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搬迁各寻归处 大形势重逢故里

　　4月初，宋秃子、宋星红、陈四迈兄弟等残留国民军和土匪相勾结，分别展开对李官桥、上集、滔河、县城等地的攻击，张任鑫死后，这些匪军肆无忌惮地袭击了丹江大曲酒厂，虽然人员没有伤亡，但酒厂的很多厂房都倒塌，生产暂时停了下来。乔云虹此时已有迁离李官桥的打算，她和众人商量，先让乔家人都回到上海，把昔日上海的“醉白仙”酒厂重新修缮启动，届时将把丹江大曲酒厂迁移回去。5月至9月份，乔家和张家在淅川境内的商铺已全部关闭，除了荔场的主屋房产暂留，其它房子、商铺该卖的卖了，该转的转了，都换成细软金银方便携带，酒厂的小型机器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大件能卖的都卖掉，卖不掉的送人或弃之，历经四个月，已把乔张两家的大部分资产撤回上海。乔家所有人，除了乔云虹都已离开，张宣英和段抚昔带着张志远，阿龙、阿虎带着穆氏姐妹都一起到了上海，而穆氏夫妇不愿意离开故土，帮着留下来的乔云虹、张任可和黄小明处理后事。在离去之间，和亲戚故友的难舍难分的洒泪场景在此不再一一述说。几个人把张乔两家留下来的一部分资产，给石大头等人做了妥善安置。
　　10月1日，这是一个令全国人民热血沸腾的日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全县人民都齐聚县城共庆贺。与此同时，全县展开了清匪反霸工作，经过两个月的肃清运动，宋秃子、陈四迈等这些作恶多端的人都被处决，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乔云虹、张任可、黄小明在处理了所有事情后，准备赶赴上海与亲人们共度新春佳节，段风楦、段抚州、张青莲、陈梅雪、梁乾斋、梁雅芝等人为其送别，今日一别，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张任可宽慰大家道：“今后将会是太平盛世，你们到上海，我们回来，都很方便的，等到上海那边安稳住后，我们也会时常给你们写信的。”
　　乔云虹却含泪说道：“我要拜托大家一件事情，逢年过节时间，请你们抽时间到梅岭多看看我父母亲和任鑫。”众人一听更是伤心，张青莲、陈梅雪、梁雅芝早已哭成了泪人。
　　朱秀华帮母亲擦着泪，却对乔云虹说道：“姨娘也不要伤心，我以后会陪着爹娘去看望鑫叔叔的，我还会到上海去看望你们，还有志远弟弟。”
　　乔云虹拉着朱秀华的小手，轻声说道：“姨娘谢谢你，姨娘和你志远弟弟在上海等着你。”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众人觉得，离去的不仅是张乔两家人，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1951年3月，淅川县成立利民医院，同年7月份改为淅川卫生院。李官桥、埠口、三官殿、老城等地的规模较大的药材铺、诊所都被合并到卫生院，而这些铺子里的掌柜、主治医生等被转为医院的正式员工，分配工作，成为国家的公干。梁乾斋一家正是这样的情况，他和两个儿子都成为卫生院的医生，医院分给他们一家一所四合院，虽然失去了百年老店乾斋堂，梁乾斋有一种失落感，但看到新政府，新气象，战乱没有了，日子过得太平，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也就感到很知足了。梁雅芝这两年又生了两个女儿，日子比较清苦，刚好朱秀华又到了上学的年龄，梁乾斋便把外孙女接到县城，亲自教养。朱秀华从小对中药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特别的天赋，见到药材，就能说出名字，熬好的药，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什么药，梁家虽然有家训，医术传儿不传女，但现在是新时代，有专门的医校，男女生都可以上的，因此梁乾斋也就不顾什么家训，趁朱秀华放学或节假日时，开始系统地指导她，教她，朱秀华很用心地学，自己也喜欢看中医方面的书籍。
　　日子原本可以这样平淡幸福地过下去，可是卫生院有一日却分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竟然是失踪了七八年的朱三，他带着柳莺莺和儿子，住进了卫生院的家属区，和梁乾斋一样成为卫生院的主治医生。梁明宇、明航两兄弟对其恨得咬牙切齿，几次都控制不住想狠狠地把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揍一顿，但都被父亲拦下了，梁乾斋说道：“到一个新环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歹他也是秀华的生父，是我一手养大的，今后见到他视若陌路即可，不必理会。”朱三开始看到梁乾斋一家人，还有点忐忑不安，后来看到相安无事，又早知道张任鑫已死，张乔两家离开了李官桥，就心安理得地做起他的主治医生。有时在路上遇到朱秀华一人时，还挑逗着，让小秀华叫他父亲，朱秀华惶恐地回到家里，告诉朱三的纠缠，梁明航再也忍受不了，跑到朱三的家里，抡给他几个巴掌，狠狠地警告他，如果以后还敢打扰梁家的任何人，将对他不客气。
　　朱三擦掉嘴角的血痕，狠狠地说道：“我看你们梁家还能得意多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彻底毁在我手里，你们才知道我的厉害。”
　　1957年，朱秀华已考取淅川县师范学校，淅川境内再度风起云涌。8月份，淅川县已全面用“大鸣、大放、大字报”形式开展“社教”运动，很多地方打击面过宽，或者伺机寻仇、打击报复，形势紧张到人人自危的地步。淅川卫生院的公告栏在8月26日早晨被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标题为：“大资本家梁乾斋剥削童工血泪记。”文中细致地描述百年老店乾斋堂如何雇佣童工，让其起早摸黑地干活，却不给工钱，梁乾斋品质恶劣，作风极差，在出诊过程中，与某某村的黄巧儿相识，为了达到与其结婚的目的，暗地里勾结土匪打死结发妻…文中之语严重失实，恶意诽谤，很多从李官桥、埠口街同来的医生对梁乾斋及乾斋堂都很熟悉了解，看了这样的大字报，直摇头。然而卫生院的领导为了迎合“社教”运动，不由分说，给梁家安了一个“资本家”的罪名，梁乾斋取消主治医生资格，成为卫生院的清洁工，梁明宇、梁明航也被停了职，与父亲一起打扫卫生。每天晚上，还要在卫生院的会议室召开批斗大会，梁家父子一个一个地上去检讨，反省，更可恨的是，在批斗会上，给黄巧儿的脖子上挂着“破鞋”，黄巧儿经受不住这种侮辱，于同年12月份吞烟片自杀，整个梁家陷入悲痛、惊慌之中。
　　与此同时，荆紫关的段氏父子也在经历着严峻的批斗，有人指出，段氏父子1943年进入国民党的监狱，出来时却签了《反共宣言》，属于叛徒，被定为“反革命”，受到了严重的迫害，并被调到桐柏县城教育局任闲职。
　　1958年，中央决定开展丹江口水枢纽工程建设，这是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点建设项目之一，也是“南水北调”工程建设的重要部分，具有防洪、发电、灌溉、航运和养殖等综合效益。淅川境内开展登记搬迁，丹江库区移民涉及淅川县李官桥、埠口街、三官殿等7个区，人口达20多万。
　　1959年初，淅川移民开始动迁，分为外迁和内迁两部分，外迁主要是往青海省的黄南、贵南、海南三个自治州及湖北省荆门、钟祥两个县，内迁主要是淅川和邓县的十几个公社。梁乾斋和家人商量后，决定申请随着埠口移民迁移到湖北荆门。深秋时节，一家人被迁移到荆门县曾集区马平公社。梁乾斋和两个儿子在公社的卫生所上班，家里给分了七八亩水田，两位儿媳妇在家种田，虽然梁家带着“资本家”的帽子来的，但这里没有朱三这样的人在一旁煸风点火，环境便宽松很多，梁乾斋的医术又非常好，很快在这个小镇便扬了名，赢得了尊重。而朱秀华没有随梁家迁移，梁乾斋怕连累外孙女，早就让她回到张家岗。朱秀华依照外公的意愿和自己的喜爱，师范毕业后考上了宛城医校。放假的时候，她会来荆门看望外公、舅舅一家，并跟着学习医术。
　　淅川的这次大规模移民，先后移民8批，历经18年才算结束，淅川人民为了这项国字号工程，背井离乡，受尽磨难，值得称赞。
　　1960年春，全国的政治大运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张任可、段抚昔带着张志远，一家人悄悄地回到了离别10年的张家岗，沉寂了十余年的张家大院才有了一丝生气。原来乔家在上海也没有躲避过这场大运动风暴，乔家的人大多都去香港、美国躲避，可是张任可和段抚昔却想回到老家。
　　张明昆和梁雅芝一家和张家大院中间隔着一个池塘，分别十年后的相聚，更使两家人亲密无间，张志远和朱秀花正值花季年华，情犊初开的年龄，两个人的手腕上都带着当年赵半仙送的南国佛珠，仿佛这共同的信物把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绾在一起。朱秀华在宛城念医校，张志远于秋季也考到宛城的某一学院上学，这样两个人更是形影不离，情愫滋生。
　　段氏父子被批斗，张青莲一直很忧郁，现在哥哥一家回来，感觉突然有了依靠，也时常带着儿女从荆紫关渡船过来团聚。宋星红在解放时被处决，陈梅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不时地到桐柏见见张青莲，或到张家岗与梁雅芝小聚，如今段抚昔回来了，更是宽心不少，段抚昔见其生活困苦，暗地里帮衬许多。
　　转眼已到年尾，政治批斗也放松了，张青莲为了让公公和丈夫换一个环境，开开心，便决定在张家岗过春节，陈梅雪独自带领两个孩子，段抚昔也邀请她们娘三过来一起过春节，这是分离十年后第一个比较热闹的春节，大家灰暗的心情就像被注入了一道温暖的阳光，特别是孩子们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开心玩耍，冲散了不少心结。然而从除夕的夜里开始，每个人的心里都情不自禁地充满了伤悲。大年初一早晨，张家大院留下段抚昔照看家和几个年龄小的孩子们，其他人都一起把准备好的祭品放上马车，由张明昆驾车，向李官桥的梅岭赶去。
　　梅岭的梅树被砍了不少，只有零星的几棵树开着花，花的颜色好像也没有当年鲜艳。梅岭陡峻，马车上不到顶，只好放在岭下，众人徒步上去，却见一个尼姑正站在张任鑫的墓前凝神沉思，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然而大家心里都知道她是谁，昔日那个爱穿白色风衣，干净秀美的陈碧春，如今却穿着一身尼姑青袍，飘逸的头发也没有了，却戴着尼姑帽，世事如此无常，几位当日好友已悲涕出声，陈碧春静静地转过头，似喜似悲地看着大家，双手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梁雅芝再也忍不住上前抱着她痛哭出声，她却拍着雅芝的肩，平静地说道：“姐姐，我很好，不要为我难过。另外，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情，梅娇可能没有死，她应该随着陈同华去了台湾。”
　　啊！真的吗，大家都喜出望外，陈梅雪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拉着陈碧春的手问道：“妹妹，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陈碧春微笑着说：“是赵先生卜算的，另外从时间上来推理，梅娇姐逝世的时间刚好与你父亲逃离的时间是相符的，因此可能是当局为了顾忌梅娇的名节，而隐瞒了真像。”
　　张任可听到此，已是五脏俱焚，心里轻轻地说道：“鑫弟，如果梅娇不死，你是不是也不会死呢，你这傻瓜急着去阴府见她，而找不到她，你现在也后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