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仙凡路金花洞达 天地缘夫人握别

　　话说杨立横枪欲刺，上天突降金光罩住广音鹊母，方得活命。杨立收起水晶枪，仰视九重天。只见一位仙女:
　　飘飘然如风吹柳，飒飒兮似云披衣。祥云彩瑞，雾霭迷人。云落仙姿光满世，天降玄女丽花心。世间作家应搁笔，再多好语亦无知。
　　话说杨立眼睛一刻也无逃离仙女之身，仙女落地，他才看清全貌，只见：
　　身约九尺，脖伸三寸。头梳惊鹄髻，发戴喜鹊簪。额头一皱水泛波，芙蓉一靥面生花。两条画眉松枝绿，一张巧嘴枫叶红。身穿云雨蝴蝶裙，脚踏重台金莲履。两目秋波相视远，一对笋肩挎披帛。胸袒香乳半边白，手持火棍一头青。试问此仙是何人？再从他人目里观。
　　杨立一眼识全貌，再看她身上物件，甚为稀奇。只见：
　　顶项串白花，左手把火棍。脚捆麻绳捻，右手戴砂膜。
　　昔日，杨立与九义妖春花结义之时，曾上天向玉帝讨酒吃，路过南天门撞倒一位仙女，当时杨立既没有扶她一把，也没有说一声对不起，就匆匆离去。不期当年被撞倒的那位仙女正是此时的金花夫人，今日巧遇。杨立只装不认识，上前俯地，有气无力，腼腆低声道：“小民杨立见过天神。”
　　话说此仙女乃金花夫人是也，说起她的身世，甚为可怜。她出生于兰州府金家村，村里有个大户人家叫金应龙。金应龙年方不惑就有子有孙了，可单单缺个女儿。逢生必子，虽说儿子好，但终无女儿贴心，尤其对父亲来说，儿子是用来训的，女儿是用来疼的。
　　不久后，听说有一家刚生了个女儿，金应龙立马备礼前去说和。那家人家乃普通民家，花钱地方多，恐不能抚养，说和再三就答应了下来。金应龙自得了这个女孩，高兴的要死，朝夕陪伴。倒忘了给取名字了，过了满月才给取了个俗名，叫作金翠花。家里有了金翠花后，其他哥哥可就处处小心了，因为翠花一不高兴，金应龙就认定是他们欺负了他的宝贝女儿。那接下来就是一顿打，由此，哥哥们都远离她。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父母老了，哥哥们都结婚了，单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叫金德宝。至今未婚。大翠花八岁，为人苟且，好戏青女。翠花十五，跟人学医。颇有成就，成就之处，优于妇科。村中凡有产事必请于她，金德宝见翠花貌美，多行不雅之举却遭反拒。于是央求母亲，母亲怒喝：“无耻之徒，妹亦可娶乎？”德宝娇声曰：“彼为继女，何为亲妹？伯仲皆得中馈，娘独弃儿不管，心何忍也？”言讫，抱头痛哭。其母转念一思，喃喃道：“翠花确非汝妹也，若传出去，就说是买在家里的童养媳，不至伤风。”思量定后，与金应龙说，金应龙已老，整日卧床，诸事不管。所言之事，含糊答应。
　　金母与翠花言及此事，翠花不允。金母大怒，骂了几句，之后叫来金德宝强行房事。翠花色变，抓起一把剪刀比在脖上：“吾为人，非畜也。与人交，吾乐。与畜交，吾死。”无何，只得作罢。端午时节，村人爱划舟博彩。金母私与德宝定计，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早饭后，金德宝主动给金翠花赔礼道歉，诉说前愆。并以兄妹之情相邀，要去划舟比赛，以拔头筹。翠花不知是计，便欣然应允。中午时分，天气燥热，金德宝从怀里拿出一杯水递与她喝，翠花热的受不了就一口气喝完。之后二人合作划舟，此时翠花只觉浑身发热，内心如烧，心底有私人之欲。这时金德宝猛的抱住翠花，狂摸乱吻。翠花“啊”的一声狂叫，抱住金德宝的脖子狠咬了一口，直咬下一片肉来，疼得他声断欲绝。翠花狂笑几声，跳下水中溺亡，时年十五。
　　天帝哀之，刻木偶以聚精魂，形容不散。是为仙也，封其为金花夫人。使其上天供职。天庭官职皆足，帝不决。恰观音经过，连叹三声。天帝笑曰：“菩萨身居极乐，信众亿千，岂有烦恼乎？”观音曰：“陛下不知，信众亿千，烦恼亿千。那宇宙苍生贪念杂重。升官的，发财的，作恶求善的，害民求生的到处皆是。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居然有人向我求子，我真不知何所为也！”又叹一气，见金花夫人，问以情，实告之。观音曰：“汝愿为送子神乎？”金花曰：“愿则愿，吾在凡之时曾学医，只晓接生，未明送子。”
　　观音伸手往金花脖子上一点，只见一圈白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观音曰：“在凡之人，凡有心求子者，无论贵贱，汝便摘一朵投之，不出三月必有喜孕。”金花为之感激，当下拜观音为师，观音喜之。又拿出一根棍和一副手套来，告曰：“此棍名为金龙喷火棍，可做你防身兵器。我观你重贞节，惜名誉。不思有染，怎奈三界中污秽过甚，恐尔难保洁白之身，我有砂膜手套一副，你若戴在手中，邪秽之物必不敢侵。”金花复拜之，
　　话说金花做了送子娘娘后，下界百姓子嗣兴旺，久之，庙多誉重，连五十岁的妇人都说：“求子金花，多得白花。三年两朵，开花结果。”
　　金花夫人自南天门被杨立撞倒后，心里记下了杨立。今日又见他腼腆不安的样子，不由扭头窃笑。　　
　　“擎君请起。”金花细语低声道。
　　杨立起后，又俯首作揖道：“未知天神下降，所为何事？”他说的话很低，
　　金花夫人走到广音鹊母前，拿起金龙喷火棍朝她一点，那广音鹊母便化为一只巨鹊。叽叽喳喳叫三下，震惊万里。扇动两翅向金花夫人飞来，金花夫人踩其背上，腾于空中。定睛视杨立，
　　杨立怕她要走，拢着嘴巴，对着天上高高地喊:“未知天神下降，所为何事？”
　　金花夫人在空中望着杨立道：“吾此下凡，为擒此鹊。”杨立仰头喊：“此鹊为妖孽，仙子因何救？”金花听到他那呐喊声如快断气的人一样喊的无力，还保持的那么久，又不觉笑动酒窝，乐点眉梢。
　　金花夫人驱使坐骑往下飞了一截，与杨立说道：“擎君容禀，我自成仙后，奔忙于收祷告，送子孙的杂务中。那日我给天和国的国王去送子，我抛出白花之时，杨树上突然飞来一只喜鹊将白花叼走，幸被我赶上，从它口中夺下白花送与国王。我本想治罪于它，又想我职务冗杂，不能分身。我便收降于它，让它做个传音信使。在三界巡游，若有求子者可飞音报我，或某家生子，它可召唤群朋，绕树高鸣。”
　　“既非妖孽，因何至此？”
　　杨立乃违心之人，话带正义之感，心存邪恶之思。他口虽动弹，但眼珠子不动了，痴痴的看着金花，这是因为隔的远，他才敢这样看。要是像开头一样站在他面前，他一定把头栽到裤裆里去，然后结结巴巴，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金花乃处女之神，久无与男神近谈，所交者皆为女辈，再者天庭杜绝私情，她又是个酷爱贞操之人，所以是逢男必绕，谈情必退。自与杨立擦肩于南天门后，面带桃花，心生火热，终日念念不忘，又苦无机会，又不能太明显，思来想去，有了。把我的坐骑广音鹊母弄下去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我以收服妖孽的名义与杨立私会岂不更好？呵呵，此作者戏之也，非金花之意也。
　　金花夫人皱皱眉头，悲叹道：“此事怨我，西天王母头痛难当，玉帝命我前往医治。我急于治病，于是驾鹊而去。到了西天宫外后，我命它在此等候，不可乱动。谁曾想这孽障竟然闯进伊甸园里，偷吃了一颗禁果。幸好我医好了西王母的头痛，所以也没问罪。事后我欲将它交给玉帝处置，它却与我辩起理来，还要下凡与人做夫妻，我当时断言说：‘凭尔此样，十年也未能如愿。’它却说：‘有情何须十年，嫁人只待三秋。’我说：‘既如此，我与你打赌。下凡三年后你若求姻无果，你便随我上天伏法，今后再休提嫁人之事。’它不服气的说：‘若三年有望乎？’我说：‘诚如所言，我准你在凡十八载。’
　　三年里的最后一天它嫁给太子，我输于它，所以等到十八年的今天我才出现，决定将它收回。”杨立心不在焉，根本不知道说的什么，他只是闭上眼睛享受这种说话的声音，把她的声音看作是音乐，看作是敷掩寂寞的灵药。
　　直到这种温柔悦耳的声音中断了，他才睁眼。仙女要走了，能说点什么呢？这时有一个重要人物出来了，正是这个人的出现又给原本两个无话可说的人争取了一点时间。这个人出来了，是从乌巢洞内爬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十八年前的牙牙幼子，今日的天和太子。刚才杨立毁坏乌巢洞时，洞内倒塌，一块青白圆石滚落下来砸到左脚上，把整个脚板砸得血肉模糊，只能匍匐在地，徐徐向前。
　　广音鹊母见到太子成了那副模样，悲鸣数声，翻了金花夫人，去救太子。金花夫人一时无措，落下云头，吓得金花夫人惊心丧魄。杨立逮此良机，飞身扑抱。在手与腰接触之时，金花念了咒语祭起喷火棍，照杨立手臂上就是一棍。
　　杨立被打之后，血液如汤滚，心肺似油煎。疼的杨立捶胸蹦足，扒了衣服在雪地上翻滚，如此剧痛他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呻吟。广音鹊母治好了太子的脚后，倚偎在太子怀中。燕处超然的看着他们，在等待缘分的到来，也在看着缘分的失去。
　　天，是冬天。地，是冰山。人，是木偶。金花夫人稳落在地后，飞起云足，降于杨立咫尺间。拿着喷火棍往手上敲了一下，杨立觉得油温兑减，火热风消。心气通畅，精神依旧。爬起前躯，再三伏拜，不敢有私欲之心。
　　金花夫人上前扶起杨立，杨立汗颜，不敢直视。金花望远山，观日暮，继而转向杨立，悲声冷气曰：“吾与汝共事天庭，乃缘分也。昔者，君为天神，吾为地仙。今番，吾于天界，君临人间。日后，君往西坐莲，吾处东育花。纵为缘分，亦是天地缘分、云泥缘分、东西缘分、昼夜缘分。名为缘分，实为原分。窃念仙佛陌路，生死不知之私，逢此小会，权当作别。”于是伸出右掌，展开手心，推向杨立。杨立也缓张右手，抬到胸前，抚在金花手心里。金花将杨立手紧握，顿了顿神，眨了眨眼，启朱唇，迟迟款款道：“杨擎君，珍重。”说完之后，唤鹊母，上云霄，回天去也。　　
　　杨立觉着手心滚烫，要融化了心。他抬起右手凑在鼻间嗅嗅，一股飘香之气钻进他的胃里和肺里，温暖全身。他心中有万言，怎奈情长纸短，半句未曾说。只好埋在心底，让它安息。之后也强大精神，冷笑一番，携着太子回宫见国王去也。这真是：
　　平生遍观无良汉，心死方遇有情人。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再请看下回分解