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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章

作品名称:袍哥人家(小说)      作者:云山松      发布时间:2017-12-07 13:34:00      字数:5836

  搬是非刘青山搬弄是非
  
  (一)
  袍哥中有个规矩,凡是袍哥中的弟兄伙,内部发生了矛盾或和外人发生了什么冲突,秉报堂口舵爷之后,由舵爷主持,在一个最热闹的茶馆里约请到双方当事者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讲述事情经过。待双方都说了经过以后,才由双方舵爷商量处理办法。双方舵爷取得一致意见后,由一舵爷(往往是第三方,以示公正)宣布处理结论,此事便按宣布的处理结论进行办理,不能有折扣或拒绝。而这一堂茶钱则由输方出。
  这相当于地方法庭开庭审判的形式就叫“摆茶堂”,至会者(或应邀者)叫“吃茶”。
  那天在卢永严的大寿酒席上发生的磨擦,明眼人都知道这陈连长横不讲理导致发生冲突,事后不外乎是想借机讹诈点钱财。码头上无论谁遇到了这种事,都会出钱买和气,私下就了了。现在陈连长搬动黄特派员来出面交涉,也不外乎是想多敲些钱财而已。如果这事搬弄到茶堂上来处理,有人见证,不讲情面,陈连长岂能捞一文钱去?搞不好还会……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周富成心里感到犹豫起来。他知道,如果现在由他来处理这事,(作为镇长,他可以不通过码头上的各堂口,私下作一番协商,然后悄悄地摆平),虽有些费力费神,但决不会搞肇。如果让刘青山这么一整,此事必然搞得黄特派员和陈连长下不了楼,其后果就不堪设想!
  他周富成不是不知道刘青山这样做的目的,但事情如果按刘青山的设想发展,他刘青山的势力不更大了吗?下一届的团总必然也非他莫属了!我就只有“向”(意:烤火)坑头火了!但他也知道,卢永严的几个徒弟也不是那么容易摆顺的,搞不好你刘青山会老鹰抓蓑衣——脱不了爪爪!
  那样的话,我周富成岂不鹤蚌相争,鱼翁得利吗?想到这里,好像他已成了鱼翁,竟然得意起来。
  刘青山见周富成听他对黄特派员说要摆茶堂来处理陈连长和刘矮子双方的冲突一事时猛地愣了一下,以为他会出面干涉,谁知道见那周富成只是沉吟了一下没有反对,心中不由得高兴起来。
  上次他刘青山和周富成争当防护团的团总时,开始那个阵势对他是很有利的。可后来“仁”字堂口和“礼”字堂口的舵爷和哥们兄弟不知怎么回事竟一下转向支持周富成,使自己想既是舵爷(一方权势头目)又是团总(地方武装头目)的梦想破灭了!
  后来他才得知,周富成答应让刘矮子当防护团的队副,而刘矮子在那两个堂口里又很说得起话,所以支持刘青山的势头就倾向了另一方。
  因此他刘青山在恨周富成的同时也恨刘矮子。至于后来自己准备黑办罗锦华、刘玉蓉时又被刘矮子横插一杠子,使他刘青山丢尽了面子又丢了媳妇,便把刘矮子恨不得生生地把他吃了!
  现在,机会来了,他刘青山再不抓住这个机会报仇出气,岂不成了被人耻笑的傻儿啰!
  所以他提出摆茶堂,想把事情弄肇!
  他看到黄振堂他们走远了,才稳不住大笑起来。
  陈连长听刘青山说要摆茶堂来处理他“被抢挨打”一事,他的酒醉被立刻吓醒了一半———自己的屁股揩没揩干净自己最清楚。
  陈连长虽是北方人,自三九年来四川就入了袍哥,是义字五排,后来被派往兵工厂当守卫至今已四年了。这四年里,鉴于自己常在连界场街上惹事,必然常常和码头上的各堂口袍哥弟兄打交道。久而久之,对连界场袍哥里的堂规帮矩也就熟悉了。
  他见过“摆茶堂”、“吃茶”。
  虽说自己是中央军里的军人,但到了地方上却得遵守地方上的习惯和规矩——这可是委员长的训令,何况委员长也是帮会中人(青帮)。
  他陈连长在这连界场做了多少好事,惹了多少祸,他再横不讲理,心头还是有数的。
  所以,他最怕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摆在桌面上来讲——茶堂上可得依礼依法、公正公平!
  那天他上街就是想整一顿不给钱的酒菜吃喝。没想到这卢三老师的几个徒弟不给脸面,先使绊子(这个他是清楚的),整得自己真摔掉了门牙没得赔偿不说,反而被戏耍一番后,最后竟被下了家伙而狼狈地溜回厂里。
  这是他来连界场后最丢脸的一次!
  也是他今后还能否在连界场街上吃得到“福喜”的关键一次。
  原以为靠上了黄特派员这座大山可以借机捞一把了,谁知道刘青山这龟孙竟冒皮皮说要摆茶评理,岂不是抓乌龟灌巴豆子——要龟儿子命绝呀?
  于是,他和黄特派员回到厂里之后,竟没有一点醉态,而是殷勤地把黄特派员扶到他的住房——伴春楼里,又是倒水又请他洗脸,又是倒水替他洗脚,把黄振堂也搞得莫名其妙的。他问陈连长有啥事只管说,莫经佑得我直起鸡皮子疙瘩——他以为陈连长是个同性恋。
  一向脸皮厚、说话从不害怕的陈连长此时竟害口吃羞地小心翼翼地要求他,明天不去喝茶要得不?只要他们认赔,私了算啰!
  黄振堂听他这么一说,好气又好笑地问他:“你入了袍哥没有?”陈连长点点头说:“入了,是义字堂口五排。”黄振堂笑道:“好道,你既然入了袍哥,还新娘子钻床脚——怕个赇呀?我们袍哥人家,那能拉稀摆带?这回不要他码头上出几盆血,我们岂不白干啦?”
  陈连长听他这么一说,又不敢老实地把那天的事情经过说出来(因为他先对黄振堂撒了谎),怕被处分。事已如此,他只好硬着头皮闯关——到时候再说了!
  (二)
  刘矮子急忙去找到罗锦华,把自己那天在观音岩抢了黄振堂,现在才知道黄振堂是个来头不小的官儿并来理麻这事了的经过告诉跟罗锦华之后,请他出主意该咋个办。
  罗锦华是他们三师兄里最聪明、点子也最多的人,所以两个师兄有了难办的事爱找他商量。罗锦华也每次都能出点子、想办法。
  今天早上二师兄被贪心狼拘押后,他和大师兄分工,他去安顿好老师和师母、嫂子,大师兄则带几十块银元去矿区警察所,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好“对症下药”。
  后来听大师兄回来说清了二师兄被拘押的缘由之后,他估计这事不会太严重,至多也就是演武堂蚀财免灾。所以和大师兄商量后去向老师、二嫂子打招呼,要他们别慌张,看兵工厂方面开口要多少,到时再来讨价还价。
  谁知现在竟又平地起风雷——大师兄竟拔了老虎须子,这确实使罗锦华吃了一惊。
  大师兄做事鲁莽,常常是脑壳去了,不管身子会不会卡住。他暗地里常把他本姓祠堂里的几个弟兄伙带出去打“野食子”(抢人)的事,罗锦华偶尔也曾听说过。他见当今社会官匪一家,黑白难分,便对大师兄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因为他知道大师兄常常接济穷人,又最恨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所以从未捅破他是个“大王”这层纸,相反地还常常为大师兄遮掩、方圆。
  现在他亲自听到大师兄跟他讲了当棒客的事,而且那被抢的人还是上头派到这兵工厂来的啥子特派员,心里确实吃了一惊!
  他预感到这事搞不好会有严重的后果!
  但现在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了。他告诉大师兄,第一,尽量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最好别让黄振堂把他认出来(他听大师兄说,他们当时是抹花了脸的,但大师兄那引人注目的身材往往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第二,多放眼线,把黄振堂的举动摸清,以便能相机行事,办交涉都由他去。每晚上他和大师兄在下场口青岗堡的王幺师家中会晤一次。
  当天晚上他们在王幺师家里会面时,他们就刘青山提出以摆茶堂吃茶的方式来处理他们和陈连长的磨擦一事,罗锦华提议刘矮子马上去找镇长周富成请个急事假,就说家中三夫人身患急病,需马上回乡下去。因为只有这样大师兄才能回避在茶馆里作证摆经过有被黄振堂认出来的危险。至于作证摆经过的担子,则由司马昆(今下午被老师以一百块大洋的代价保出来了)和罗锦华出面。
  罗锦华要大师兄放心,告诉他,各堂口的“招呼”已由老师去上咐了,就是刘青山和周富成那里,老师也专门去“拜望”了的。
  所以,罗锦华坚信明天会赢道理。
  于是,刘矮子马上回到镇公所,找到镇长兼防护团总的周富成请假。
  周富成当团总有刘矮子的一份功劳,而刘矮子又是防护团里最说得起话(弟兄们很听他的招呼)的人,至于他每次对待周富成交待的任务,他刘矮子是很少打折扣的。
  所以他对刘矮子相当器重。
  他和刘矮子还是亲戚关系,因为他的夫人是刘矮子的本房姑妈,所以他这个姑爷对刘矮子是很袒护的。
  今天黄昏吃罢酒席送黄振堂的时候,刘青山提出以摆茶堂吃茶的方式来解决陈连长的寿堂风波时,他看出刘青山在装怪却没制止,是想借卢三老师几师徒和连界场几个堂口对刘青山不满的背景让刘青山下不了台。现在见刘矮子突然提出要请假,以为刘矮子是怕惹事(因为他才接了第三房夫人,可能还没过够新婚的瘾,所以不想惹事),才打这缩脚牌,便没往深处想,就同意了。
  反正还有三老师、司马昆、罗锦华他们出堂讲述经过,有没有刘矮子在场问题不大!
  刘矮子出了乡公所本想回乡下老屋基去的,可一想到自己怎么竟会如此害怕黄振堂而东躲西藏,他那好强斗胜的个性又使他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他想自己应该是人不露面,却该出力才对。
  于是,他脑子里突地冒出个主意来,也不再去找三师弟罗锦华征求意见(他认为三师弟也太谨慎了点),就直奔福临宾馆而去。
  (三)
  福临宾馆,是连界场惟一集茶馆、旅馆、饭店于一起的最大的店铺。它在被烧毁后一直没有人修建的原福音堂(清末明初闹神拳运动时被神拳会烧了的外国教堂)的基础上兴建的。
  福临宾馆的老板是连界场首富周富兴。他既是袍哥“仁”字堂口的舵爷,又是连界场小学的董事长,还是镇长兼防护团团总周富成的堂兄!其家业不但有宾馆、学校、还有绸缎铺、百货店、洪炉房,所以他的绰号叫“周半街”。
  就是说他的家产占了连界场的半条街。
  周富兴的福临宾馆由于装修漂亮,占地又宽,再加上营业项目多而大,所以他的茶馆常常成了袍哥摆茶堂吃茶,饭店成了有脸面的人设宴摆席,旅馆成了外地客商住宿的最佳选择地,是连界场的休闲、饮食、住宿中心。
  今天,福临宾馆正面上首山墙上大早就被打扫一新,挂上了关公云长的座椅捋须绣像。他下面分设了袍哥各堂口牌号。左边第一个是“‘威仪公’麾下连界场汉流‘仁’字堂口”;“‘聚义公’麾下连界场汉流‘义’字堂口”;“‘崇义公’麾下连界场‘礼’字堂口”。一排长条桌,上摆香炉、供果,三根大红蜡烛辰时点燃,整个是一番公堂排场。
  原来,连界场袍哥仁、义、礼三个堂口要在福临宾馆就兵工厂陈连长闹卢三老师的寿堂一事摆茶堂吃茶的消息一传开,不但茶客们早早地来泡碗茶占好座位,就是平常不坐茶馆的人也来凑热闹泡一碗茶,不到辰时就把那能摆六十张茶桌的正堂坐满了——除了上首那五张茶桌之外。
  看到还有人来,茶幺师黄老五忙在里头的后院坝里加摆了十张桌子,估计仍不够坐,最后竟在外面的街沿边上再加了六张桌子。
  己时到后,连界场码头上的各个堂口的袍哥舵爷及二、三、四排弟兄陆续来了,随后兰襟社(特务外围社团)、演武堂的人也来了。他们先向上方的关二爷绣像作揖后才入座。当这些人先后坐定后,镇长周富成、党部代表李先生、刘青山三人陪着黄振堂、陈连长两个最后进来,他们也先向关二爷敬了礼之后,才到里头专为他们设的茶桌上坐定,一阵寒暄招呼,才互相端起盖碗茶来揭盖齐眉向三个堂口的舵爷致礼——这是茶堂开始的礼节。
  仁字堂口舵爷周富兴和礼字堂口舵爷何实威向刘青山做了礼袖掸尘抖衫襟的动作——示意主持人可以开始了的意思,刘青山这才洋洋得意地站了起来,当众把双手袖口半翻外扎,然后双手交叉、拇指高翘,向四周行了个转转礼,最后提高他那副唱花脸腔的嗓子开始致词:“镇长、镇党代表、特派员、各堂口大爷、拜兄义弟,各位绅士、各位朋友,袍哥义字堂口老大刘青山在这里有礼了!”
  众人也双手打拱坐着回礼齐声应道:“恭喜发财。”——这也是袍哥里的规矩礼性。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无论山转水转,汉流兄弟得围着‘仁、义、礼’转!今日邀请诸位来这福临宾馆吃茶,是因为五月初二本码头的演武堂老师、峨嵋派第十九代传人、成都第二届散打金章教头、义字堂口红二排兄长卢永严六十花甲大寿的寿席上,发生了兵工厂守军陈连长跌伤摔掉门牙两颗,与其徒弟发生冲突,大闹寿堂,结果被下了枪支一事评个公道。请诸位不偏不斜,认理不认人。以‘仁、义、礼’为宗旨,以‘谦、让、和’为目的。按袍哥规矩,为赢理者挂红放火炮,为输理者送鞋耳巴子为惩!
  现在,由主告方、兵工厂守军、袍哥义字堂口篮五排弟兄陈连长诉说经过。”
  说完,刘青山转向陈连长一揖后,示意该他讲经过了,然后才撩起长衫后襟,坐了下来。
  刘青山的这一番开场白,无论在场的什么人(包括黄振堂和陈连长)都很吃惊——还没评判谁是谁非,他就以卢永严一方有理的倾向向大家作了表白。这在袍哥舵爷主持的茶堂开场致词的惯例中,这是绝无仅有的。
  按袍哥帮规,主持茶堂的人要不偏斜、公正公平。像刘青山这么一开始就往卢永严这边倒的作法,绝对是犯规的。
  作为袍哥,黄振堂在成都的大码头上属“仁”字堂口,可却排在闲五排里——算一般成员。
  可是,他毕竟见多识广。他虽然明白袍哥内有规矩:行客敬坐客、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他却更知道自己的特派员的身份是多么重要。
  他来连界场之前便听说过这个码头“水浑”又“硬”(既复杂又乱),但他认为你一个小小的连界场毕竟是个弹丸之地,又能把天翻了不成?
  所以他不以为然,盛气凌人。
  何况,地方上的老百姓缴了军人的枪械,这本身就不合国法的。此事可大可小,大可以说想造反(犯者该杀头),小可以说是误会磨擦(对方出钱了事);再者,自己在观音岩被抢一事如果和这事连在一起,那就不是你连界场的几个堂口能处理的事了。
  他黄振堂之所以同意陈连长的事以摆茶堂了结,是想借机看看这个码头上的“水”究竟有多“浑”,人究竟有多“硬”。因此便没阻拦。
  他原以为只要码头上懂“窍”,赔礼(出大笔现大洋)道歉一番,此事也就了了。下一步,再赔上他被抢的大洋及枪支的损失,他也可以让步,不把这事弄大。因为他被抢的事上头要治他一个玩忽职守罪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他捞一把,再把赔偿的枪支款拿到成都黑市上去做回买卖,比那几支更好的枪也能搞到。
  刚才听了刘青山的那一番开场白,他发现连界场这个山旮旮远比他想象的还更“浑”更“硬”,简直就是要恨到过“糊”!
  如果听任这群山耗子(他已经把连界场各码头上的大爷们贬为耗子)为所欲为,搞不好他和陈连长今天会真的挨脚耳巴子不可!
  黄振堂在成都时就看过这个场面:那执事的舵爷判完输赢之后,先叫为赢方挂红巾、放火炮,然后才叫在场者脚耳巴子侍候。只见众人齐齐地脱下一个鞋子拿在手中,等输方分别向八方各磕了三个头(俗称二十四个转转头)之后,爬着从地上往茶馆外走(爬出去),这时众人便用早已拿在手中的鞋子打这人的背壳。真是脸皮丢尽,苦头吃尽!
  想到这些,他本想立即制止陈连长,可是陈连长却先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唇口漏风地讲了起来。
  事已至此,黄振堂只有希望于周富成镇长和李书记长了。他希望这两个能掌握好火候,见好早收、免得把事情搞僵。
  他想对周富成、李书记长递个眼色,可是这两个家伙竟全神贯注地盯着陈连长,根本没注意他这个特派员。
  这下把黄振堂竟被气得稳不住在裤子里撒了几滴尿——他一着急就要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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