是他的脑子却是浑浊不堪、甚至有时还会出现一片空白;而且那片耀眼的白色又像是雷鸣前骤然划过的闪电,深深刺痛着他的肉体以及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偶尔,当赵广田浑浊的大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思想脉络开始沿着正常“轨道”缓慢运行时,他随之又陷入了痛不欲生的泥淖之中,即便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都无力自拔;他同时又不住地扪心自问:赵广田呀赵广田,你是不是前世作了什么孽,如若不然,你的人生又为何如此倒霉呢?越是这样胡思乱想,赵广田越是觉着活得没劲头,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像他现在这副德行,跟个“活死人”有啥区别?而且他现在就有了一种躺在棺材里的感觉。因此,任何有关“活着”的话题,在他面前都已显得毫无意义了。当然,这个以前从未萌生过的念想、都源自于已经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的二流子侄儿……
自打他的侄儿被侦案组认定为书写反动标语的“案犯”以来,他就没有吃过一顿安生饭、睡过一次囫囵觉;尤其是在最后两天陪他侄儿“游街”的过程当中,他经历了自己一生的痛苦与屈辱。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也都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并且故意绕道躲着他走,好像他现在已不是曾经那个木讷老实的农民——赵广田,而是一个传播瘟疫的“瘟神”了。
赵广田左思右想,也都觉得二流子侄儿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或多或少都跟他有关系。因此,他终归是难辞其咎的,更没有理由替他自己进行无谓的辩解。而且他再说一句怨天尤人的话都是多余的,所有的罪愆都应该由他一个人承担才是……也正是因为他平时对侄儿的过度溺爱,出了问题又矫枉过正,不懂得如何正确引导和管教侄儿,所以,才使得他的侄儿最终沦落为一个四处闲逛的二流子。但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办呢?
“唉……”赵广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喃喃自语道,“大哥大嫂,俺赵广田对不住你们两口子,是俺把咱赵家的血脉给毁掉了!俺……”
赵广田开始哽咽起来。
破旧的屋子里已是漆黑一片了。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惨淡地映在赵广田麻木不仁的脸上。
不久,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广田二伯——广田二伯在家么?”
屋外有个少年在轻轻敲门、并且小声呼唤着赵广田的名字。
赵广田没有应答,他只是下意识地干咳了两声。
敲门的少年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咳嗽声,于是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你咋不点灯呢——广田二伯?”
刚刚进屋的少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拽灯绳。
“别点灯!”赵广田瓮声瓮气地对那少年说。
“……”少年顿时愣住了,站在黑暗中默不作声,他甚至都不敢大口喘息。
良久,赵广田才开口问他:“二驴子——你过来做啥?没人看见你过来么?”
“俺……俺妈让俺过来给您送点饭。”
二驴子显得有些紧张。他想起上午还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嚣声。于是老师立即停止了授课,让同学们出去参加一项十分重大的“政治活动”。那时候,他就看见广田二伯和学文哥灰头土脸地站在拖拉机上,他们爷俩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大牌子。当时他的眼睛就湿润了,也没能看清牌子上面都写了些啥,但却能记得清楚学文哥的牌子上分明是打了红色的×,原因不得而知;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瞅赵学文脖子上面的牌子,都像是划了两道血痕;而且他的脸也是浮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几乎看不出他原来的样子……
“哦……”赵广田从炕上爬了起来,“你妈是不是疯了?她不知道俺现在是反革命家属么?”
“俺妈说了,她不相信俺学文哥敢去写啥反动标语。”
“啥?你学文哥?”
赵广田忽然想起他的二流子侄儿名叫赵学文,他如今都忘记了赵学文这个名字。而且自打他侄儿被人喊作赵疤瘌眼以后,他就对自己不争气的侄儿恨之入骨了,也就不再把“学文”二字挂在嘴边。于是当二流子侄儿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便把学文喊作混球了,甚至到了后来、他连“混球”二字都懒得喊了。
二驴子忽然感到身上像是扎了根刺:广田二伯怎么回事,咋连学文哥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不会是他脑子受刺激了吧?于是赶紧把手里的篮子放到炕上,凑到赵广田跟前关切地问:“广田二伯,您没事儿吧?”
“狗日的二驴子!俺说没事儿你信么?”赵广田唉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二驴子的脑袋,怨愤地说道,“俺也不相信反动标语是你学文哥那个混球写的。就是阎王老子把刀搁在他脖子上,他都不敢写……”
“那他为啥被公安给抓走了?听说还要吃枪子儿!”
“你学文哥他冤枉啊!”
赵广田想起昨天晚上在公社人保组的羁押室里,他忍不住煽了侄儿两个耳光,同时压低嗓子问道:“你活得不耐烦了——为啥要写反动标语呢?”
赵学文夹着哭腔回答道:“俺……俺没有写反动标语。俺那天又让黄二毛欺负了。后来俺就写了打倒黄二毛,还有他爸老毛头;老毛头要是不生他儿子黄二毛,黄二毛就不会总是欺负俺!”
“你个不争气的混球啊!老赵家的名声都让你给辱没了!你整天到晚的东游西逛,不干一点儿正经事。这会儿舒服了,勾魂鬼马上就来领你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想到这儿,赵广田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后悔昨天晚上煽了侄儿两个耳光,而且他也相信侄儿再也回不到这个家了。
二驴子不知所措地立在赵广田面前。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安抚爱他如子的广田二伯。
屋子里的氛围越发显得压抑了。
过了一会儿,赵广田止住了嚎啕。他哽咽地对二驴子说:“赶紧回家去吧,省得你妈担心!”
二驴子应了一声,便推门离开了。
二驴子走后,赵广田又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之后便觉得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下午从公社人保组放回来,他肚子就饿得难受,还时不时地产生出一丝丝痉挛的感觉,但他根本就没有心思起火做饭;那会儿他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甚至想到了死……
这时,外面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虽说那风并不算大,却将秸秆扎成的院门刮得“吱嘎”作响。
赵广田朝窗外瞅了一眼,然后靸拉鞋子走到了院子里。
屋外的空气清新爽朗。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当空,繁星点缀着无垠的穹苍,使得夜幕遮掩下的大地不再孤寂和落寞。
赵广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回屋了。
不过,他依旧没有伸手去拽垂在墙上的那根灯绳,唯恐灯光灼伤了他的双眼;他此刻还是希望被黑暗包裹住,这样,他就看不清现实存在的东西,糟糕的心情也会因此而平复下来。但是这种荒谬的想法随之被他的嗅觉所取代了——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淡淡香味儿,甚至还有酒的味道。
于是,赵广田的肠胃开始蠕动起来。尽管如此,赵广田还是不肯拽下灯绳,让屋子亮起来。
赵广田在黑暗中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还是用煤油灯比较合适。
这么一想,赵广田便径直去了西屋。趁着从屋外射进来的微弱光亮,赵广田在窗台上摸到了那盏不知陪伴了他多少年的煤油灯——煤油灯其实一直就搁置在这里,他偶尔会使用一次。不是因为舍不得毛八分的电钱,他只是想找回昔日的那份感觉,以此慰藉自己百无聊赖的心情。
在点亮煤油灯之前,赵广田忍不住闻了闻煤油灯散发出的那股特殊味道,心里顿时又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而且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晃动:最初看到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紧接着,他的大哥大嫂就站在他的面前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脸的凝重,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再后来,赵家唯一的血脉传承人——二流子赵学文也出现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只见这混球怒目圆睁,手持一杆双筒猎枪朝他射击。惶恐之余,他冲上前奋力去夺侄儿手中的猎枪。遗憾的是,他最终还是没能制服并夺下侄儿手中的猎枪。之后随着“砰”的一声枪响,赵广田的胸口被打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热乎乎的鲜血便从身体里“汩汩”流淌了出来。他绝望地捂住胸口向后倒去,同时也感觉自己就快死了。即将咽气的那一刻,他绝望地呼喊着父亲和母亲,呼喊着他的大哥和大嫂。但是,他们不仅谁都没有理睬他,而且还用鄙夷和怨恨的目光瞪着他。于是赵广田痛彻心扉地恸哭起来。
然而,当赵广田止住哭泣、擦干泪水从地上爬起来时,却发现被猎枪射杀的人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混球侄儿赵学文。
他于是喜极而泣,庆幸自己还活着……
现在他可以点亮那盏煤油灯了。
赵广田将手中的煤油灯放在炕桌上,之后从裤兜里掏出火柴,将煤油灯点燃。旋即,屋里的黑暗便被煤油灯发出的幽幽光亮所取代。与此同时,他又看见放在炕沿边上的一只篮子。篮子是被一条破旧的紫色方巾包裹着,赵广田没有马上解开方巾,他傻傻地瞅着篮子站在那里。多么熟悉的一条紫色方巾啊!尽管记忆的闸门已在这个时候悄然打开,但赵广田仍旧没有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这条紫色方巾时的情形……
良久,赵广田才将方巾解开。当他把篮子里的饭菜以及半瓶散装白酒拿出来之后,赵广田的眼睛顿时就模糊了。紧接着,寡妇盛桂兰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会又是该死的幻觉吧?赵广田一边胡乱寻思,一边鬼使神差去抓盛桂兰的手。而盛桂兰却害羞地向后退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赵广田感到十分沮丧。他心里很清楚,这分明又是一个幻觉嘛!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盘腿坐在炕桌前,将饭菜摆在上面。饭菜很简单:两只热乎乎的玉米饼子,一碗辣炒土豆丝和一碗油炸花生米,另外还有半瓶散装白酒。然而对于赵广田来说,这已经相当不错了,他感到非常的知足;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不比丧家之犬好到哪里去。再说句不入耳的话,除了盛桂兰之外,有谁还敢往他跟前凑——他现在可是背负着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家属的沉重“包袱”啊!
“唉……”赵广田幽幽长叹了一声,然后举起酒瓶,往肚里“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白酒。
说实话,赵广田还是头一次吃盛桂兰做的饭,要不是因为他蒙受屈辱,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他恐怕还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呢!因此,他由衷感激盛桂兰的这番深情厚谊……
其实,盛桂兰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对赵广田伸出援手,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四年前的一个秋夜,盛桂兰从箱子里面翻出一条紫色方巾——这还是结婚时她的死鬼丈夫给她买的,平时一直舍不得用。她用这条方巾把自己的脑袋裹了个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了两只眼睛。之后又拿了一条打了好多补丁的破麻袋,悄悄来到生产队的场院。她先是在场院附近的一个土坎后面躲藏起来,摒心静气地等着窝棚里面传出值更人的打鼾声。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刚死不久,家里的粮食也已所剩无几,而且她的两个孩子——大英和二驴子又饿得面黄肌瘦。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当一回偷粮贼了。
场院中间竖着一根五米多高的木杆,上面悬挂着一只200w的白炽灯。这种白炽灯散光性强,而且亮得刺眼,整个场院都被这盏灯泡给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耀眼的灯光引来了不少的昆虫。或许它们已经感悟到短暂的生命已到了由生至死的临界点,所以它们才会尽情地享受当下的好时光;它们尽可能地使自己卑微渺小的生命活得灿烂、活得极致,于是它们在生命终结之前才会变得如此狂放和热烈;就像现在这样围绕着那盏光亮如昼的白织灯、乐此不疲地舞动着它们脆弱的翅膀,尽情“挥霍”着它们来日无多的昆虫余生。
在这样一个万籁寂静的秋夜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神秘莫测。
大约到了子夜时分,窝棚里面终于传来了值更人的打鼾声。于是,盛桂兰从土坎后面迅速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朝场院中间的玉米堆走过去——队里今天剥了一整天的玉米,黄灿灿的玉米粒儿堆成了一个诱人的小山包。
越是接近玉米堆,盛桂兰的心脏越是狂跳不已,感觉如果不把嘴巴牢牢闭紧,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脏便会从她嗓子里面窜出来。
还好,一切都尽如人意。盛桂兰很快就装了半麻袋玉米粒儿——凭盛桂兰的体力,她也只能背起眼下这半麻袋玉米了。
当盛桂兰吃力地背起半麻袋玉米,快要逃出开场院的时候,她依稀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喊道:“喂!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
突如其来的这声喊,无异于走夜路时撞见了鬼,吓得盛桂兰差点儿就尿湿了裤子。她惶恐不安地放下麻袋,筛糠般抖着身子哀求道:“别……别抓俺!求你放……放了俺吧!你想让……让俺干啥都行!”
那人从后面转到盛桂兰跟前歪头瞅了一眼,问道:“你是谁?你把头巾摘下来!”
盛桂兰嗫嚅道:“俺……俺是盛桂兰!”
“怪不得听起来这么耳熟,原来是桂兰妹子啊!你别害怕,俺是赵广田。俺知道你家粮食就快断顿了,这么着,你赶紧背上苞米走吧,千万不可再来了!要不是这会儿轮到俺值班,还不知道你会惹上多大的麻烦呢!”
盛桂兰听到这话,一把抓住赵广田的手,感激涕零地说:“谢谢广田老哥!俺……”
赵广田赶紧拦住盛桂兰的话:“你快点走吧!待会儿被人发现麻烦就大了!”
盛桂兰四下瞅了一眼,羞赧地说:“广田老哥,你可是帮了俺家的大忙了!俺眼下也没啥可报答你的,你要是不嫌弃俺,俺就把身子给你算了!”
“你……你把俺看成啥人了?就算俺赵广田是个光棍汉,从没上过女人的身,那俺也不能趁人之危、干这种缺德的事情……”
“俺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是个大好人,可俺盛桂兰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见了男人就脱裤子的破烂货啊!”
“知道就好……你赶紧走吧。绕着点走,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打那以后,赵广田跟盛桂兰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这样,他们之间也从未发过生苟且之事,充其量是赵广田时不时地帮衬一下盛桂兰的两个孩子;尤其是二驴子,赵广田已经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干儿子,还经常把他喊到家里吃饭。至于别人背地里怎么议论他,他都毫不在意,也从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总之,赵广田认为他生来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桌上的煤油灯开始暗淡下来,已被烧焦的灯芯也跟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赵广田拿针挑了挑灯绳,屋子顿时又亮了起来。
像眼下这样形单影只、守着孤灯独斟独饮,赵广田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他也并不需要找个人过来陪他喝酒;但是如果盛桂兰此刻坐在他身边陪他喝酒,那就另当别论,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陡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着实吓了赵广田一大跳:他脑子里咋会窜出这么一个荒唐至极的念想呢?
赵广田拎起酒瓶又灌了一口酒。此刻,他已经有点醉眼朦胧了,而且手中的筷子已经开始不服从他大脑的指挥,总也搛不起来碗里面的油炸花生米;但即便是搛了起来也会掉到桌子上,之后又滚落在桌下那条紫色方巾上面了。于是,赵广田索性扔掉了筷子,直接用手从碗里面抓着吃;同时他又将滚落在紫色方巾上面的花生米捡起来,一颗一颗地扔进满是酒气的嘴里。
当赵广田再一次拎起酒瓶往肚里灌酒时,他的眼睛突然就停留在了那条紫色方巾上面。与此同时,他的记忆闸门又一次骤然开启了。当然,他也因此而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秋夜:盛桂兰就是用这条方巾裹住了她的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次偷粮的“壮举”。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便是四年光景。曾经那条崭新的紫色方巾,如今已经有些破旧了。他一边感喟着人生苦短,一边抓起那条浸透着盛桂兰汗渍味道的紫色方巾,放在鼻子下面闻了起来。
不久,赵广田便迷迷糊糊地倒在炕桌旁边了。
随着一阵夜风拂过,一只饥饿难耐的野猫溜进了院子里。四处转悠了一会儿之后,那只野猫又顺着门缝钻进屋里,跳到了桌子上。当野猫“扫荡”完桌上的剩余饭菜、摇动着尾巴离开时,炕桌上的煤油灯也被它给碰倒了……
此时此刻,在公社附近的小饭馆里,喝酒的那几个人都已经亢奋得不行。尤其是虞子俊和王冠杰,他俩在酒精的作用下,也由先前的矜持变得“放纵”起来,甚至还跟于震江称兄道弟了;而于震江也是同样如此,他不仅欣然接受了这个不伦不类、有碍工作关系的称呼,同时他还想借着浓浓的酒意,认周春蓉为自己的“干妹子”。
那个时候,周春蓉正坐在一旁织毛衣。听见于震江这么一说,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快别逗俺了!俺可没那个福分当你的‘干妹子’!”
于震江瞪着眼睛问:“咋啦,难道我于震江没这个资格?”
周春蓉一边飞快地织着毛衣,一边抿嘴笑道:“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俺可没那个意思。俺只觉着你像是在说酒话,明日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周干事在一旁有些着急,他生怕周春蓉话说得不中听,惹得于震江不高兴。便对周春蓉说:“春蓉,你再去拿一瓶酒过来。”
周春蓉回答道:“西凤酒可是没有了——别的酒行不?”
周干事看了于震江一眼,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于震江摆了摆手说:“啥酒都行——无所谓。都他娘喝到这个份上了,还管什么好酒赖酒?”
杨文斌这会儿也趁着酒劲,把今天上午“支委会”任命刘建军为大队团支部书记的事情告诉了虞子俊和王冠杰。这个喜出望外的好消息,简直把他俩高兴坏了,于是俩人相互击掌庆贺——那种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是他们自己当上了大队团支部书记似的。
于震江瞅了他俩一眼,感觉有点莫名奇妙,便侧过脸去问杨文斌:“你刚才跟这俩小子说啥高兴的事儿了?”
杨文斌打了一个酒嗝,之后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没……没说啥呀!”
“没说啥?你看这俩小子的嘴都快乐歪了!”
杨文斌撇嘴一笑说:“是这样:上午大队召开‘支委会’,任命刘建军为大队团支部书记,他俩当然高兴了——那可是他俩的一个好哥们啊!”
于震江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啥。
不多会儿工夫,周春蓉拿来一瓶“高粱大曲”。正准备打开瓶盖,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